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归路晚清风》杏花风小

89、对郑敏软硬兼施

　　这时候比的就是看谁能能撑得住了。照说成天打仗的人应该最是能沉得住气，可是他们老大被人扣了，加上唐文浩的话，郑敏虽然不至于全信，但也觉得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

　　郑敏都在犹豫，跟着他来的那些人就更没底气了。郑敏见此，心知今天的目的是不可能达到了，但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们一走，对孙康来说岂不是没有义气。郦君玉及时递了台阶：“孙总兵训导你们多年，我知道他对你们皆是寄予厚望的，且先回去。”郑敏听懂了郦君玉的暗示，对，有他们一帮人在，给孙康定罪都得掂量掂量，不信别人，难道还信不过自己吗？郦君玉话头一转：“辽东目前是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们自是清楚，如果不想替孙总兵惹麻烦，还请用心布防勠力杀敌。”如果故意放水给乌必凯，那就更是坐实了孙康通敌的嫌疑。

　　郑敏想了想，道：“我要见一见总兵大人。”

　　话是对着郦君玉说的，之前他成天在兵营里，与他们早混熟了，这也是相比较起来他说话还能管点用的缘故。不过见孙康却不是郦君玉能做的了主的，转脸看唐文浩。

　　唐文浩鼻子里哼的一声，对郑敏道：“你不怕也被扣了？既然不怕，随我进来，丑话说前头，别起不该有的心思。”说着率先转身往里走。

　　郑敏脖子一梗，跟着就要进去，却在走过郦君玉身边时被小声叫住了：“你进去，你带来的这些人呢？约束好，不要生事。”

　　从头到尾，没人把张松当回事，还是郦君玉让了让他。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足够孙康想清楚很多事了。人证物证摆在眼前，而且当初的事他虽然喝醉了，多少也还有点映象，还有什么可说的，心知自己多半是着了乌必凯的道，但那又如何，终归是犯下重罪了。

　　房门一开，郑敏喊一声：“大哥！”快步进来，跪倒在孙康脚下。抬头看去，见孙康坐在一把官帽椅上，虽然神色委顿，身上脸上没有伤痕，衣服头发也整整齐齐，郑敏心突地沉了下去——孙康的样子显然不是屈打成招。

　　看见郑敏，不由就想起他战死的胞弟，孙康愧悔难当：“舜清，你怎么来了。哦，是了，你都知道了吧，大哥我对不起兄弟们……”三言两语把事情大概说了，又恳切道：“舜清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有一事，你一定要听大哥的。”

　　“大哥你说。”郑敏这辈子心情就没这么复杂过，习惯使然，仍旧不由自主地就要听孙康的吩咐。

　　“我这一……唉，你就是兄弟们的主心骨了，我不在，张松必定要拿你们立威，明里暗里都会使绊子，你且不用急，没有实证也别挑他泄密的事，只要李朝不退兵，张松不敢真把你们怎么样。倒是王华，我跟他虽没说过几句话，但是能入章老将军眼的，想必是有两把刷子，他身后有梁丞相做靠山，肯定和张松不是一路。好的是勇毅营是客兵，归在天子亲军，日后肯定不会留下，你与他打好关系，若是能助他立下功劳，通过他他张松做的不法之事捅上去，不用你说，就该有人出手对付张松了，这样兄弟们的日子才能好过点。”

　　郑敏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一时觉得弟弟死的太冤枉，一时又觉得孙康也非有意，既然当兵命就是交给老天爷的，是生是死都是命数。“大哥这个时候还替兄弟们打算，你这事咱们也不能当做不知道，我看这原本就是个全套……”

　　“圈套也是我自己钻的，怨不得别人，事情既然做下了后果我就得担。我知道你也好酒，要把我当做前车之鉴，不要因酒误事！！”说到后面，语气严厉了起来。

　　“是！”郑敏应声道。又说：“大哥既然替兄弟们着想，兄弟们也不能看着你受罪，我们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胜在人多，要是联名上书，朝廷也不能不管。”

　　“胡闹！”孙康一声断喝：“据我看来眼下将有一场大战，这关头你不想着怎么攻敌，怎么守城，倒想带着手下弟兄们闹事！？难道你眼里我孙康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脓包？还是你心里不愿我向死去的弟兄们认罪？听郦君玉的意思，应该不会判我死罪，比起因我缘故死去的人已经是大大的幸运了。”孙康自嘲道。

　　郑敏心情复杂地回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郦君玉到访。听人来报说郦君玉要见他，郑敏稳稳心情，把人请进来，也不用废话寒暄，直接就问：“郦大人，照你看来我大哥会……他在辽东这么些年，大大小小受过几十次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跟你说句实话，辽东这些年总督换了四五个，要是没有我们大哥，哼哼……”

　　郦君玉一时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毕竟孙康要对他亲兄弟的死负责任。郑敏看出来他的不解，扯扯嘴角，像是想要做出一个笑容：“我们当兵的，刀头舔血，命没有那么金贵。只求活着的时候活的舒坦点，别给人当畜生似得，出力卖命，有了好处全是上面的的功劳，连口汤都喝不上，打了败仗，倒都怪底下人贪生怕死。还有一等大老爷，为了立功，脑子一热，不管前面是什么情况逼着人往上冲，不知道白白死了多少人，要不是我们大哥，兄弟们能不能有今天还是两说呢。更可恨的是有那么些人，手都伸到死人头上了，连抚恤都要克扣，你说，比起这些人我们孙总兵是不是好人！那些把人赶上战场送死的人好好地当着官，我们大哥不过是中了人的奸计就要打要杀的，这世道还有什么天理！！”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前方拼死，当官的不但不体恤士卒，尤自寻欢作乐，没有比这更可恨到了。郑敏越说声越大，说到最后更是声色俱厉，郦君玉生怕他骂起朝廷，紧着拦都没拦住，好在郑敏虽然激奋还没昏了头，只骂了句世道，没说什么更了不得的话，郦君玉心里抹了一把汗。

