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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义勇堂以理服人 ...

  •   正紧急间,忽听羽箭破空,洪大柱“啊”了一声,匕首已掉在地上,旋即有人猱身而上。原来是韦勇达、蔡羽等人终于赶到了,洪大柱先被韦勇达一箭射穿手腕,又被蔡羽擒住。

      郦君玉见此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心里却不住地想,荣发呢,怎么不见?

      荣发倒是没事,郦君玉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就见他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过来了。蔡羽对郦君玉笑道:“亏了这小子逃出来,不然还找不见你。”

      守在门外的锦衣卫被下了蒙汗药,洪大柱因为没把荣发放在眼里,蒙汗药没舍得给他用,只一个手刀劈晕了事,然后把几个人捆一块,扔到柴房里。荣发昏了没多长时间就醒转过来,呼救,没人应,想法子挣脱绳索找到蔡羽,又是他注意到山路上郦君玉留下的玉珮,然后顺着丝穗的指引找到后山的。

      说着话,蔡羽已将洪大柱捆得结结实实。韦勇达谨慎,只把人射伤了,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先洗脱杀人灭口的嫌疑,只要人活着,有锦衣卫在,就能审出实情。

      对,这件事并不会因为郦君玉没事就没事了,起码得看看他是不是受人指使,有没有同伙吧。韦勇达倒是想大事化小,把洪大柱的命保下。蔡羽因为是在他手上出的漏子,说起来是他失职,虽然有那么一点对郦君玉的愧疚,更多的是想把这事捂住,不愿让朝廷那边知道。

      然而郦君玉却觉得这是个机会,剩下的三千号人里,谁敢说就没第二个对归顺不满的?何不乘此机会把心结解开。再说,如果不把此事原原本本揭出来,洪大柱不论受什么罚,他的一帮弟兄岂能服气?多半要替他打抱不平,如此一来必将风波迭起。不如索性开诚布公,既让人口服心服,也让大家知道律法不是说着玩的

      劝韦勇达比较容易,“洪大柱虽然准备杀我,但是并没能得逞,我也没受什么伤害,只是个未遂,因此罪不及死。倒是另外一件事,不知韦副将是怎么想的,你手下的人以后可就是朝廷命官了,若还是这么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样子,律法只怕容不得他,到时候你又将如何?”

      杀人未遂按律法量刑差别就大了。首先这“未遂”是因为什么未遂的?如果杀人的过程中心生悔悟,那么就有可能量刑从轻,但洪大柱显然不属于这个。

      再一个,被杀的这个人是谁也很重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看,如果对方是皇帝,别说弑君了,只要敢把他“拉下马”就要被活剐了。郦君玉不是皇帝,但是是朝廷命官,是皇帝的宠臣,只要他一句话,肯定是从重判处的。

      郦君玉说他“罪不及死”,表面上看是要放他一马,韦勇达心知只怕不会这么简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文章。

      蔡羽是想把这件事捂住的,哪怕杀了洪大柱给郦君玉出气呢,“咱们有的是让他求死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保管让你解恨。”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弄死他,怎么,你还嫌这不够?

      “吹台山上上下下几千人,难道没有几个和洪大柱交好的?好好的少了一个人,别人不会起疑心?他逼我往后山走的时候,路上遇到过几个人,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两件事的关联。流言这东西从来越传越离谱,何况难保还有和洪大柱一样心思的,万一推波助澜,到时人心浮动,只怕难以收拾。广泰兄,别的都能放一放,咱们此番可是为朝廷收服人心而来的。”

      “那——依你看?”蔡羽有些迟疑道,毕竟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如果此事被有心人利用,还真是棘手。

      “依我看,既然瞒不住,何不索性开诚布公,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明白,也让人知道朝廷自有制度,不可恣意妄为。”

      吹台山正厅义勇堂上,蔡羽、韦勇达居中而坐,郦君玉反倒坐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洪大柱五花大绑地跪在当地,而下面吹台山的头目,乌压压坐了一片,足有五十多号人,见此少不了都议论纷纷。刚开头,顾忌有郦君玉和锦衣卫在场,还有所收敛,相互间也只是小声议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竟有些群情激奋的样子,更有一个大嗓门的,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老洪最爽快讲义气的一个人,好好的被这帮当官的揉搓,这是要辖制住咱们么,今儿要是咽下这口气,以后还不得给人搓圆捏扁!”此话说完,一片应和之声。

      蔡羽瞟了眼依旧从容的郦君玉,心道此事果然不是想捂就能捂得住的。别看郦君玉年纪小,心思缜密机变,这次多亏听了他的。

      蔡羽的惊堂木和韦勇达的咳嗽声同时响起,底下的人才静了下来。蔡羽朗声问:“洪大柱,你可知道为什么把你押到这儿?”

