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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吹台山身临险境 ...

  •   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韦勇达对俘虏来的人算是不错了,尤其是饮食上,虽没有大鱼大肉伺候着,也可没让他们饿着或者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因此没什么病从口入的机会。不过后一句祸从口出,就彻头彻尾地被刘奎璧坐实了。

      吹台山归顺,朝廷官员都到了,没道理还把人关起来,因此在郦君玉来之前就给刘奎璧等人解了禁。这些人没事聚在一起,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反思反思当初如何失的利,再一个就是推测推测朝廷会如何发落他们。两件都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既然都是年轻武将,血气方刚,说来说去免不了就呛起来。尤其是刘奎璧,他身为主帅,本来前途无量,活生生被这些人带累影响了前程,说话间自然不会客气。

      但是他这样认为,别人可不见得也这样想,要知道跟着刘奎璧打吹台山的人里面,大把的勋贵子弟,各个自视甚高,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他们又不比武进士,实打实拼出来的名次,凭什么听命于年纪最小的刘奎璧?

      这其中有个叫温东的,出身跟刘奎璧相似,他爹也是侯爵,有个妹妹在元熙的后宫,也挺得宠爱的,他本人年纪比刘奎璧还大了将近十岁,早在六七年前,刘奎璧还在云南的时候,他就在千户所做镇抚了,让这样一个人在刘奎璧麾下听其号令,他怎么会甘心呢。加上刘奎璧为人狂傲的紧,对下属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于是相互间的矛盾越发尖锐——说到这儿要插一句,手下不听刘奎璧号令,也是不能全怪别人,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等到大家都做了俘虏,刘奎璧还摆出一副主帅的架子,语言刻薄、态度暴躁,要不是被人劝住,温东几次差点和他动了手。

      听说刘奎璧依旧做他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还要留在此地监军,这些人便又都炸开了——他们回到京城论不论罪,起码官位是难保住了,不患寡患不均,偏偏刘奎璧还不知收敛,更兼被郦君玉一通抢白,他说不过郦君玉,一肚子火气就朝温东等人撒去。

      这次可没人拦着温东了,他是武将本来也不善言辞,吵不赢,气头上转身就冲了出去,刘奎璧尤不知厉害,口中嘲笑不止。旋即温东转回来,见他如此,也不多话,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照着刘奎璧就刺过去。刘奎璧压根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子,根本没有提防,等反应过来,起身躲避,也只将将避开了要害。

      等郦君玉得了信赶过去,只看见刘奎璧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旁边围着一圈人,温东拿着一把带血的短刀立在一旁。见郦君玉来了,温东将短刀一扔:“我不忿这厮许久了,他是我捅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把我绑了,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我温东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个自然。先看看刘佥事怎么样再说吧。”郦君玉冷冷道。

      怎么治温东的罪,跟刘奎璧伤势如何有很大关系,如果刘奎璧不幸死了,温东没的说“杀人者死”,好在他运气不错。郦君玉奔过去看刘奎璧,见那短刀是从腹部右侧捅入的,恰巧避过脏器,血不断地往出涌,人倒是还有精神,眼神清亮,咬紧牙关强忍着不痛呼出声。见此,郦君玉放了心。

      蔡羽和韦勇达来的也不晚,几乎和郦君玉前后脚到的,蔡羽先让人把地上的短刀收好,再派人把温东几个看起来,这才去看刘奎璧。韦勇达一叠声命人取药,吹台山原本就备着有郎中,也一并叫来,另让人找了一副床板,指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刘奎璧抬进屋内。

      既然吹台山有医生,加上习武之人多少也都懂点医术的人,因此开方上药等事不用郦君玉插手,他就踱出来,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去给元熙些奏折,不多一字不少一字地把情况报上去。

      至于温东等人,由蔡羽手下的几个锦衣卫会同当地官府的差役一道,押送回京城。

      刘奎璧的伤比起出使鞑靼时路上伤的那个锦衣卫是轻多了。吹台山最不缺的就是金疮药,将养一段时日,应当没有大碍,不过这时候天气滴水成冰,肯定不能移动,刘奎璧监军变养伤,也不说回京城的事了。

