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福安殿皇帝惜别 ...

  •   梁丞相正和孟丞相品茶。

      对着手里的香茗,孟士元一声长叹,“儿女都是债啊!”之前十几年女儿给了他多少惊喜,现在就给了他多少惊吓。

      “哪怕是债,也要慢慢还才好。”梁鉴想起了早逝的爱子,一阵黯然。“兰谷缘何发此感慨?”

      孟士元心道糟了,怕要惹师兄疑心了,他反应也快,“刚接到信,说嘉龄为了逗他母亲高兴,扮作渔翁在船边垂钓,结果一头扎进水里。”

      “啊!要不要紧?”

      “多亏船家营救及时只是受了风寒,现在不得不停在半路请医延药,等他好了再往京城赶吧。”孟士元皱眉愁道。

      多大的人还这么贪玩,虽然知道孟士元担心,梁鉴还是差点笑出声,只好掩饰道:“我那个半子也不让人省心啊。”

      梁鉴本来是想劝孟士元来着,意思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结果成了火上浇油,孟士元听了心里更难受了,他那个半子不就是自家闺女吗,一儿一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张志义和郦君玉的连番游说,加上梁鉴的支持,主要也是郦君玉合适,元熙犹豫再三还是从其所请。

      孟士元心里那个苦呀,你说好好一个女孩家,老老实实在京城当官也就罢了,还要跑到辽东,那里正是前线啊!哪个父亲愿意女儿冒这样的险?但是她自己选了这条路,做为父亲的除了给他助拳还能怎么样。

      梁鉴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女婿上进有出息总归是好事,郦君玉几次办差也都办的漂亮,想必这次也不会失手。但是等他回京以后,在职方司可就尴尬了。

      郦君玉做职方司郎中好有半年了,可是这半年里,要么是在练兵,要么是去吹台山,真正在司里没待几天,司务都是由范沂森代为打理,做为临时的权宜之计倒没有什么,但是范沂森原来就是职方司的郎中,不过是因为连坐才降的职,对司中的人员、庶务本自熟悉,如果郦君玉长期在外,再回来很可能就被人架空了,即使范沂森没有不满,但是两相比较,谁的威信高,众人更信服谁就很难说了。

      如果郦君玉去辽东,那么回来之后的事就要早作安排。

      郦君玉自己也想到这个问题,他是希望能在职方司有所作为的。现下的流俗是,大事由正印官一人决定,属官只有陪列画题的份,以他现在的年纪,能做一司主官极为不易,也就是职方司这种最穷最忙时不时还要背黑锅,多少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才没有什么人说话,不然换个地方试试。所以说如果离开职方司,除非到太常寺、光禄寺之类的清散衙门,不然哪怕品秩提升,要想做主官,也没那么容易的。

      而且职方司所掌舆图、文书多有残缺,简练荒废已久,各地城池颓毁衰败者比比皆是,正是积累经验,锻炼政务能力的好地方。

      怎么协调两人的职务难不住梁鉴。范沂森好是举人出身,按照时下的惯例,多半就是知县、同知,这样六七品的地方官上打转,能做知州就是烧高香了。所以,梁鉴的办法是一边将范沂森升做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这是虚职——同时兼任职方司主事。把他的品级提高与员外郎同,和其他主事分出高下,这样他以从五品的品秩代掌司务也显得名正言顺,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范沂森在职方司也不过是替郦君玉代行职权而已,等郦君玉从辽东回来老老实实做他的郎中了,范沂森或许会调任去别的地方。

      这种安排让范沂森很高兴,如果能调走,他也不愿意在这个动不动就被牵连的地方呆着啊。他不比进士官,座师同年都在朝中,万一出了事,一大堆的人求情、援手。他们举人做官,大多散在各地不说,品级还都只有六七品,能像他这样京官做到从五品的,那都是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了,平时被人瞧不起,一旦有事,就是推出去顶缸的现成人选。上次侥幸才只是降了两级,谁知道下次会不会直接就拉到菜市口去了呢,范沂森想起来就后怕。

      光宗耀祖固然重要,那也得有命才行,哪怕不调走,前面有个郦君玉顶着,也比他自己直接对上皇帝的怒火好。不管怎么说,郦君玉是状元,是丞相的爱婿,出了事,为他求情、说好话的人也多不是。因此,得知有可能调任别的衙门,范沂森是额手相庆。