　　“你放心，”郦君玉诚恳道：“孙总兵对敌勇猛御下有方，这些我与唐大人都看在眼里，日后到了京城我们也会据实上报。”

　　郑敏冷笑道：“那又怎样，到时候还不是要按泄密定罪。落到京城那些文官手里，我大哥还有活路！？”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京城那些文官”之一的郦君玉冷冷道：“难道就当什么事有没有？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结果。不要说有些人贪赃枉法还升官发财，第一孙总兵不是这样的人，你把他和这些人做比是羞辱他。第二，你只看见贪官占据高位，怎么不算算历年抄家流放砍头的有多少？你跟了孙总兵这么多年难道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与其让他日后几十年都担着自责，时不时就让人拿出来说事，倒不如认罪受罚，说不定他心里也能放下了，朝廷上，这一页也就揭过去了。”

　　“你说的简单，”郑敏梗着脖子道：“那些言官最会鸡蛋里面挑骨头，大哥这事儿保不定最后就给他们说成天大的事了。”

　　“我和唐大人是做什么的！？你说，如果不按律处置，日后谁都以此为例，好，反正吃亏的还不是你们这些要上战场的人！”郦君玉心里叹气，郑敏这个丘八，有你这么求人的吗，不说好言好语地商量，还越来越蛮横了，换个脾气差的，说不定一恼火真不管孙康的死活了。

　　“按律，按律怎么判？照你说，朝廷会怎么判？”郑敏哼哼着说道。

　　给郦君玉一发作，郑敏态度倒软了下来。他敢跟郦君玉耍横，一半是因为武人脾气火爆，更多的却是因为王华，觉得郦君玉拉下大哥就是要给他腾地方，心底不免对这对少年师生有隐隐的敌意。他也不想想朝廷岂能让王华放着京营跑到辽东来？

　　“你自己去查律例。”

　　郑敏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得罪不得，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想要压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不被人落井下石的好。秉承武将雷厉风行的作风，郑敏毫不拖泥带水地道歉，先说他自己是粗人一时气愤，还请郦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又保证和王华协同合作，绝不起内讧。

　　郦君玉肚子里冷哼，你倒是敢内讧，信不信张松马上弹劾你，转头就把辽东兵马就交到了王华手里了。

　　双方也算是隐晦地达成某种默契，郦君玉尽力替孙康开脱，郑敏尽力和王华配合，不指望他能和王华和衷共济，但至少别故意使绊子，别苗头。

　　等郦君玉一身疲惫地回到驿馆，却发现唐文浩和王华正一脸严肃地商量什么。原来，锦衣卫早前埋下的伏笔终于有了回报，王昌召乌必凯回朝，另派一员将军接替他，此人是王昌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王显，之前一直在王昌身边，并没有领军的经验，贸然接替乌必凯，先不说他是否擅长排兵布阵，敢不敢身先士卒，最先面对的是和王华有些类似的问题——怎么安抚住乌必凯带出来的这些骄兵悍将，光是这个就够他头疼的了。

　　但是乌必凯会不会如王昌所愿，一听宣召就赶回去呢？三个人都觉得可能性不大。想乌必凯又不是岳武穆，赤胆忠心、精忠报国，明明知道很可能是有去无回，还要回去送死。如果他公然抗命，王昌岂会放任他带着人马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必然要派兵讨伐，这样一来，乌必凯就面临两面夹击的情况。

　　无论如何对大齐来说都极为有利。

　　“现在要防备的是乌必凯万一自立为王了呢。”郦君玉对此事持谨慎态度。毕竟乌必凯占据大齐大片领土，这些地方是他打下来的，如果他在此自立，也碍不着王昌什么，有他在中间隔着，李朝不用直接面对大齐这个曾经的宗主国，于篡位的王昌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因此郦君玉颇有担忧：“王昌当初启用他，想必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而且乌必凯必定也不甘心束手就擒，总要想法自救的。如果他和王昌达成协议从此割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还有，浅井真白，他手下人虽不多，但是有精良的火器，不知他的态度如何？”浅井真白是王昌几位信任的日本人。

　　“据咱们得来的消息，浅井真白仍然对王昌效命，这也正是王昌为什么敢把他弟弟派来的原因。浅井真白手里有火器是不假，但是鸟铳火铳这东西弹药消耗起来极快，王昌虽然从西洋人手里买了不少，但用到现在想必不会太多了，再要买，西洋人趁机抬了价，李朝也不是有金山银山的地方，所以现在使的大多还是他们自己仿造的，比起咱们大齐的还不如，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还是难缠。”说到这儿唐文浩转头问王华：“勇毅营在西北历练了这么一遭，火器应该使顺手了吧。”

　　勇毅营招募的都是流民，民间习武的人有，耍刀弄枪的没人管你，但你要是敢藏个鸟铳试试，只要被官府得知了，判你个斩立决都不冤枉，所以在入勇毅营之前，这些人连火器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故而唐文浩有此一问。

　　王华点头。经过之前几仗还能活下来的人，除了运气特别好的，至少都是胆大勇猛，同时会保全自己的人，现在又涨了点临敌作战的经验，更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儿了，既然用火器更易保命也更易立功，自然也得到重视，又因为难得，自是派给最聪明勇敢的人使，所以火器的使用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大齐这边能用的鸟铳火铳也不多啊。

　　靠人不如靠自己，还得大齐自己造的出精良的火器才行，不过这不是急事，先把眼前这一仗拿下再说。三人一番商议，最终的的结果还是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