      温东先被押回京城,郦君玉等人且还走不了。表面上是教授韦勇达等人朝廷礼仪,其实是在监视一件重要的事情。

      吹台山人数加起来将近万人,朝廷不会把这些人都留下,户部没有银子发饷,拿什么养活他们?再说,这些都是打家劫舍惯了的悍匪,若是觉得不满意,降而复叛怎么办?况且这些人也不见得都情愿跟着韦勇达入了军籍,所以要裁减,只留下三千人。

      韦勇达见他只不过是个少年人,不免起了轻视之心,原本说定的留三千人,临时改说想留五千,理由是没钱。

      不论是朝廷军队还是山贼草寇,一说到裁人,都是最容易哗变的时候。你想啊,人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打杀杀地卖命,还不是为了富贵荣华。好么,你突然一声归顺,就想把兄弟们打发走了,哪有这么好的事!让走也行,总不能让咱们空着手回家。

      郦君玉不是两眼一抹黑就往这儿来了的,看这些人吃穿,大概就知道日子过得还不错。吹台山的草寇可不止韦勇达来了以后的这两年,之前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什么事不干,而且韦勇达先开头就答应的是三千,可见是早有准备。

      吹台山这些年打劫富室,东西攒下不少,不但有银两,还有田地。朝廷说了,抢了谁的地,着令官府调查,若真是积善之家忠厚百姓,则原地奉还,一旦查出有作奸犯科之事,土地充公,交予吹台山安置遣散人等。郦君玉做为钦差,主要就是办这件事的,以免当地官府上下勾结,营私舞弊。

      听韦勇达突然说要留两千人,郦君玉也冷下了脸:“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韦副将不会是要反悔吧。陛下此番派我做钦差,就是监督官府以免你难做,可谓皇恩浩荡。吹台山有多少东西遣散手下,我不知道,不过这些年抢了多少我可是清清楚楚。几年来你手下这些人手里沾了多少血,朝廷不追究已是法外开恩,难道还要他们各个做富翁不成。”

      韦勇达打个哈哈:“我这不是为难么,遣散一万多人的费用是我当时算得少了,按原来说的数给,大家都不愿意呀,要是硬来,我怕会激起哗变。”

      郦君玉摇头笑道:“我信韦副将的威望。这山上的人那个不是为你马首是瞻?别说让他们回家,就是让他们送死,只怕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咱们索性把话说开了吧,兵贵精不贵多,又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番放人,谁去谁留朝廷可都是听你的,若是我所料不差,官府里挂的上名号的,都不在遣散之列吧。别说三千人,就是只留一千,你都不亏。” 谁走谁留韦勇达说了算,不过,郦君玉也会在旁边盯着,若有穷凶极恶不服管束的悍匪自然也是不能让他留下的。“还有一点,对你韦副将来说可是大大的好处。刘佥事受伤,若是朝廷再派个监军可怎么样?”刘奎璧近期只能躺平了养伤,他就是想和韦勇达掰掰腕子都没这个能力,但要是另换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来,可就不一定了。

      韦勇达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如此精明,他既然接受招安,可见是个能屈能伸的,随即哈哈一笑:“听说朝廷粮饷也吃紧,也罢,三千就三千,我咬咬牙,再想想办法。监军的事,还请郦大人美言。”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出自李白的《关山月》。讲的是戍守边关的将士的思乡之情。可见即使是保家卫国的士卒也会想家,也会向往安定温情的家庭生活,何况吹台山的人。试问有多少人自小立志就要当土匪的?大多是走投无路才不得已上梁山的吧。既然能分到点银子、地,勉强能糊口,过得下去日子,官府又不再追究,尽管有些不舍,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不愿意再过这种刀头舔血的勾当的。