      除了职方司之外,郦君玉要把王华的事砸实了,不然他出差在外,元熙在京城被刘捷一挑唆,直接把王华抓紧诏狱,岂不是所有功夫都白费了。

      怎么说,就要找机会了。

      郦君玉还没想好怎么说才能不着痕迹,元熙先把他找去了。听见内侍报说郦郎中在殿外候着,元熙的微笑不自觉地就浮上眼角眉梢。觉得郦君玉什么都好,就是跪拜行礼,都比别人行的好看,不由自主就去伸手扶他。

      这是重臣老臣才有的待遇吧,自己这才多大,有没立下什么经天纬地的大功,皇帝陛下糊涂了不成?郦君玉心中狐疑。

      元熙回过味来,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掩饰道:“你我君臣这样熟悉了,你还如此谨慎,难道在家中也从不松懈?”

      “礼不可废嘛。”我要是偶然疏忽忘了给爹娘见礼,顶多就是一顿家法,要是给你见礼略有不妥,让人抓住把柄,以“对皇帝无人臣之礼”治我个大不敬,按律论斩也有可能,怎么敢掉以轻心呢。

      元熙含怨道:“满朝就是你跟文潜能在朕面前自在说话。你这一去山长水阔,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临走还来怄人。”

      他这个表情,这个语气,让郦君玉一瞬间联想起无数折杨柳、盼孤舟,无数征人思妇的诗句来。后面那句话要是梁素华用玩笑的语气说,他还能觉得有趣可爱,从一个君王嘴里含怨带恨地说出来,郦君玉强忍着才没打个寒颤。心说那不是还有唐文潜那嘛,您想聊天找他就好。元熙要是知道他这么想,也许会说他们表兄弟从小长大,有话早都说完了,但肯定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唐文潜不是你啊。

      “朕是想把你扣住的。”元熙无奈地笑笑,真是想“扣住”他,扣在宫里,早上一醒来就看见他,一直到晚上入寝,嗯,入寝后还要怎么样,再议。反正,就是想让他一直在身边,一直能看得见。

      “陛下定然不会扣住微臣的。”郦君玉心里奇怪,越发淡淡地说道。

      “你就这样笃定?”

      “陛下若是觉得臣尚有可取之处,自然不会拦住臣为辽东百姓出一份微末之力。要是陛下觉得臣担不起这样重的担子,无论陛下点了谁,臣愿为属官随其北上。”命郦君玉为钦差,巡抚辽东的旨意已经下了,断没有悔改可能,说说漂亮话也无所谓,“总之,臣想亲眼辽东是个什么情形。”

      说到正事,元熙也认真起来。

      郦君玉接着道:“臣曾细细查看辽东一带舆图,也曾多方打听辽东各地的山川地形、人口田赋,终究都是纸上得来、道听途说。就像只有唐佥事到了辽东,朝中才知道军情泄露,臣也希望能亲自去探查症结所在,兵部了解到真实情况,才能避免决策失误。”

      不管说的多么委婉,总结起来还是那三个字,我要去!

      “都答应你了,自然是要放你去的。你去给朕好好看看,十几万大军,多少号称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就拿李朝这样一个撮尔小国毫无办法!?仗都打了几年了,哪怕明天就打赢捷报放到朕的案头,朝廷的脸面也早已被他们丢尽了。”元熙恨恨道。

      “是,臣必不辱命!”郦君玉的回答掷地有声。不过“臣还有一事想请皇上示下。”

      “你说。”

      “昨日西北有军报,章桓枝已拿下西吉、同心二城,对固原形成合围之势,柴穆恬已是穷途末路。还请问陛下,章桓枝所部得胜之后有何安排?”

      原本元熙的计划是,等西北这边战事一了,就打算让章桓枝再带着勇毅营和吹台山旧部支援辽东的,后来出了杨弘告王华的事,虽然郦君玉暂时按下了他对王华的疑心,但是疑惑的影子留在心里,谁知道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呢。

      “还是照原来议好的吧,你到了辽东仔细留意,看皇甫敬到底是什么原因兵败,王华其人到底是否可信,他虽是你的门生,朕倒相信你在此事上会秉公处置,若是他心怀暗鬼,你不会替他遮掩的。朕信你。”显然元熙也想到了之前的事。

      查看王华“是否可信”,也就是说元熙听进去郦君玉的话,不再纠结于王华的身份,只看他是不是忠诚可靠,对此郦君玉心中略有惭愧,觉得自己未免辜负了皇帝的信任。

      元熙心里也觉得内疚,看看郦君玉光洁如初的脖颈,咳嗽一声:“凝玉膏用着可好?这回去辽东也带上些,有备无患。你可要给朕好好的回来。”

