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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朝廷中暗流涌动 ...

  •   高柳新蝉,榴花似火。郦君玉离京时尚是早春,待他回来已是初夏时节。

      乌必凯身受重伤,需把伤养的差不多才好押解上京,因此郦君玉先带着元熙派给他的护卫一路疾行,先一步返回京城。众人见他一介书生不畏辛苦,晓行夜宿,没有分毫抱怨,心里倒都对他佩服的紧。

      一路这么紧赶慢赶,离京城还有两天的路程,忽然一队内官骑着马冲着他们迎了过来,蔡羽认得其中领头的人,马上拱手问道:“许公公,好久不见,此番出京是有公干?”许公公还他一礼,道:“陛下口谕,命郦君玉进京后直接入宫觐见。”

      郦君玉心忽地一沉,第一个想到的是此事和王华有关。

      按道理,郦君玉到了京城应该直奔兵部交差。他奏章已经写好,准备交给兵部尚书薛劲松,再由薛劲松交内阁,最后由内阁呈递御前。辽东战局是眼下兵部最重要的事,其中细节想必薛劲松还要找他仔细询问,问完之后,或许还要再和几位丞相商议,再将结果上报元熙。

      现在好端端地突然跳过兵部内阁,让他直接陛见,郦君玉不由得不心突突乱跳。

      王华离开辽阳之前,很隐晦地和郦君玉商议过什么时候上疏陈情的事。皇甫敬被俘一事水落石出,长华入了后宫,看似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而且如果这时候上疏,郦君玉可以亲自呈送给皇帝。但是真要是这么做却又有几个问题,首先,王华刚打了一个胜仗,而王昌的实力犹存,这时候陈情难免会给人留下一个投机要挟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无论是皇甫敬还是皇甫长华,两件事都没有见于邸报,尤其是皇甫长华一个后宫妃子,你远在辽东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想来想去,倒不如再等一等,皇甫敬平反一事发了明文,如果王华能在此期间立一大功,把握就更大些。

      本来计划的不错,却给元熙一道口谕打乱了。

      许公公名许锦,在元熙跟前比不上权昌,也是为炙手可热的红人了,路上虽催促快走,言语间倒十分的客气,他这个态度让郦君玉又疑惑起来,加上没有从孟士元和梁鉴两处得到任何消息——要真是这件事,他两位怎么都会派人来提个醒的,许锦出公差,速度绝对不会比亲信仆人快马加鞭赶过来更快,现在没有收到信,难道是说元熙绕过了他们两位丞相?

      压下疑虑,趁夜来投宿,郦君玉避开蔡羽,袖着个荷包去找许锦探探口风。许锦当然不会傻乎乎把底都交啊,不过从皇帝的态度来看,郦君玉是绝对不能得罪的,接过荷包,笑的越发和气,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按规矩,我进京后该先到部里述职的,陛下却命我觐见,不知这……”外臣结交内官是犯忌讳的一件事,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旁边还有个蔡羽呢。郦君玉没时间跟许锦兜圈子。

      “陛下怎么想不是咱们做奴才的敢猜测的。不过皇上吩咐杂家的时候,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许锦客气地笑道。

      有这一句就够了。

      郦君玉长出一口气,不免又想元熙好好来这么一出,如果不是因为王华又会是为什么呢?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辽东战局下一步的走向了。

      随着乌必凯被俘,整个辽东战局便有翻转迹象。以前是被人压着打,趁着现在李朝一方人心浮动,不乘胜追击,难道要等他缓过劲来再跟你死磕吗?

      似乎是一个挺简单的问题,不是吗?才不是呢!

      当然反击是一定要反击的,举朝上下没一个人会说这样就行啦,咱们剩下的地盘割给李朝得了。但是反击到什么程度呢?

      这个问题在大多数人那里也不是个问题,赶出国境不就得了,还要怎么样,打仗可是劳民伤财的事,为着个王昌国库都要空了,万一出个洪涝、旱灾、蝗灾什么的,咱们自己还要过日子不是。