      这两天陆陆续续有人拜别韦勇达下山而去,往日热闹的山寨逐渐冷寂下来。郦君玉冷眼看这些人临走时的依依不舍,心想看来韦勇达是个有情有义的,所以这些人才服气他听他的。

      有时候,事情坏就坏在有情有义上,韦勇达有情有义了,少不得就有多事的人巴望着他好,替他拿主意。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多少人自以为一心替别人着想,越俎代庖,办了错事。大多数人对韦勇达惟命是从,肯定也有不这样的,这人劝也劝了,见他还是一意孤行要受招安,索性兵行险招,于是郦君玉差点把命丢到吹台山上。

      这天郦君玉坐在窗下,正拿着韦勇达交的账册和官府的卷宗复核,他算过这两年吹台山的战绩,大概估算出吹台山有多少田地银两,够不够安抚人心,又暗暗估算到最后韦勇达手里是否还有剩余,剩余的多不多,够不够他再一次招兵买马?

      忽然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开始,郦君玉还以为是荣发,旋即就觉得不对,荣发进来断不会这样小心翼翼,他本来侧背着门坐,这时不敢回头,只从桌上一个瓷杯映出来的影子,看见门前站着一个手持匕首,正一步一步逼近的人。郦君玉心思电转,这人是想劫持还是要杀了自己?看他拿刀的姿势,杀人的可能性大。不过,这人看上去却有些迟疑犹豫,要是他直奔过来手起刀落,自己早就血溅五步了,由此也可见此人性格游移不是个果敢决断的。

      自己这时候要是回头,他有没有献刀的急智?估计没有,说不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郦君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住了,攥紧拳头,曼声问:“端杯茶,怎么去了许久?”在瓶中见那人一愣,这才起身转过来,惊讶道:“这不是洪大哥吗?来来来,坐坐坐,这……?” 好像突然才看见他手里的匕首,边说,边退开了两步。

      洪大柱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从来没有把杀个把人当回事,所以冒冒失失揣把匕首就来了。进了门才发现,以前杀奸商杀贪官,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因为自己觉得占着理。而郦君玉一没坑蒙拐骗,二没贪赃枉法,洪大柱举着刀,竟然有点不敢下手。

      郦君玉突然一说话,洪大柱到被他吓了一跳,行动间越发犹豫。

      “莫非是因为春玲姑娘的事?”郦君玉不敢冷了场,加上一句。

      “你说什么?春玲怎么了?”

      见洪大柱果然被带偏了心思。郦君玉长出一口气,赌对了。春玲是韦勇达院里伺候的丫鬟,郦君玉打过几次照面,有一次还遇见洪大柱和她说话,十分有情的样子。

      “我见春玲姑娘美貌,是曾私心爱恋于她,”洪大柱大步踏上前一步,就听郦君玉慢悠悠地又加上一句:“可惜她一颗芳心去扑在洪大哥你身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屋外平时总有两个锦衣卫,人呢?还有荣发,刚才还听见说话的声音,难道……

      洪大柱脸色缓了一缓,复又狰狞起来:“我说郦大人不用东拉西扯耗时间了,你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郦君玉心头一颤:“你把他们怎么了?!”

      “哈哈,郦大人死到临头还有功夫问别人。他们几个没死,倒是你,还有什么要留的话就赶快说。”

      郦君玉长出一口气:“他们没事就好。我只有一个疑问,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今天来杀我,是因为不愿归顺,想以我的死来逼你们寨主不得不反?”

      “状元就是状元,一猜就猜中咱的念头了。在这山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么舒坦的日子不过,非要到狗朝廷里见人就磕头,大哥想不明白,咱就替他想明白。”狞笑一声,洪大柱举刀向前走了一步。

      “我看你这是要白白送了你自己的命。只可惜了春玲姑娘,还没成亲,情郎就成了刀下鬼。”郦君玉毫不退缩,只冷冷地看着洪大柱。

      洪大柱之所以要杀郦君玉是为了逼韦勇达造反,然后在山寨里过他的自在生活,他又不是要找死,所以给郦君玉说的心里倒有些发毛了,强自笑道:“咱杀人放火干的不是一次了,还能被你吓住。”动作就有些迟滞,话也说的不像刚才底气十足。

