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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救情郎秋娘招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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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里布被俘后,交代了一些有关纥石烈的内情,说这两年被王昌利用,紇石烈人口折损的厉害,号称人口十万,其实顶多有一半就不错了。图尔格为表忠心,愿与官兵协力对付纥石烈。”郦君玉道。哲陈想要效忠大齐,总得有点表示。
张松倒不是个轻信的人,哂笑:“图尔格倒是打的好算盘,让咱们出兵给他把眼中钉灭了,他坐享其成。”
“图尔格的意思是借护送宜里布妻子回纥石烈的机会,潜入其部,放火烧了他们的粮库。”
这是王华火烧宜里布私库的翻版了,张松听了觉得倒也合理。图尔格、宜里布两弟兄闹翻,宜里布的家人就没法在哲陈呆下去了,换做别人多半是一杀了之,可是如果真杀了她们母子,就和纥石烈彻底闹僵,对哲陈的确没什么好处,倒不如依样葫芦,既可以对朝廷表明态度,如果不成也没坏处,反正两部分处于辽阳东西两边,纥石烈就是要发兵也打不过来。但是图尔格就可以以此来向朝廷讨要援助了。
“此事还需商议。明堂多日辛苦,且先休息吧。”张松起身送客。
郦君玉还没出门,就有一人急匆匆进来,脸色极其慌乱。郦君玉不知出了什么事,见此情形也不好打扰,心想横竖唐文浩的消息不会比张松来的更迟,不如回去问他就好。
“刚刚得的讯息,杨丹被人暗杀了!”唐文浩阴沉着脸色简短说道。
“什么人干的!?”郦君玉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这位巡按,他就不在人世了。
“乌必凯。或许还跟官府拉拢哲陈有关。”
“报复?”自己去了一趟哲陈,间接导致一位朝廷命官送命
“嗯。”唐文浩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不在关心杨丹,“你同张松说的怎么样,姓潘的会不会上钩?我已经派人埋伏在总督府周围,也有人盯着那家当铺,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倒不怕他跑了。”鱼饵已经放下,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百花楼,那个秋娘也有问题。”郦君玉道。
“我还当你忘了她呢,放心,自然也少不了人盯着。”
那位“潘先生”还在总督府里呆在没出来,无论是唐文浩还是郦君玉暂时都派不上用场,从唐文浩那儿出来,迎头见王华带着一人来找他,仔细看了看,竟然是赵大!
“拜见大人。”赵大抢上前,冲着郦君玉结结实实一个头磕下去。
郦君玉虚扶一把,笑道:“听说你立功,还被授予百户,倒要恭喜你了。”
赵大略显出几分不好意思。谦虚一句:“都是运气。”又诚心诚意地道:“俺能有今天全是托了您的福,不只是俺,勇毅营的兄弟们哪个不是亏了您才能有粮饷拿,堂堂正正地活的有个人样子。”
郦君玉听他言辞诚恳,但心里却不免想到勇毅营阵亡的士卒,挥挥手:“不说这个。是熊将军派你来的吧,大军走到哪儿了?”
“离辽阳还有五十多里,明天一准就能赶到。”赵大恭恭敬敬地道。
“可见过孙总兵,他可说过营房怎样安排。”郦君玉问道。
“之前熊大人也派人同孙总兵联络,属下刚才见过孙总兵了。辽阳本来就客兵的住处,勇毅营来了住下是没问题的。”
郦君玉点点头。忽然想到:“赵大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赵大大为惊讶:“大人怎、怎么知道的?!”