      天理良心,些倒霉事是我也不想遇见呦,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我哪次没有好好回来?郦君玉暗自腹诽,口中却说道:“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既可以理解为保证配合唐文浩找出内奸,当然也可以理解成他一定会保住小命好好回来,全看听的人从哪个角度去听了。

      “你呀,只要一出去就不让人放心,这次朕给你配了二十人的卫队,这二十人都是从锦衣卫抽调,此行只负责你的安全,听从你的调配。另有金吾卫、羽林卫各四十人做为钦差仪仗随你同往,都由蔡羽带队,你跟他也是熟人了,该怎么支使就怎么用,不要凡事都冲到前面,想着什么身先士卒,你是文臣,要建功立业也不在军功上面。金吾卫、羽林卫或许比不上锦衣卫的身手,但遇紧要关头也可应急,朕命这一百人时刻不得离开你左右,”元熙深深地看了郦君玉一眼:“你可要给朕好好地回来。”

      同样的话说第二遍,哪怕字还是那几个字,意思也不一样了。郦君玉不知道元熙是怎么想的,难道觉得自己是想去找死不成,带上这么多人也就罢了,毕竟钦差代表皇帝,必要的仪仗还是得有的,但是时刻不离左右是个什么意思?要怎么个“不离”法?

      “陛下,臣此去是为了查案的。”

      郦君玉轻声细语,但是意思很明白,盗取一次军情或许事出偶然,但是能接连得手,而且辽东诸将明明都知道军情泄露,这么长时间还找不出一点头绪,可见背后的组织有多么强大、严密。郦君玉要么不去,既然去,就要做好深入虎穴的准备,你见过身后拖着一百人的大尾巴行机密之事的吗?

      元熙长叹一声:“真是不想让你去冒险。”不得不承认,郦君玉说的有道理。

      又来了,郦君玉心里也在叹气:“臣蒙陛下青眼相待,总得做出点事迹功劳才配得上如此隆恩。若是仗着陛下就一味退缩不前,不说会不会有人议论陛下无识人之明,看走了眼,就是陛下您,时日久了或许也觉得臣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词臣了。”

      元熙唇边漫上笑意——原来他这么拼,竟是为了向自己展示才华,是为了让自己不会因以为他能力平平而疏远了他。

      心里正有丝丝缕缕的甜蜜缠绕缱绻,郦君玉轻轻松松就给他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何况梁相将掌珠下嫁与臣,臣总不能让她百事乖舛,因为臣的缘故在人面前抬不起头吧。”

      说来说去还是为老婆,元熙心里的甜立刻化为了酸。看着窗外的春光,耳听婉转的莺啼,元熙幽幽道:“明堂你是去年这会儿参加殿试,你我君臣相识有一年了。”

      刚才还笑意盈盈,转眼就面带怅然,郦君玉被他变幻莫测的情绪弄得摸不着头脑,心道难怪人常说君心难测,只好试着说点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事:“臣认识陛下却要早上两月。”

      “哦?”元熙果然被引过去:“是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跟悦微遇见你一次,莫不是那会儿你就认出朕的身份了?”

      是,郦君玉奉承道:“陛下龙章凤姿,神采英拔,自是人中龙凤。”

      元熙被他小捧一把,又回了颜色,笑道:“难得听你甜言蜜语一次,把这些话留到回来说给朕听。来,看看朕给你准备的东西。”

      除了凝玉膏、常用的丸药、伤药,绸缎,甚至还有酒食、衣服,可惜御赐袍服一副公事公办的岸然派头,如果赐他几件娇嫩颜色的衣裳,显得多少有点不尊重,不然元熙倒是想看看他穿上更有几多俊俏妩媚。

      郦君玉没想到元熙弯弯绕绕的心思,只对赐给他的酒食无语,这是让他“努力加餐饭”的意思吗?

      比起元熙,梁素华更是大张旗鼓地给郦君玉打点行装,做这件事她也算是熟手了,忙而不乱,抽空还把梅香发还给她爹娘,令其自行聘嫁。除了梁素华身边的小鸾、静鹤,没人知道发落她的原因,都赞她仁和,没把她胡乱配了小厮,反而没人说她妒忌——小鸾、静鹤都还在,本来也轮不到梅香什么事。

      处理完这些,也就到了郦君玉动身的时候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