      都说进士老爷乃是天上星宿下凡,照这么说来,这位状元公就是星宿中的星宿了,想到这个,洪大柱的手有点抖。

      “我这么大个人,你把我的尸首藏在哪里?只要尸首在,总能从蛛丝马迹找出凶手。与我同来的锦衣卫蔡大人正是侦破缉捕的高手,既然能抓到你,和韦副将有什么牵连?韦副将诚心归顺,人都遣散了不少了,我看他也不见得会为了你就和朝廷再翻脸。”

      洪大柱是土匪,管杀不管埋的主,就没想过这个,再加上如此一个姿容绝世的少年人,侃侃谈论自己死后尸首如何如何,就算是他这样手里出过不少人命的,此时也生出几分违和之感,竟然忘了即使人是他杀的,也大可以说是受韦勇达指使嘛,虽然走了不少人,就凭剩下的这些,对付蔡羽几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郦君玉正准备等他这么说,再跟他好好分析分析,他们一行刚上山韦勇达都没动静,人都放了快一半了他造反,谁信!明显就是栽赃吗。不管怎么,拖到有人来就好了。

      结果洪大柱来了句:“这倒是,那就劳烦郦大人跟我去一趟后山吧。”边说边举着匕首逼近过来。

      郦君玉不敢耽搁赶紧往门外走,一边解下腰间玉珮:“春玲虽然对我无情,还请洪大哥交予她,也是我一片心意。”

      洪大柱冷哼一声,匕首顶到他腰上,郦君玉讪讪收回手,把玉珮握在手里。

      屋外凄风烈烈,乌云沉沉,看样子快要下雪了,出来一路都没有遇见几个人,即使偶然有人匆匆而过,也都是吹台山的人,见了他俩,还停下来打个招呼。

      匕首还顶在郦君玉的后腰上,而且洪大柱毕竟是这儿的头领,看情况,如果知道自己被劫持,这几个人保不定还要给他搭把手,所以郦君玉也不敢贸然呼救。只能趁着跌跌撞撞,趔趄绊倒的机会,把玉珮上的流苏拽下来,再把玉珮掉在地上。郦君玉两手拢在袖子里,把流苏扯散走一段便落下一根丝线。

      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会被带到哪去,有没有人发现自己失踪,自己留下的记号会不会被风吹走?

      看见郦君玉不时地四望,洪大柱用匕首戳着他道:“别指望有人来就你了,我给刘奎璧的药里加了点料,姓蔡的他们都去那边了。”

      “什么药?你把他毒死了?”

      “死大概是死不了,不过血出了不少,够他们忙活一阵了。”

      “你药下都下了,干嘛不把他毒死算了,非要杀我做什么?!”

      问的洪大柱也愣了,心说你当毒药那么好找,要不是我小时候为了活命,跟着家里人找野菜认识了些草药,今天还算计不到刘奎璧呢。

      估计是郦君玉也想到了这个,“你杀他还算有个缘故,杀我算什么呢?我可曾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就为了逼着别人陪你打打杀杀,无缘无故把我杀了?这就是你的道义!?”

      洪大柱心里觉得有些理亏,不过他要是个讲理的也就没这回事了,因此尤自蛮横:“我杀你,也不冤枉,你们当官的有几个好人。”

      “你去打听打听,我可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郦君玉指天道。

      “那是你还没来得及,我今天放过你,以后你肯定也是个狗官。”洪大柱不甘示弱。

      换个时候,郦君玉绝对能气笑了,心想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岳武穆都不算最冤的人了。

      说话间,洪大柱逼着郦君玉走到一处悬崖边,悬崖下满是荆棘枯枝,洪大柱似乎对这处地方很满意。饶是郦君玉冷静自持,这时候也有些一筹莫展,见他举起匕首就照自己劈过来,只来得及高叫一声:“且慢。”扭身避往一边,却哪里躲得开,唐文潜给他的那把匕首藏在袖子里,根本没机会拿出来,不过拿不拿也就那样了,他的身手即使拿出来,也不过是给洪添件兵刃而已。

      “吾命休矣!”郦君玉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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