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红烛摇师生同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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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招待不周，还请天使恕罪。”宜里布这一闹，似乎消耗了图尔格全部的精力，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像肺里填满了怒火，只能拼命多吸一点空气来平息，原本还透着精明的目光也黯淡了下去。
“无妨，”短短半天，郦君玉已经无妨了两次了：“我听你呼吸不畅，喉间鸣音，张口抬肩，莫不是触犯了哮喘旧疾？”
“不是什么大毛病，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图尔格伏在炕桌上边喘边说道，腰背越发佝偻。
“我倒是略通医术，曾经为太后诊过病，若是信得过，不妨让我给你号号脉，你看如何？”图尔格老迈衰朽，宜里布野心勃勃，这是之前从多个途径得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不过如果有机会，郦君玉还是想趁号脉来验证一下。
图尔格还要推辞，曼都本和雅尔檀听见郦君玉曾经给太后都治过病，而且他对父亲的病情虽只短短一句话，也能听的出来是个内行了。再说不过是号号脉，等他开了药，吃不吃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出于关心老父的身体，他二人便一口答应下来，可怜图尔格这会儿喘的话说不出来，腰直不起来，凭你当年如何盖世英雄，一旦老病在身，也只有受人摆布的份。
郦君玉手轻轻搭在图尔格的脉搏上，两边都诊过，问道：“大人这病时日必定不短了，依我看，即使没有二十年，十五六年总是有的。”
“这可真是神了，我记得阿玛可不就是十多年前，让我想想，那年雅尔檀还没出世，该有十六年了吧，有次冬天带人打猎受了风寒，落下的病根。”曼都本眼神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与佩服，言语中对郦君玉更信任几分。
“老大人痰鸣声喘疾患，以呼吸急促、喉间有哮鸣音，这是由于痰气充阻，闭塞气道所致，呼吸急促甚至张口抬肩，是由于风寒痰浊壅塞肺气，肾虚不能纳气，致使肺气上逆所致。哮喘的病位在肺，主要病因为痰，病久反复发作可导致脾肾阳虚。因脏气不足，易受外邪侵袭，如遇气候转变感受寒热之外邪，或接触花粉异味，甚至情绪起伏，皆可诱发本病，此谓外因。而诱发此病的内因则在于肺、脾、肾三脏的失调。
肺为清肃之脏，若肺气不足则易感外邪，邪疾于肺，肺失清肃，气不化津聚而为痰，痰阻肺络则气机不利，痰随之逆而致气喘痰鸣，所谓‘无痰不成哮’，因而医书上说‘哮喘病位在肺。’
但若是脾虚，则运化失职，从而湿聚为痰，所谓‘脾为生痰之源’，如脾气不受痰饮内留，若再遇饮食之份，或遭时令风寒之邪，引动伏痰则哮喘再废发作。
而肾为先天之本，主纳气，为气炎根，呼气在肺，吸气在肾，故有‘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气出于肺而本于肾’之说，所比哮喘发作与肾的关系最为密切，如果肾气虚弱，藏精不足，加之肺气，卫外不固，哮喘便容易反复发作。”郦君玉故意背了一通医书。
这下不但曼都本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雅尔檀更为他的渊博才学折服，加上这是在为他亲爹看病，心里越发与郦君玉亲近，双眼盈盈地望着他，急急问道：“郦大人，你看我阿玛这病该吃点什么药好？”哲陈地近辽阳，这一带胡汉杂居，一百多年下来，女真人也慢慢接受了生病吃草药治病，而不是只一味相信巫医了。
“这个……”郦君玉倒是有一剂药下去就立竿见影的本事，但他们在哲陈势单力薄，如果他开了药，谁知敢保证宜里布不会在药里做点手脚然后栽赃给他？因此：“恕我直言，令尊身子虚弱，厉害的药就怕承受不住，依我说，药补不如食补，要想除根倒不如慢慢调养，只拿炒杏仁、炒芝麻等量捣烂，每日两次，每次一茶勺，以温水冲服，即可固脾养肺，止咳平喘。”
一开始，图尔格还担心郦君玉借着开药对他不利，打定主意不吃他开的药，结果一听是什么杏仁、芝麻，又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是这两样，吃吃也无妨。
图尔格安排郦君玉一行住在他家的一所偏院里，知道官府要派人来，提前命人打扫了，虽比不得京城梁府的雅致舒适，但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被褥也是新晾晒过的，看得出用心了。
曼都本送郦君玉一行到下处，时辰还早，便留下聊了一会儿，这也是图尔格的意思，想让他多与朝廷的人交往，以为日后打算。郦君玉也有许多疑惑：“令尊既然统领哲陈，如何宜里布会有如此高的权威？我看竟然有不少人是跟着他的。”如果没有利益牵扯，任凭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当年家父患病，我们兄弟年纪还小，不得已只能将族里的事交给他。”曼都本恨恨道。
“我问你一件事，你需对我说实话，不然谁都没法帮你们。”郦君玉盯着曼都本冷静地问道。
“您请问，我一定不瞒着您。”
“哲陈有多少人还效忠于令尊，或者说受你们父子节制，有多少人跟随宜里布？另外宜里布身边能聚拢这样多的人众，手里必定有财源，你可知道都是什么？从什么渠道得来的？”
橘黄的夕阳自窗户外斜斜照着郦君玉秀雅的侧脸，越发衬得她如珠似玉。曼都本看的竟有一丝恍惚，难怪从来爽利的妹子见他就换做一副腼腆扭捏样了。
大难临头了还能有的没的的胡思乱想，王华冷哼一声。
“呃——”曼都本被王华惊回了神：“大约有一多半的人听我阿玛的。宜里布这些年靠伪造朝廷文书，额外多了朝贡的次数，受的赏赐便全都归他自己了，听说他也和别人做生意，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郦君玉见他说人数的时候言辞闪烁，含含糊糊，就知道他的话不能全信，局面恐怕比他们之前设想的要糟。皱了眉头，心中暗暗忖度。
