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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争钦差以守为攻 ...

  •   元熙又不是傻子,太后急急忙忙把郦君玉叫到宫里是为什么,他清楚的很,上来就先质问郦君玉是不是要做说客。面对元熙的抵触,郦君玉谨慎地道:“那倒不是,臣只是在想既然事情闹得这样大,只靠当地驻军应该是抵挡不住的,还有哪里的兵卒可以调动前往。”

      元熙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看重的人没有倒戈,也来了精神: “勇毅营练了几个月,可以上阵试试手,还有吹台山调两千人,其余可先从宁夏、榆林等卫所调派。”

      “陛下,恕臣直言,勇毅营新兵,从没上过阵,杀过敌,可用不可用还在两可之间。吹台山新来归附,是否忠心可靠,臣不敢下保票。至于宁夏、榆林等镇本为边关,尚要防御蒙古,能抽调的士卒想来有限,若陛下亲征,要带多少军队呢?”皇帝只带三五万人就去亲征,岂非是个笑话!至少亲军就得三五万吧,这些人都去保护皇帝了,谁来攻城夺寨?

      “这些只是先遣,宣府、大同、山西各地兵跟进。这些人,各部之间互不统属,彼此多少都有些看不上对方,一旦上了战场,为了抢功或者为了自保,常有不听号令的事,这次朕居中调遣协调,看看谁还敢出幺蛾子。”元熙道。

      “陛下想必心中一直有横刀立马,挥斥方遒的夙愿吧。”郦君玉微微笑道。

      元熙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一愣,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被人窥破心思,元熙不禁有些羞恼之意,然而看见郦君玉纯净的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屑,心里又觉得熨帖,反问他:“明堂也是如此么?”

      当然不是了,不过“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他听孟夫人说起过,别看孟嘉龄现在斯斯文文的,小时候也喜欢舞刀弄枪,想来男子多半如此。

      “朕幼时,幼时……”元熙想起旧事,心里五味杂陈,反问郦君玉:“你看上去文文弱弱,难不成小时候也弄这个?”

      郦君玉说这些,就是想看看根源在哪里,怎么一次两次地要亲征?上次辽东,他没去,天也没有塌下来,这一回更是,明明派个总督就能解决的事,怎么又想着要亲征呢。郦君玉是做医生的人,讲究的是对症下药,因此要探探病因,不然隔三差五来上一次,来一次他就得劝一次,不说别人,他先就受不了了。

      既然元熙提到幼时,郦君玉心思飞转。孟士元是元熙幼时的师傅,自他六岁起到十六岁,一直教了十年的时间,极是亲近,孟士元又钟爱女儿,有时候也会把元熙的事情和她说几句。似乎元熙做皇子的时候,最大的阴影就在于先帝宠爱寿王,对他十分地冷淡,而寿王受宠的原因,用句先帝自己的话说来就六个字:“寿王深肖朕躬。”先帝嘛,是有名的酷爱游猎嬉戏。听唐文潜说起过,元熙于弓马武艺上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臣小时候倒是想来着,可惜生的瘦弱,和邻家孩子一起游戏,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郦君玉问心无愧地撒谎道。

      “想不到连中三元的郦状元,还有被小童欺负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位天子近臣,士林新秀,一派清风朗月洒脱出众的风姿,想想他狼狈的样子,元熙知道不应该,可不由得嘴角就翘了起来。

      “陛下贵为皇子,自然不知道被排斥、嫌弃是何等滋味。”

      元熙脸色慢慢就冷了下来:“不知道的事,不要想当然耳。”

      “陛下难道也曾受人疏远冷落?想来也同臣一般孤单凄惶吧。”

      权昌一旁听了郦君玉这句话,惊得直乍舌,心想这人也太胆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一国之君,就算那会儿还是皇子,那也是凤子龙孙,竟然被他说成孤单凄惶!