      “不就是因为我想要谋害他么。他这不是没事么。”洪大柱说时扬扬脑袋,用下巴指着郦君玉。

      又是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洪大柱是抱定杀人的想法,见了郦君玉这个天上星宿尚且心生犹豫,何况在座的其他人。说白了,这些人之前不过是乡野小民,上了山寨,刀头上滚出名堂,心里对读书人多少还是敬畏的。举人都是老爷了,霞姿月韵的郦三元在多少人心里,那就是文曲星下凡啊。连文曲星都敢谋害,就不是爽快、讲义气那么简单了。

      又是那个大嗓门:“郦大人是朝廷的人,想想咱们早年在当官的手里吃过多少亏,也就是上了山才过了几年好日子,难怪老洪心里有怨恨。”几句话挑动的风向一变。

      “洪大柱你为什么要谋害郦大人?你可想清楚再答。”

      “我小时候吃尽官府的苦头,看见官府的人就想杀。”洪大柱咬牙道。

      “这么说,你欲对我行凶,只因为我是做官的人?”郦君玉突然插口道。

      “是。”

      “那么你抬头看看,这满堂之上又有哪个不是官府的人?”郦君玉抬手四下一指。

      大家都忘了,既然归顺,兵部也给了各人告身,哪怕只是个小旗呢,所以说这满堂上下都是当官的了。洪大柱一脸诧异,张口结舌,吭哧了半天,复又道:“谁稀罕当什么鬼官,我杀你就是为了让咱们山上和官府闹翻,咱们兄弟照样过自在日子不好么?”

      “所以你就要找一个官府的人,杀了他,然后逼得朝廷不得不与山寨为敌。又因为郦大人是文人,所以你选中了他?”蔡羽问道。

      “是这样。”

      “你口口声声说吃了官府多少亏,至于具体什么亏,我虽不清楚也不敢说绝无此事,或许因尔等乃是斗升小民,便被盘剥欺压,不知我说的可对?”郦君玉不辨喜怒地问。

      “可不是。”“你算是说对了。”“就是这样。”“俺家的牛被张大户牵了去,俺爹告到县衙,反被打伤了。”底下又是一片闹嚷嚷的应和。

      郦君玉等他们议论片刻,才提声道:“大伙想必恨透了这等行径?”

      “是!”底下同仇敌忾。

      “那么洪大柱所为和你们痛恨的昏官有什么不同呢。我与洪大柱先前并不相识更无过结,只因我文弱可欺,平白就被找上,险些丢了性命,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郦君玉沉声道:“朝廷招安,就是看到诸位身上的侠义之道。天下之大,难保有贪赃枉法的昏聩官员,正需要浩气凛然、刚直不阿的正义之士来匡扶社稷,常此则百姓才能过上太平日子。若是尔等深受昏官所苦的人一朝得意,反而变本加厉,那么天下黎民岂不是越发没有指望。”

      “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是我们被人欺负了呢。”不知谁问了一句句。

      “朝廷自有律法,你等首先要守住本心,再想想怎么样既不被人辖制又不有违律法。不独是朝廷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妒忌、打压、挑唆、仗势欺人,这个不用我细说吧,你们难道一辈子不和人打交道了?”

      韦勇达为什么短短时间就能服众,坐了第一把交椅,除了他识文断字,见识比别人高出许多,再一个就是之前那位办事不公,寒了人心,而韦勇达正好和他相反,秉公持正,打仗身先士卒,分缴获之物也有理有据,因此人人都服他。但是韦勇达当家之前,的确是如同郦君玉所说,为了争利,什么手段都有人使,在座的人都见识过。

      “吹台山之所以井然有条,皆因上下一心,”郦君玉看众人都有赞同之色,复又道:“你们以后手下的士卒未必都是吹台旧部,不论是何处调拨来的,还请一视同仁。至于洪大柱,蔡大人,依律当如何处置?”

      韦勇达不等蔡羽说话,先起身疾走几步,跪在郦君玉面前,道:“洪大柱所为皆因我管束不严而起,末将甘愿受罚,还请大人对他网开一面。”

      韦勇达都跪了,其他人呼啦啦也都跟着跪下求情,蔡羽看也不看,“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手段恶略,毫无悔过之心,依律当斩。”

      洪大柱这时候也有点懵,郦君玉这不是好端端没事吗,怎么他没死,反倒是自己要死了?韦勇达道:“我愿替他服罪,还请大人宽大为怀。”底下更有人大声道:“要是杀人偿命,我们也认了,你又没事,凭什么让他抵命!”

      郦君玉点点头,对洪大柱道:“好本官换一个你自己的说法,你要杀我的时候不是说只要朝廷官员必定做坏事,我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做,所以先把我杀了,也不冤枉?那么好,我也按这个说法,反正你以后总要杀人的,所以我先把你判了死刑,你也不冤枉。”

      这这这,不止洪大柱张口结舌,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求情了。

      “滋味如何?”郦君玉淡淡一笑:“好在本官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请你们大家记住这句话。”郦君玉走到洪大柱跟前,俯身看着他:“你能保全性命,并非因为我慈悲,而是因为律法所定杀人者死,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你不用为我偿命,救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是是,是大哥。”

      “不,是律法!是蔡大人依法办案!”郦君玉严厉道:“但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律书我记得熟悉,杀人未遂,有显迹,情重者,杖一百,发边卫充军。你服是不服?”

      比起死刑,已经是好多了。

      韦勇达突然道:“我自知驭下不严,罪责难逃,不过他既然要远戍边卫,这一百仗,我愿替他二十。”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愿意替洪大柱受刑。郦君玉冷笑:“你们干脆找上一百个人,每人挨一棍子,洪大柱不就一下也不用受了?朝廷律法岂容儿戏。不过本官心软,看在韦副将求情的份上减他十杖。至于韦副将嘛,这驭下不严之罪,权且记下,以观后效。”

      韦勇达私下也找了不少人谈心,把郦君玉为吹台山做的种种,尤其是刘奎璧伤后如何监军的事说给众人,再加上洪大柱的确是咎由自取,对他的处罚并没有引出什么轩然大波,反而草头王们见识了朝廷的制度,行事多少有些收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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