曼都本说了一会话，见郦君玉神色中有一丝疲惫，想他这样的文弱书生，从辽阳赶了两天的路过来的确是很辛苦了，便告辞出来。
曼都本一走，郦君玉立刻恢复冷静干练的样子，对王华道：“让邓良进来。”宜里布和图尔格公开撕破脸，如果是他是宜里布，一定会在此时发难，杀了他们一行，以此来逼迫忠于图尔格的人不得不跟着他投靠王昌，他抓了大齐的官员，在乌必凯面前也是一件大功。既然有这样的可能性，那自是要早作谋划了。
“你带两个人出去打探一下。”郦君玉冷静地如此这般吩咐道。
王华也在琢磨郦君玉想的事，见他考虑的周到便没有说什么，只是……邓良领了命正要出去，临出门又反身回来：“大人莫怪小的多嘴，咱们现在陷在这里，就怕有人暗地里下黑手，以前就有半夜里从地道、从房顶入室行凶的，要说稳妥，今夜还是让王大人为您值夜的好。”
这这这，郦君玉抬头看看屋顶又低头看地板，会有这样事吗？王华俊脸飞红，郦君玉谋划不能说不周详，但偏偏没想到他自己很可能是最有危险的那一个。换做别人，王华一定想也不想便提出同屋值夜来，但面对郦君玉，想到自己的私心，这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正在踌躇是当口，邓良替他解了围。
“大人，属下说的可都是实话，您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们几个。”邓良见郦君玉和王华都不说话，生怕他们不当回事。郦君玉可是皇帝既器重的大臣，锦衣卫这样缺人手，皇帝还亲自命蔡百户挑二十个人做他的护卫，他们二十个人在锦衣卫里虽算不上高手，也不是差的了，之后蔡百户有要事随唐佥事离开辽阳，皇帝马上掉了个更厉害的王华到他身边，如果郦大人有个什么不好，他们这些人就算回到京城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又想，王华到底年轻，做的又是战场上厮杀的行当，这些阴险手段见得还是太少了。
郦君玉面有窘色。他这两年来几乎不怎么当自己是个女子的，就连青楼也逛的光明正大，但还从没与一个男子同处一室住一个晚上的，他倒是有把握不会被瞧出破绽，只是心里就十分地不自在。
微微抬眼看向王华，他竟然也有几分腼腆。这个……郦君玉心中警惕，自己是因为男女有别，他又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他也看出了自己的破绽？一惊之下，反倒恢复了镇静从容，眼睛垂看他的长袍下摆淡淡道：“时辰还早，少甫且去休息，等一会儿晚了……”说不下去，再说就有点象“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的感觉了。
月移花影，郦君玉斜倚在床头假寐。图尔格和宜里布之间的矛盾公开，在哲陈的这段时间想必不会轻松，所以的抓紧休息。
门上传来轻轻的扣门声，这是王华来了。郦君玉心上好像也被轻轻敲了几下，有一丝慌乱，又有几分不知所措，不过他大风大浪经历多了，立刻镇定下来，走去打开了门。
桌上一灯如豆，照的室内昏暗而摇曳，王华见床上被褥仍叠的整整齐齐，知道他是为了等自己所以还没睡，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喉咙也干脸上也热了，室内灯光黯淡，再怎么脸红倒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郦君玉不睡倒不全是因为王华值夜的事，邓良刚才来回话，对哲陈各处的方位部署已经打探清楚了，刚才郦君玉一边假寐一边在心里反复推演，如果宜里布暴起发难，就凭他们这十几个人怎样才能助图尔格平息事端，这些都需要和王华商议。
宜里布会在近日起事只是他们的推测，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各种可能都想到，并找出相应的对策，但要说到细节就只能是随机应变了。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把想到的都说完了，再没什么可说的正事，一时间寂寂无声，越发尴尬怪异，正巧外边更鼓响起，已经是三更天了。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郦君玉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比起白日里的俊俏平添了一分妩媚。偷偷瞟一眼床上的红绫被褥，王华咳嗽一声，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有不同，对着摇曳跳动的油灯说道：“夜深了，恩师不如，不如先安寝吧。”
郦君玉清楚这样坐下去不是办法，他说到底终究是个文弱女子，纵然意志坚韧，但体力毕竟比不过他们常年习武的男人，如果休息不好，明天没了精神岂不是要误事。因此心下一横：“那就辛苦少甫了。”
转身朝那张木床走去，郦君玉也不禁怔了一怔，之前竟然没注意，不知道屋子是谁让收拾成这样的，不但被褥是大红的，就连床上挂的帐子也是大红的，一片触眼的红色将房中染上一片旖旎暧昧的气氛，难怪觉得不自在呢。
按下心中的不满，郦君玉放下床帐将两人分隔在不同的空间。王华痴痴地望着摇动的幔帐，听着布帛擦过的轻轻声响。在军营里，在行军中，同袍之间挤在一张床上、一个草堆子上过一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如果郦君玉怕他辛苦让他也睡床上，他必然是要婉拒，这点良知王华自问还是有的，但是玉人在前，王华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怎能不去肖想……停，不能想！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红烛摇师生同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