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劝亲征探知心结 ...
-
等郦君玉一行回到京城,已经过完元宵节,各衙门都开了印了,他果然没来得及赶回来过年。
唐文潜听说他回来,便往梁府看他,郦君玉迎出来,笑道:“好灵通的消息。怎么,来要债来了?”
唐文潜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说。听见你遇险,虽知道没事,也把我们吓得不轻,我给你的匕首怎么不用。”
你们?“哈,那时候换做是你,你就知道为什么不用了。”说着落座,奉茶,郦君玉让荣发将装在盒子里的匕首拿来,交给唐文潜:“原物奉还。我走这段时间,有什么事不曾?勇毅营那边怎么样?”
唐文潜放下茶杯,笑道:“正要和你说,腊月里勇毅营的人运粮草,因有一辆车坏在半路,其他人先走,打算送了粮再回头推辆车来,谁知道竟被骁勇营的人劫了去,不但劫了粮草,连跟车的兵士也给打伤了。”
“啊?会有这样的事!”郦君玉诧异。
“这还不算呢,王华带人找到骁勇营,襄平候以没有凭据为由,拒不承认,双方弄得不欢而散。”襄平侯吕寿昌乃是骁勇营的坐营官。
“我也正要问,如何确定是骁勇营的人?别是中了人的计,平白结怨吧。”
唐文潜“啧”了一声:“被打的和抢劫的原先就照过面,如何能错,就连那辆坏了的车,也还搁在骁勇营院子里呢。”
“后来呢?”
“第二天襄平候的一个儿子就被打了,指认是王华带人干的,王华依样葫芦,也以无凭无据推了过去,这事一直闹到御前。”
“陛下怎么说?”
“陛下让王华和襄平候比武,谁赢谁有理。”话没说完,唐文潜自己撑不住就先笑了。
“这也太过儿戏了。不会是王华有理吧。”郦君玉嘴角也忍不住地往上挑。想襄平候年纪都五十开外了,身体肥硕,之前也没听说有什么了不得的武功,王华却是新科的武状元,元熙明显是存了偏心。
“让你猜着了。”唐文潜哈哈笑道。
才说笑间,有小厮来说勇毅营王镇抚求见。唐文潜笑道:“这可是说曹操曹操到了。”郦君玉命人快请。
已经立了春,晌午的日头照在身上微微有些暖意,院子里一株玉兰开得正好,两只鸟雀在树枝上蹦跳叽啾个不停。王华跟着荣发进来,一步步离听槐轩渐近,里面的轻言笑语,听在耳中就如同春水縠纹一般,层层漾开了去,鬼使神差就想起之前做过的那个梦,王华神思飘荡,一颗心跳的比那两只鸟还厉害。没来的时候,恨不得立刻见着才好,此时只隔着一道门,却又迈不开脚步了。
荣发打起帘子,见他不动,不由奇怪地看他一眼,王华这才定定心神,躬身进去。
唐文潜正说他和襄平候比武的事,见了他便笑道:“正主来了,快和你老师说说怎么赢了襄平候的。”
王华面现赧然:“那都是我一时胡闹,万幸陛下没有怪罪,你还提他做什么,没得让老师见笑了。”
唐文潜打量他脸上的一抹绯色,奇道:“你平时多干脆决断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好好的变成个小娘儿样了?就算是胡闹,陛下也没怪你,你还得了便宜不是。”
郦君玉心里也有些奇怪,王华是武状元,按理说应该是爽朗旷达的性子,听旁人的说法,他平时也正是这样,可为什么自己几次见到他,他都总是显得如此拘束扭捏?
却见王华正了正脸色,跳过唐文潜直接对郦君玉道:“刚刚遇见了梁丞相从宫里出来,让我带话,说只怕宫里马上要传老师。”
“啊!?”这是唐文潜。
“丞相可说了是什么事?”这是郦君玉。
“当时匆匆忙忙,不及多说,丞相只交代了四个字……”王华正要说是哪四个字,唐文潜忽然起身道:“你们说,我先出去一下。”这是要避嫌疑了。
郦君玉想一想,扯住他道:“无妨,你我都在职方司,这件事想来不必瞒你。茂先,你说。”都能让王华知道,可见不是机密,岳父让人捎话,无非是叫自己早有准备而已。
“梁丞相说的是‘西北,肃王’”
肃王有不臣之心这是大家早都知道的事,元熙用柴穆恬,有一半也是为了这个,不过就算是现在要用兵,兵部上面还有尚书、侍郎,没必要急急忙忙地把他一个郎中召到宫里去。等等,岳父说的是宫里,而不是陛下传他,难道……郦君玉大概猜到是什么了,只觉得一阵头疼。
唐文潜和王华见如此也不好再坐,起身告辞而去,果然他俩刚出门,就有宫里小内侍来了,来的还不止一个,前后脚的功夫元熙和太后都差了人来。皇帝召见臣子,没必要说清缘由,太后却是说身上不大好,让郦君玉去诊脉。
当世以孝治天下,既然太后搬出这个理由,皇帝也只得等一等了。
慈庆宫里依旧如几个月前那般富丽堂皇又闲适安逸,太后果然没有什么大恙,不过倒似乎着了些气恼,有些郁气积聚,郦君玉诊完脉,开了方子。太后就他手上瞟了一眼,问道:“你可知我这病因何而起?”