“旧年我初次见你时,听你说家中日子过得尚可,又说出逃的时候带着细软,可想也是有底蕴的人家,应当不会仅以行第为名。”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赵大的妻子举止言谈彬彬有礼,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据此反推回去,赵大至少应该家境殷实的耕读之家,不过这一点涉及人家家眷,所以郦君玉没有说。
“真是您说的。”赵大佩服的五体投地,他那时候就是一个乞丐,随便说的几句话,郦大人竟然现在都还记得,“实不相瞒,卑职姓赵名安海,小时候也上过几天学,识得几个字,后来逃难要饭,再报姓名实在是辱没了祖宗,绝不是有意欺骗,还请大人原宥。”
“你这么做是出于羞耻之心,何错之有?对了,我记得你有两个孩子?”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幼儿最易夭折,更别说两个孩子里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郦君玉略有犹豫,怕万一不好岂不是触动他的伤心,但又忍不住,毕竟是见过的,总想知道好不好,再一个也想看看流民中的老弱安置的怎么样。
说到儿女家人,赵安海便不似刚才刚强坚定,意气风发,更添了担忧与思念:“我离京的时候,他们娘儿三在通州。他们娘和其他妇人缝制军服,他们这样的娃娃,大一点的帮忙打下手,小的象俺家闺女,有年纪大的妇人照看。”数月来音信隔绝,铁石心肠的人大约也会牵挂家中亲人吧。边关将士思归思亲古来如此。
对于妇孺安置的情况,看来赵安海知道的也不清楚。“你现在有了官身,回去后他们母子的生活一定比原来要好。”郦君玉安慰道。
叩门声响起,王华上前打开门,见是邓良:“我们大哥让我过来问郦大人去不去百花楼?”捉拿“潘先生”一事也算是机密了,当着赵安海的面,邓良说的就很含糊,听得赵安海莫名其妙,百花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郦大人要去……男人嘛,很正常。
去,当然去!让赵安海先住下,郦君玉带上王华就来找唐文浩。
唐文浩的意思是直接上刑:“一个女流之辈还是青楼里边的,能有什么气节,咱们有的是办法让她招供。”语气毫不掩饰的得意。
“唐大人如何敢保证她说的都是实话?除了姓潘的,或许还有人给秋娘透漏消息,如果她有意误导,咱们只怕要走错路。”郦君玉道。
“一看你就没审过案子。”唐文浩哂笑一声:“不是还有姓潘的吗,她身边的人肯定也不干净,几个人分开审……”说到这儿,唐文浩忽然停住了口,他把事情想的简单了。这几个人难道就没想过或许有一天事情会败露?如果想到了,又怎么会不提前做安排?只要姓潘的咬定他只管给秋娘送信,至于有没有其他人,他不知道。秋娘和老鸨等人串通好,只说去当铺取消息,其他一概不知。而当铺的人如果只承认和姓潘的还有小娟有联系,那么最关键的幕后之人就很难被抓到。
“看来关键还是在当铺。”唐文浩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大大大人,当铺掌柜咬舌自尽了。”一个校尉哆哆嗦嗦地道。
“什么!?”郦君玉吃惊,唐文浩大怒,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百花楼已经被封了,门口有带刀的锦衣卫守着,几人还没上楼,远远的先听见老鸨又是哭诉又是央求。守在楼下的一个锦衣卫上前躬身对唐文浩道:“回大人,您让抓的人已经囚在楼上了。其余的都关在后堂。”一边说,一边偷看唐文浩的脸色,说话的声音也明显底气不足。
“嗯,好好看着,再出什么纰漏,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给我再加二十板子。”唐文浩声音严肃,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颇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上楼一看,不但老鸨、秋娘,秋娘的丫头小娟也一并被拘在一处。见是郦君玉进来,秋娘脸上掩不住的惊喜与委屈,娇唤一声:“郦公子……”就要迎上来,被看守横刀一拦止住脚步,眼泪凝在又弯又长轻轻颤动的睫毛上,将滴未滴,无限幽怨欲语还休。
在场除了郦君玉这个女扮男装的,也就唐文浩和王华这两个铁石心肠的毫不动心,其余诸人无不为之心柔意动,虽然不至于忘了她的嫌疑,但举动间不由得就温和了几分,至少拦她的那位不由自主地就把刀放下了。
“姑娘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要再称呼我郦公子了吧。”一句话把秋娘有意牵惹起来的情意撇了个清楚。
“你 ……”娇音婉转,语气无助,只怕天下大多数男子听到这样的声音,心中都会升起要呵护她,爱惜她的想法吧。
可惜此时此地能主事的恰恰是那一小部分人。
秋娘功败垂成,老鸨左右看看再没有能帮她说话的人了,只得亲自出马,哀求道:“各位官爷,咱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平时该交的银钱税赋全都按时交上,三节两寿的孝敬从没短过,您看您把我扣到这儿,我有心意也没法表示不是。”
押着她那个锦衣卫不等说完,断喝道:“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
“合着你觉得我是来索贿的。” 唐文浩冷冷道:“你是个聪明人,别在这儿兜圈子了,趁早交待了,省得受多少零零碎碎的折磨。”
老鸨依旧东拉西扯地夹杂不清,唐文浩不说话,一个眼色,就有人上去直接把她下巴给卸了。
比起老练油滑的老鸨,从秋娘这个有软肋被抓住的人入手就要容易很多。“秋娘是个好名字。”郦君玉微笑道:“谢秋娘同李德裕倾心相爱,杜秋娘才貌双绝备受宠爱,姑娘以这两位自比心中想必也是几多期盼,几多不甘。若我所料不差,你的这位心上人应该姓潘单名一个融字?”