      正犹豫如果元熙生了气,要不要替他求求情,元熙竟然语气萧索地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也就是你能和朕说这样的话。”其实还有妒忌、恼恨,只是这个必须深埋心底了。“后来你怎么办?任人欺负不成?”元熙不愿意说他自己的事,把话题重又引到郦君玉身上。

      “只好不跟他们比淘气了。”郦君玉眨眨眼:“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既然他们读书读不过我,我何必非要跟着他们上树下河,打打闹闹呢。”

      元熙见他显出一分调皮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听郦君玉又道:“臣不理他们,现在才做的朝廷官员,若非如此,非要跟他们比,我又不擅长这个,枉费多少工夫也练不出一人敌本事,还耽误了别的。”

      元熙想想,觉得似乎有道理,但也不可能就凭郦君玉几句话,就放下了多年的心病。

      见元熙出神,郦君玉心想今天就这样吧,再说下去只怕反而惹得他心烦,那就适得其反了。心里想着等他回神就告退,后面的事就由梁鉴等人来添柴加火吧。只是太后那里,怕不太好交代。

      正等着,有小内监急急进来——辽东有急报。

      辽东近几个月还算是平静,几方人马胶着拉锯,国朝这边不但没有什么失利,反而收复了两座城池,都觉得会这样一步一步赢得全胜,所以元熙才敢想着去西北亲征,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辽东打了一场大败仗。

      虽然不是好事,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送来,也省自己多少心思。郦君玉想。

      这下也不用劝了,元熙立刻把四位丞相、兵部尚书、侍郎都召进宫来,加上本来就在的郦君玉,商量对策。

      首先是战败的原因,据辽东总兵孙康的奏折上说,他原本带五千人偷袭敌营,谁知竟中了敌方的埋伏,因此怀疑有内应走漏了消息。另外,自去年冬天,士兵粮饷补给不足,冬衣单薄,不足御寒,弹劾辽东总督、巡按克扣军饷。但是他的顶头上司,辽东总督张松却说是总兵自己治军不严,调动军队的时候被人看出破绽。而辽东巡按杨丹也说此番战败全因总兵遇敌怯战,指挥失误所致。

      三人果然相互弹劾,各执一词,互相指摘,丞相和兵部的人各有偏向,但一时也不能判定孰是孰非。不过首先是要派人去辽东核实情况,败是肯定的,但是败到什么程度?张松说失一城,孙康说阵亡三千余人,杨丹写的却是溃八十余里。三人所说并不矛盾,但是是否属实?有没有夸大或者避重就轻?再一个,是否真的有人泄露军机?是否有克扣军饷的情况?

      派谁去?郦君玉私心是想要这趟外差的,不过元熙刚刚说了让他留在京里,再一个,他做职方司郎中也快半年了,还没有正式理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打官司的这几位,可以说都是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而他不过一个五品的郎中,年纪还小,真正的人微言轻,所以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当下又是一番争执。同样一件事,说法不同,听到人耳朵里就有不一样的意思,是屡战屡败还是屡败屡战,结果或许就是革职查办和赏赐褒奖的差别,全看人怎么说。都知道这是个十分关键的差事,梁鉴、孟士元荐了几个人,刘捷、祁成德都不同意,刘捷、祁成德说的人也被梁鉴、孟士元否了,吵了半天,还没有个结果,等到第二天,就不止是丞相和兵部了,六部九卿都加入进来,相互攻击,同时为自己支持的人摇旗呐喊,越发争执不下。

      这么紧急的事,吵了两天还没有个眉目,元熙就有点急了,梁鉴见状,微微一笑,抛出了他的目的人选:“臣想到一个人,实在合适不过的。”元熙问是谁,梁鉴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兵部左侍郎吴敬正能担此任。”

      孟士元马上明白了梁鉴的用意,立刻跟上:“是了,吴敬在兵部供职多年,对辽东战局,人事都熟悉,”而且品级又高,不会被人轻视糊弄,“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捷一方大吃一惊,不明白梁鉴这是吃错药还是怎么了。一时间都有些发愣,想不通他的用意,只是直觉肯定不会是好心。仔细想一想,现在三处用兵,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吴敬调开,梁孟在兵部便无掣肘之人,而自己也一方将会因为吴敬不在,而不能及时得到战报。所以不能让他两个得逞,但是怎么驳斥?

      如果说兵部一摊子事离不得吴敬,岂不是打了薛劲松的脸。他本来算是中立,两不相帮,要是这么说,他必定立刻倒到梁鉴一边。还有什么借口?吴敬到底是自己这边的人,再要反对,又该让谁去?而且梁鉴他们说一个,自己这边否一个,皇帝会怎么看?