“这——似乎是忧怒郁结。”
太后点点头,长叹一声:“人常说心病还需心药治,你这方子不吃也罢。”
“是。”郦君玉恭谨地低头看地,再不多言。
太后见他不接话,便问道:“你可知哀家这心病从何而来?对了,你昨天才刚回京城,想来还没听说。西北边不太平静,皇帝又想着要御驾亲征了。”言语间颇有恼怒无奈之意。
郦君玉依旧静立恭听,太后看他一眼,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岂能冒险。我知道你是个稳妥的人,你去劝劝他。”
顺便用您的病再吓吓他,郦君玉心里补上一句。
太后有命,自然是要从命的。郦君玉正要告退,元熙先到了。
“听说太后不适,儿子赶着过来,您觉得是怎么不舒服?明堂,诊脉了吗?怎么样?”前面关心太后,后两句问郦君玉。
郦君玉先看太后一眼,才对元熙道:“太后乃是心气虚故生火,肝气盛而血亏,因而饮食无味,肋下胀痛,头眼晕眩,夜间难安。”
元熙心道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说太后气着了嘛。殷勤地问过太后现在觉得如何,可要歇息,想吃什么,又问郦君玉开了什么药,劝太后放开心怀。太后只冷冷地答他一两句,元熙有些没意思,太后见他这样,便道:“你找明堂想必有事要说,且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你的”两个字咬得极重。
“太后这样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若侍奉您都不是正事,还有什么是正事呢。”元熙微微笑道。
太后这才有些回了颜色,又说了几句话,到底赶了元熙和郦君玉去了。
出了慈庆宫,元熙回头仔细打量了郦君玉几眼,道:“怎么每次出去都遇险,真没伤着?没伤也吓坏了吧。”
“还好,多亏蔡羽等人到的及时,微臣才能毫发无伤。当时只顾着想法子保命,倒是没顾上害怕。”郦君玉实话实说。
“你呀——”元熙抬手就在他乌纱上弹了一下:“你说人人出去都没事,怎么偏偏就是你,上次遇上鞑靼人,这回都觉得没什么凶险,谁知道还是差点出事。”
人人都没事?你是说石轩还有干脆没回来的那位吗?郦君玉一面腹诽,并不影响他一面躬身道:“是臣运气不好。”
“你在京城不就好好的,以后老老实实呆在朕身边,就太太平平的了。”
郦君玉瞬间就想到那次太后生病,但凡他敢出一点纰漏,一药误投,生死所系,这会儿肯定就不会站在这儿跟皇帝说话了。不过怎么想都不妨碍他恭谨地应:“是。”
一路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福安殿,一进门,元熙收了戏笑,郦君玉等着他说亲征的事,元熙却问:“你看吹台山怎么样?”
“韦勇达把手下绝大多数遣散了,留下的这三千都是他的精锐嫡系,只是这三千人里怕有武艺高强又不服管束,或者对招安一事心有不满的人的。”
“正是如此,依你看当如何?”
“臣在彼处时曾留心分辨,对韦勇达手下十多个头目的性情为人,略微有些了解……”
“是了,你交给薛劲松的折子,他早上拿给朕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元熙在御案上一堆奏折里抽出郦君玉的那一本,一边翻看一边问:“你的意思是?”
“臣觉得既然都是朝廷的官兵了,放在哪里用,都是无可厚非的吧。”
“今晨兵部收到急报,宁夏肃王反。”元熙突然转了话题,阴沉道。
郦君玉不能表现的已经知道此事,只好看着元熙,等待下文。元熙道:“是剿是抚,内阁和六部还争论个不休,你刚从吹台山回来,觉得安抚这一招用处怎么样?”
不管内阁六部最后争论的结果,元熙都要亲征了,可见皇帝心里是决意清剿了,而且以他对孟士元和梁鉴的了解,这两人必是主战派。郦君玉心里也觉得肃王谋反和吹台山完全不一样,吹台山那多少还有点官逼民反的意思在,而且自去年,韦勇达约束部下,至少是不主动和官兵为敌,释放出了招安的意图,在与官府接触中也是积极主动,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一直到最后遣散部众,都是韦勇达用历年积蓄做的,没费朝廷丝毫钱粮,这些肃王怎么能比?虽不知肃王打的是什么旗号,但他身为藩王,除了皇位,还有什么能安抚住他的?
郦君玉只是道:“吹台山一众草寇,多数只求安稳度日,最多不过搏个封妻荫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是这样,肃王的胃口,可不是韦勇达比得了的。听说他近些年和朝中的许多人关系都不错,他的长史常年在京城,逢年过节四处使银子,难怪有这么多人替他说话呢。想想看,满朝上下还有谁是既能带兵又让人放心的!?”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郦君玉有些不信。见他不说话,元熙道:“太后跟你都说了?你这样沉默不语的,是想着要怎么劝朕吗。”
一般来说,皇帝亲征不外乎两种情况,第一是形势一片大好,所到之处风行草偃,最好是大军一到,敌人就跪地投降,皇帝出去就是镀个金,为日后在青史上留下个文治武功的好名声。再一个,就糟了,是没有其他办法时不得不为之。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种都挨不上吧。
其实郦君玉对于这件事,到目前仅仅只是知道肃王造、反,具体的比如说造、反的规模有多大,是只有他手下的护卫加上蓄养的亡命之徒,还是连当地军队也受其蛊惑一并跟从谋乱?谋反的借口又是什么?何时起兵?朝中有没有内应?和蒙古有没有勾连?陕西总兵对此有何部署?那些不肯屈服的官员命运如何?这些他通通不知道,只能以之前所见到的文书来推测。
不过,能让元熙御驾亲征的,一定不会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