秋娘一双美眸微微张大,既喜且悲,虽然只是一瞬间,依然被郦君玉敏锐地注意到了。不但秋娘,就连唐文浩和王华也颇为惊讶。
其实原因很简单,郦君玉发现张松送他的墨锭,在极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小米粒大的“融”字,字迹细如蛛丝,是制胚料的时候刻印上去的,不仔细看很难察觉。这个字应该就是制墨人的名讳,虽然张松说魔块是潘家祖上传下来的,但郦君玉看得出来这墨没那么古旧,而且这个字和秋娘房里挂的那幅《梅花双雀图》的落款是一个人的笔迹,这幅画明显是近年新作。
张松说过潘融是潘谷后人,家传的制墨技艺,做为文人雅玩,他做的墨锭自是十分难得的。但就是这样难得的墨,秋娘手里也有,而且不是藏之高阁,是拿它日常使用。她又不比郦君玉,亲爹是探花,岳父是宰相,用过许多精致难得的文房四宝,青楼里金饰珠宝或者常见,文房玩器应该不多吧,有这样的墨锭难道不应该珍之重之地收藏起来吗。可见对于秋娘来说用比藏更有意义,也说明对于她来说得到潘融手制的墨锭不是难事。
潘融虽双目失明,但是谈吐斯文举止从容,可以想见应是腹有诗书之人。郦君玉因此推断潘融早年未盲的时候做过秋娘的师傅,或许两人在那时就互生情愫,只不过种种缘故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潘融眼盲之后再要制墨想必有各种不便,但即使如此,秋娘依旧能得到潘墨,这其中情意自然非比寻常。
郦君玉对秋娘惋惜道:“只可惜造化弄人,姑娘同心上人咫尺天涯,纵然偶然有消息,这消息也不是给你的,而是要通过你传递给别的人吧。”
“你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秋娘道。
“听不懂是吧。我现在就让你明白明白。”唐文浩冷冷吩咐手下道:“去个人先把姓潘的一只手给我剁下来。”
秋娘脸色瞬间煞白,慌乱中下意识地看了小娟一眼。郦君玉自进来就紧紧盯着房中几人,老鸨和秋娘或者哭或者闹,总之都表现出胆怯慌乱,可就是这个小娟,年纪不大,地位最低,哭也是哭,但是眼睛里透出的却不是惊慌害怕,而是冷静地观察与谋算。此人不定不简单,也许身份还在另外两人之上,秋娘看她那一眼更证实了郦君玉的猜测。
“啊——”一声惨叫,之后是一连串被人捂住后的嘶声痛呼,不用说,这声音是从潘融嘴里发出来的。
门被推开,一个锦衣卫校尉两手鲜血地进来对唐文浩道:“大人,手砍下来了,崔东下去找盛东西的家伙,您看是现在就端过来么?”
郦君玉看见沾满血的手已经觉得不舒服了,再想想那只血淋淋刚砍下来的断肢,越发不适,脸色也不好了,唐文浩瞟他一眼,“郦大人估计不爱看这个。”转头对郦君玉道:“要不你先出去到别的屋等着?”语气里调侃明显多于关心。
郦君玉摇头,表示一定要坚持审下去。唐文浩便对校尉道:“急什么,他不是还有一只手两只脚呢么,等全砍了一块端过来。”
秋娘闻之,身子摇了几摇,几乎昏倒。小娟站得和她不远,见状似乎是要上前扶她,脚步才动就被拦下了,秋娘却好似从她这一举动中得到了力气一般稳住了身子。
小娟忽然道:“大人,我,我有话要说。”
本来大家主要都盯在秋娘身上,老鸨因哭闹也让人多关注了一分,因此小娟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她这时候自己好好跳出来,很可能是观察到秋娘因为潘融受苦刑,心里承受不住了,所以决定干脆由她出头,避重就轻,暗示引导秋娘该如何应对。郦君玉如是想。
唐文浩这样的年纪在锦衣卫就做到了指挥佥事,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朝押着小娟的校尉抬抬下巴:“带她到隔壁屋子,笔录记好了。多带几个人,看紧点,要是跑了死了,唯你是问。”又对小娟冷冷道:“你给我听清楚,若是坦白招供,自然是将功折罪,要是想耍什么小聪明,但凡有对不上的,有一句,我就往你脸上划一刀,有两句就划两刀,我倒要看看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脸被划成个棋盘会是什么样。走吧!”
小娟被押出去,秋娘顿时失了主心骨。唐文浩淡淡对手下道:“去个人告诉邓良,再砍姓潘的一只手。”
脂粉也掩饰不住秋娘惨淡的脸色了。听见唐文浩的话,只觉得心上给人戳了一刀,比砍了她的手还痛苦,身子摇了几摇,若不是为了潘融一口气强撑着,几乎就要晕倒。跪在地上哀哀恳求道:“大人,我我,我全都招了,求您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