      如果说刘捷和祁成德还在两可之间,吴敬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了。别说辽东兵凶战危,总督、总兵、巡抚三个人各怀心思,可想这件事之棘手。他更怕的是,走这一趟,不定得要多长时间,自己手头的事少不得要交给别人,说不定等自己回来,就要被人架空了。

      吴敬看看刘捷,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再看祁成德,更妙了,人虽站着,却闭着眼睛,不知道的人还要当他睡着了。

      元熙没心思管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直接就让梁鉴拟旨,吴敬心里一急,也不管刘捷还没发话,出列道:“陛下,臣……”忽然被刘捷冷冷地扫了一眼,话竟噎在嘴里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元熙不耐烦地问。

      “臣,臣……”吴敬不知道刘捷是个什么意思,不敢随便说话,臣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人说,吴侍郎这些天为了西北和辽东的事,每日都是寅时起身,亥时才能歇下,想是累坏了,京城到辽东路途迢迢,只怕……”刘捷道。

      元熙很不以为然:“既然如此,不如回家休养。”显然是有些着恼了。

      吴敬越发惊慌,正措辞怎么回答,孟士元先说话了:“陛下说笑了。吴敬是因为用心公务才劳累过度的,若是为这个缘故让他回家,别人岂不是都要躲懒了。再说现在辽东情况不明,尚需要他走一趟,就是要休养,也应该是等回来再给他几天假。”顿一顿,转入正题:“不过吴敬既然不耐劳累,倒要再有一个人辅助他才好,臣推荐锦衣卫佥事唐文浩。”

      梁鉴:“臣附议。”

      吴敬是正三品的侍郎,唐文浩是正四品的锦衣卫佥事,还有国朝文主武辅的惯例,这次去辽东,当然是以吴敬为主,表面上看,刘捷他们占了不小的便宜。但事实上,锦衣卫本身不能和一般军卫相提并论。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负责侦缉刑拿,而且是绕过刑部,直接逮捕审问,其中北镇抚司的诏狱尤其著名,里面刑具别出心裁,花样繁多,保证能把人折磨的让你说什么,就会说什么。因此即使是皇亲国戚,和他们打交道也要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被栽个什么罪名。

      更何况,吴敬能力平平,唐文浩却是锦衣卫里拔尖的人物,即使他有胆气跟唐文浩对着干,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此对孟士元的提议,刘捷、祁成德立即反对。

      元熙大怒:“怎么梁鉴、孟士元说什么你俩都不答应?别人也就算了,吴敬是你们的心腹,梁鉴都能外举不避仇了,你们还推三阻四。吴敬累不得是你自己说的,给他找个帮忙的,你们又不干!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刘捷和祁成德早年都是先帝的伴读,可以说自幼年起,就陪伴在先帝身边,对先帝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把握的很是准确,先帝对他俩也极为宠信,只要是他们说的,先帝多数都会听信,而且照办。但是,现在龙椅上坐的人换成了元熙,他俩在元熙面前并没有什么优势,不但没有优势,还因为争太子一事,令太后对他俩十分不满,时不时就在元熙耳边唠叨两句。元熙心里虽不满太后攻讦朝臣,但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尤其是这半年,刘皇后亡故之后,没有了吹枕头风的人,元熙越发觉得刘捷、祁成德二人才智平庸且私心太重。

      就如同刘、祁之于先帝,梁、孟才是无微不至、勤勤恳恳陪着元熙长大的人,一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百日为父”,当然到了皇家就不能这么说了,但是在备受先帝冷落的元熙心里,孟士元和梁鉴给了幼年的他类似于父亲般的关爱和温暖,特别是当郦君玉说出幼年被排斥、嫌弃的感觉后,元熙想起前事,见梁孟二人越发感到亲切。

      在他看来,这几天为了辽东的事,梁鉴、孟士元可谓是公忠体国,甚至一让再让,刘捷却得寸进尺,贪心不足,积蓄了许久的不满,终于爆发出来。

      天之一怒,呃,没有伏尸百万,只是让有司快刀斩乱麻,吴敬和唐文浩能尽快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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