      但是以梁鉴、孟士元为首的,包括郦君玉在内的一少部分官员却对此持反对意见。王昌其志不小,都不说他篡权夺位,废李氏,杀使臣,种种狠辣阴谋。只看他脚跟还没有站稳的时候就敢和天-朝叫板,手下又聚集了一帮日本的谋士、死士——说起来这个日本,就是一个大的岛,比起李朝来也大不了多少,一百多年年间没干别的,就在岛上你杀我我杀你,难为人口还没损失太多,至少还有人流亡出来给大齐添麻烦。在元熙登基前的几十年里,江浙沿海曾饱受倭寇之苦,到现在两地仍有备倭军,到了先帝最后的几年,江浙倒是太平了,结果倭寇全被王昌招揽去了李朝——你说这样一个人,是一个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人吗?就算他想收手,那些手下只怕为了地位权势也要撺掇着他打下去。

      与其给他几年休养生息机会,倒不如一鼓作气打废了他,再立一个听话的人做李朝国王。复亡国,继绝嗣,多么现成又冠冕堂皇的理由。

      既然孟士元支持继续打下去,可见太仓的银米是撑得住的,现在最关键的就说元熙的态度。

      郦君玉思谋了一夜。

      郦君玉思来想去的时候,元熙也正辗转反侧,他纯粹是高兴的。郦君玉一走小半年,所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元熙几乎“思之如狂”。好容易熬到他要回来了,元熙一想,等郦君玉交了差事照例会有假,见面时间又要迟几天。不行,他在辽东的时候也就罢了,想也没用,已经到了京城,元熙说什么也要把人拘过来以解相思之苦,嗯,见一见,说说话就好。元熙在心里告诫自己。

      哪怕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元熙依旧神采奕奕,朝上无大事。捷报早几天就收到了,该说的贺喜、吹捧的话也说完了,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发生,就连西南民乱也到了尾声,越来越多的州县,百姓重新回到朝廷手里,只待把乱军首领抓住就算大功告成。

      早早下了朝,元熙什么人都不召见,就在福安殿等郦君玉。

      郦君玉前一日傍晚到了京郊,在驿馆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进了城直奔宫中。卯时早朝,那会儿天还没亮,城门都没开,等天亮开了门差不多也是下朝的时间了,到了宫门,还不是下了马就能往里走,虽有许公公在,仍要验过腰牌印信,等他到了福安殿,元熙已经等不及,在地上磨了好一会儿砖了。

      看郦君玉翩翩而至,进了福安门,越走越近,元熙一颗心也越跳越快乱了节怕。如果不是碍于规矩,真恨不得立刻奔出去。即使不能出去,也早早站在门内等着迎他了,如此恩宠足够让出仕几十年的老臣受宠若惊的了,何况是郦君玉这样的官场新丁。不过,这倒是说明了元熙的态度,看来不是因为王华的事而迁怒。还好还好,郦君玉心里拍拍自己,只要不是因为这个就都好说。

      事实证明郦君玉想多了。

      放下心事,郦君玉的表情不自觉地就轻松了几分,在朝阳之下冰肌玉骨,青春逼人,直令人心魂欲醉。正是淡极始知花更艳!见他趋歩上前,盈盈下拜,元熙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跑出来日照新妆,风飘香袂八个字来。喉结上下滚了几滚,手已经不受脑子控制地伸出去,轻轻扶在他臂下。

      郦君玉哪敢真让他扶啊,顺势站了起来,不经意间手心在元熙的指腹上划过,元熙只觉得一阵酥麻自指尖而至四肢百骸,不是他掩饰功夫好,必定当场就要被人看出来了。

      郦君玉此时微微躬身,眼观鼻鼻观心,倒没注意元熙有什么不寻常,只是觉得两人就这样相对站着不说话,未免有些怪异,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召他来是为什么,怕万一说岔了反而不好。

      想是元熙也觉得别扭,郦君玉犹豫的当口,先说话了,“明堂此去数月,姿容越发俊朗秀逸……”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说什么不好,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意带调笑的话。

      人往往会根据自己的经验想法理解别人话里的意思,元熙的话落在郦君玉耳中,非但没听出一点调笑的意思,反而觉得他是不是在指责,“臣除去见了一次图尔格,一直呆在辽阳城中,蒙陛下庇佑各位前辈的关照,此行倒还顺利。”虽然没吃什么苦头,该办的事我可都办好了呀。

      元熙见他错会了意,也好,总比他知道自己觊觎他美色的强。“没吃苦头么?朕怎么听说你还受了伤来着出去就要受伤,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在京里吧。”边说边拿眼睛瞄郦君玉的脖子。

      郦君玉一笑,“臣这伤也没白受,若非哲陈归顺,勇毅营也不敢偷袭乌必凯的。”不然你去偷袭乌必凯,哲陈后面断你的后路,然后两家合围,把你包在中间腹背受敌。

      想想倒也是这个理,元熙仍道:“那你也不能以身犯险!唐文潜撺掇你去,你就去?”

