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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助属员雪中送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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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做钦差去辽东调查战局,区区一个郎中是插不上话的。
梁鉴、孟士元和刘捷两人各种争斗的时候,郦君玉也没闲着,趁吴敬自顾不暇,没工夫找他的茬,先把职方司的熟悉起来。他去吹台山之前,基本上都是待在勇毅营里,虽然把司里的卷宗带去看了不少,但是并没有真正接手。另外,除了唐文潜,职方司里其他几人他都不熟悉,既然以后要共事,少不得要把几人的底细、性情摸摸清楚。
上司出差回来,头一天到司里,底下员外郎、主事包括文书、听差都等在值房前恭候。总共没几个人,郦君玉一眼看过去,就发现范沂森不在,心想,自己不在的时候,司里都是他打理,说起来相处还算不错,今天这是?唐文潜看出他的疑惑,上前道:“范主事家昨日添丁……”
“这是好事呀。”怎么看唐文潜的表情倒像是报丧似的?
“原是好事,可惜他夫人产后有些不大好,他家人来告假,我问了两句,听说实在是不太妙。”
“这个……可请了医生?”不关心一下说不过去,但他现在是个男子,也不好对别人妻子生产表现出关注,所以郦君玉只是泛泛地问了一句。
“下官和他住得近,”另一位姓胡的主事见问,也上前道:“昨日后晌内人去他家探望,说是请了个医生,只不大高明。”京官清苦,范沂森品级又低,因此范家请不到也请不起好医生。
“既然如此,咱们想想办法,总不能眼看着……啊,大家是否知道什么好的医生?”见众人都摇头,郦君玉想想便对胡主事道:“我家里几味难得的药材,你去取了拿我的名贴给太医院郑院使送去,请他遣人过去看看。顺便也向我夫人说一声,看我岳母他老人家知不知道什么好的稳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郦君玉会亲自去范沂森家治病救人,或是送点救命的药,毕竟他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听他说去找太医院,这才反应过来,对呀,这到底才是个新婚不久,自己都没孩子的少年人呢。之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郦君玉会亲自上手,其实也是早就对太医们的医术失望透顶了,不然也不会有“太医院的药方”那样一句笑话,倒是郦君玉有太后、沈云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不过既然他自己不行,所谓病急乱投医,既然前面请的医生看不了,太医怎么也该比游方郎中强吧。
一帮大老爷们,对别人媳妇如何如何真没兴趣,大家看重的是郦君玉的态度。范沂森是原来的郎中,因辽东的事被贬,才有了郦君玉如今的位子。
范沂森如今虽只是个主事,事实上职方司从上到下仍旧以他为主心骨,之前没什么,郦君玉主要是在勇毅营,两人还算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不一样了,他俩要是别苗头,这立场要怎么站可就难办了。按理说郦君玉正儿八经的郎中,跟着他应该没错,可又是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子,现在从南到北几处都在用兵,跟着他,到时候出了差错他有丞相、皇帝背后罩着,说不定自己就是那顶缸的人,可要是不跟着他,大概不用等到他闯出祸来就被人收拾了吧。
兵部四司中职方司既不像武库司把住武器军械,又不比武选司掌握武将功赏升迁,甚至不比车架司清闲安逸,一旦前方战场失利少不得要受连累,所以到职方司任职的郎中大多是形同发配,因此满腹牢骚,尸位素餐。可是偏偏这里还是个容不得混日子的地方,主官心情不好,手下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跑断腿,磨破嘴,还要被上司刁难。好容易来了个范沂森,兢兢业业,可惜时运不济又没有后台,没多久就下去了。
现在又来了个郦君玉,职方司里几个老人都想,他哪怕什么都不懂,只要能和范沂森通力合作,加上他的靠山,大家也能有几天松快日子过。
见郦君玉倒像是真的替范沂森操心,在场各人心里都长出一口气,希望这两位能和睦相处、同力协契,也省得大家还要站队了。
“另外,还请跟范主事说一声,等会儿我把手上的事情料理了,就会往他府上一趟。”郦君玉又补上一句。被院使派差,范家又没有大笔的诊金奉送,只怕太医去了也是不情不愿的,有郦君玉到场,就不怕范家被怠慢了。
郦君玉做事细致,虽跟自己没关系,职方司里的人也都觉得暖心,难怪梁丞相一眼相中要他做女婿,也难怪陛下对他格外宠信。
处理完手头的事,郦君玉果然如他所说往范家去。去之前先拐回他自己家一趟,梁素华替他换上常服,两人说起范沂森家的事:“我跟娘说了,娘想起后街上住着一个稳婆,听人说不错,时常也往王公富贵人家走动,当时就让人拿了银子去请,这时候想来已经到范家了。”
郦君玉笑道:“岳母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受难。不过一会儿咱们去请安,老人家只怕唠叨你两句了。”
梁素华一时没回过味,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转而说道:“你说让拿几样带回来的草药,我想着哪有这样送人的,就做主加了些山货、皮子。”
“就知道你会如此,什么叫做贤内助,不明白的人只要来咱们家看看就明白了。”郦君玉从镜子里看着正为他系腰带的梁素华笑道。
“好的不学,就跟外面那些臭男人学些油嘴滑舌回来。”梁素华手上不停,给他把玉珮挂上,一边笑道。
“哈,哪里油嘴滑舌了,你家相公多端方稳重的一个人,被你说成这样。你是没见过‘臭男人’,刚才的话要是让他们听见,必要问问你是不是亲口尝过,不然怎么知道的。”