      什么跟什么!郦君玉心说我才是个几品官,不正是应该富贵险中求的人吗。“当时哲陈派人去辽阳联络,正是一个拉拢的机会,不可错过。唐大人另有要事,那个却是臣替不了的。”简单解释了一句,郦君玉又道:“臣此去倒是对辽东多了些了解。”我连家都没回就被你召过来,不会是为了聊天说闲话?

      既然说到这儿,元熙也少不得问问他辽东的情况。郦君玉分说一回,又道:“臣入京后直往宫中,这些话兵部尚不知。”

      被他一提醒,元熙也知道他自己办事孟浪了,又召三位丞相以及兵部尚书薛劲松、侍郎马永。怎么是三位丞相?看出郦君玉眼中的惊疑,元熙语带惆怅地为他解惑道:“前日有人早朝上弹劾孟相,说旧年嫁入刘家之后投水的不是孟丽君。”

      郦君玉五雷轰顶!虽然元熙只是简单的一语带过,但其中的厉害郦君玉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件事一旦被认定,那就是个欺君的罪名,即使元熙看在昔年的情分上想要压下来,刘捷又岂会息事宁人?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好端端地站在一旁,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听别人谈论此事!

      “不知孟丞相现在……?”郦君玉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人诬陷,朕已当面斥责过了,只是孟相已经避嫌在家,具奏求去,朕也下旨慰留,今日仍不见上朝,还得让梁相开导开导他。”

      听了元熙的话,郦君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元熙现在是一心相信孟士元,可以想见当有一天他发现孟士元辜负了他的信任的时候,此时所有的信任善必都将化作一腔怒火,足够让被他厌弃的人家亡人散,除非孟家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那个投了水有没找见尸首的就是孟丽君,否则这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不定什么时候就砸下来。

      “说起来朕还见过孟家姑娘一面。”

      元熙一句话瞬间把郦君玉因内疚焦虑而恍惚的心神拉回清明世界。我什么时候见过他?他为什么没认出我?难道是故意诈我?郦君玉自负记性超群过目不忘,怎么搜肠刮肚也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眼前之人?两人绝没有在外见面的可能,如果是在孟府,他虽从小在孟士元书房里呆的多,但孟家的家风严谨,自他稍大一点都是孟士元先遣开小厮杂人,再亲自带她过去的,更不可能让他见外男,陛下怎么会这样说?

      “那时我刚受封裕王,搬出宫住进王府,一次微服溜到孟府,可把师傅下了一跳,急忙我引到书房,谁知刚进门就听见有个小孩叫爹爹,孟师傅出去的时候,我悄悄推开窗户从窗缝里看了一眼。”

      元熙陷入回忆,仿佛回到当年被人排挤,被生父冷落,被人逼着搬出宫那段最艰难的时日,不但对孟士元恢复了早年的敬称,不觉间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郦君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倒是替孟士元欣慰,无论如何元熙至少是个念旧的人,还记得当年扶持的情分。又想到难怪他和元熙彼此认不出对方,那时他才四五岁的光景,元熙怎么会想到眼前的少年就是当年的小女儿。而他更是连元熙的面都没有见着呢。

      君臣说话的功夫,梁鉴等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梁鉴也是几个月没见女婿,他只有一子还不幸夭折,看着和爱子年纪相仿的郦君玉,梁鉴心中常常暗想,若是阿元在世必定也是这样丰神如玉老成练达吧,一片慈父心肠全投到了郦君玉身上,如今郦君玉载誉归来,即使是现在与刘党短兵相接,又先失一局的情况下,脸上也有了笑影。

      有的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还没做,只要一见到他心情就不由自主地敞亮了起来。郦君玉就有这样的本事。

      对于郦君玉一回京就进了宫,刘捷和祁成德不是不恼火。好容易泼了孟士元一身脏水,最后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元熙转脸就对梁鉴一方表现出青睐,怎么能不认人恨得牙痒。

      给自己人打气的时候可以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陛下自打登基就被辽东战局闹得焦头烂额,这下子总算有一个捷报,当然是要第一时间把郦君玉召去问问。但是这样的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骗自己就太说不过去,刘捷清楚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套用一句辛稼轩的词就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河日下,心里说不出的沮丧、担忧与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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