“哎呀呀,”梁素华红了脸:“真不得了了,什么昏话都乱说,我看你以后……”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换好衣服,夫妻二人说笑着一同来见梁夫人,不免又说起范家的事来,郦君玉笑道:“小婿司里的杂事倒劳动岳母您老人家了,也亏了您,要不然这稳婆还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的好。”
“这不算什么,不过是动动嘴。你们小孩子家不知道妇人生产的凶险,那可真是到鬼门关前走一遭。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德的事,既然知道了哪有袖手的道理。”忽然想到他们小夫妻刚刚成亲还没有动静,可不要把先他俩吓住了,转口道:“不过世人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自己当心,再一个该准备的人手、药材都准备齐全,多子多孙的人还不是多得是,我看这范主事的夫人说不定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扭头对梁素华打趣道:“娘打听好稳婆可不单单是为了别人家呦。”
“娘,瞧你说什么呢!?”梁素华羞红了脸,嗔怪道。
“娘说到要准备药材,我倒是想起来人参、阿胶、黄芪、当归等药,或是补气摄血,或者益气行瘀,也不知道他们备下了没有。”要不是脸色发红,只听郦君玉的声音倒也还镇静。
“黄芪、当归还好说,药铺子里哪都能买到,人参、阿胶好一点的就难得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些,找出来给他送去,说不定能用得上。”说罢,叫梁素华带了人,拿着钥匙开库房去找。
“难怪人都说梁相的夫人最是乐善好施,菩萨心肠,我们小辈暗中少不了得您的荫庇呢。”郦君玉虽是恭维,倒也诚心诚意。
“哪有说的那样好,”梁夫人笑眯眯道:“要是能有福报应验在你和素华身上,那就是佛祖的护佑了。不过我要送他药材倒不是为了这个。”
“是,是小婿着相了。”
说话间,梁素华取了药材回来给梁夫人过目,梁夫人看看道:“可不是这些,药材原是为了救人用的,给他们送去说不定正能用得上。”
“我第一天管司里的事,有几句话要问问范主事,干脆顺便给他带过去得了。”
梁夫人点头道:“那倒是正好。只有一件事你要当心,若是他家因为你懂医术要你给他夫人诊病,你可不能答应,尤其不能进月房。”
“是,”郦君玉起身道:“产妇的事我哪儿懂呀,他们真叫我看病,我也不敢的。”
从梁夫人那儿出来,郦君玉先命苏宝成往勇毅营请王华来一趟,这才带着荣发往范沂森家去。以他对太医院的了解,除了对待禁宫里那一家人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要拿点架子,所以这时候过去,太医应该刚开了药,人还没走呢。事实证明,他所料不差。
此外太医对待病人不论什么身份,开药倒都差不多,第一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第二,就是所有的药尽量用贵重价高的,似乎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太医的尊贵。
范沂森见第一张方子是独参汤,写明是要用一枝四两重的老参,第二张更有阿胶、三七、熟地等药,即使他跟夫人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也不免为难——不说别的,光人参、阿胶这两样加起来就得不少银子,他一年俸禄才多少,家里人口多花费大,一时间哪能拿的出这么多钱,踌躇地问那太医:“别的也罢了,人参非得用这么大的不成?换小些,哪怕多用几枝可使得?”
太医们平时出入的除了宫里,就是王公重臣的府邸,听了范沂森的话,越发瞧不上,不阴不阳地道:“主事有所不知,人参这药材年数多长得大的药力才好,若是换成小的,只怕药效就打折扣了。这独参汤正对尊夫人目下的症候,后面那张方子做调养用,也是万难添减了,主事若是为难,那不是还有个稳婆么,下官却没别的法子了。”说罢起身,竟是要走的样子。
说到稳婆,倒是一来就为范夫人按摩、施针,不过范沂森这样的文人心里,通常把稳婆视为巫觋之类,并不相信能有什么用处,只不过因是梁夫人遣人送过来的,不好落了梁夫人的面子,才让人盯着她一试,心里依旧认定要救命还得是太医院的太医。
不管人家脸色怎么难看,为了救夫人,范沂森一面说好话先把人留下,一面想法筹银子,搜罗家里值钱的东西送出去典当,又向相熟的人家告借。
郦君玉就是这时候带着药材上门的:“这些是我岳母让带来的,或许能用得上。老人家说,药材原是治病用的,白收在家里反到可惜了。”
太医见了他也不好再拿乔,一则是郦君玉品级在那儿放着,又不是有病求他,再一个,人郦君玉本身就通医术,有时候比太医们还高明,面对这样一个行家也摆不起架子。忙赶上来拿方子给他,请他指教。
郦君玉连脉都没摸过,听两人说了病情,知是气虚所致产后出血,先看是独参汤,知道对症,对范沂森道:“这时候出去买参,也不见得能遇上好的,恰巧我正带了一枝拇指粗细的,虽不是顶好的也还能将就。”雪中送炭不过如此,他话又说的婉转,范沂森几乎要感激涕零了。
正这时候,有仆妇进来回说稳婆施针之后,夫人的血看着出得好像是比之前少些,“那稳婆还说请老爷让人熬些参汤送进去。”
直到参汤送熬好进去,郦君玉方才对私下范沂森道:“令夫人尚需调养,那药方我推敲过,应当是对症的。你这几天先不忙着往司里去,有什么事我打发人来问你也是一样,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改日等你闲下来,咱们再细谈。”起身告辞,又想起:“若有什么药材一时不凑手,只管往我家里去或许就有,实在找不到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你我不比寻常同僚,无须客气见外。” 又拜托太医好生诊治。
范沂森送他出门,千恩万谢:“空话我也不多说,只一句,往后您但凡有命,下官绝没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