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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掌荆闱出人意料 ...

  •   郦君玉好不容易在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早就往城外赶。他深知刘捷等人同意他做这个职方司郎中去练兵,目的就是要抓他的把柄,因此绝不敢掉以轻心。谁知还没走到城门,就被宫里出来的小宦官拦住了,说一会儿下了朝,皇上要见他。

      又是什么事呢?该发的脾气昨天不是都发过了吗?

      “这次武会试你来做主考。”元熙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这这这……”郦君玉不由感叹自从他做官以来,就有了期期艾艾的倾向。他自己才中进士半年,还是官场新人,多少老臣熬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捞上个会试主考呢。

      “这什么这。就这么定了,刘捷已经拟旨去了。”

      “臣年轻,当不起如此重任。”开什么玩笑,练兵这些日子已经是如履薄冰,生怕什么时候被人设计,捅了娄子炸了营,刚理顺了一点,又来个更棘手的。

      “办不好就治罪!”元熙笑道:“你怕什么,一个文状元还考不了他们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

      治罪两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武举再怎么不受重视,那也是国家抡才大典,但凡一点纰漏,当事官员轻则降职罢官,重则流放杀头,罪及妻孥。不提历朝历代出过多少科举案,只说前年云南的例子,学政王文死在狱中不算,他儿子流放岭南,女儿王雪晴听说是入了烟花之地。

      郦君玉一边和元熙说话,一边心里飞快的思索,既然已经到拟旨这地步,只能说明两点,第一,刘捷很能摸准元熙的心思。谁都知道亲君子,远小人,但是谁不喜欢事事都顺着自己的人呢。之前武将们和元熙对着干,元熙怀疑后面有刘捷的推手,但他立刻就来了这么两招,元熙会怎么想,说不定会觉得错怪了他,至少会觉得他向自己服软了。第二个,梁鉴和孟士元没有或是没能阻止这件事,是不是说这件事对自己也有好处?

      现在他担心的无非就是刘捷、祁成德使坏。练兵自己查的严,盯得紧,没有让他们找到机会,科考就不同了,主考官、副主考、同考官加起来十多个人,不可能人人都是梁孟的心腹,到时候假如有人先做手脚,然后再以此向郦君玉发难,他是很难洗脱罪名的。但是如果能将计就计,则离扳倒刘祁就又近了一步。

      “会试乃是为国选才,关系朝廷尊严,万一没有办好,陛下治臣的罪也于事无补啊。”郦君玉以退为进道。

      “这么说——你是不肯吗?”元熙语气有些不大好了。好不容易把丞相都说通了,突然郦君玉撂挑子,不,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担这副担子。

      “不是不肯,是不敢呀。除非——”

      “除非什么?”元熙急切的问。

      “但凡考试最怕的就是舞弊徇私。所以臣请陛下下令只要是此次会试考官,不论主考、同考、誊录手,自被点中之时起,立刻由陛下信任的人直接带走,分别隔离,其间不得与任何无关人等接触交谈。”

      本来也有这样的规矩的,只是大家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比如说你总得让考官们回家拿拿行李衣物吧。再比如说考官们平时都是养尊处优的,这一去得半个多月,少不了还得带个服侍的人吧,现在郦君玉就是要杜绝一切与外人接触的可能。

      “可。”元熙道。

      “再一个,臣不知其他考官是谁,但请陛下不拘一格,多方择用。”

      朝廷上除了梁孟、刘祁两方面的人,还有不少中立观望的官员,比如薛劲松这样的,如果元熙用人多样,相互之间有个监督的作用,就不容易被人做了手脚。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元熙当然也会满足他。

      “最后,臣还有一个要求,请陛下恩准。”

      “你说。”

      “臣虽是主考官,副主考想必也是饱学之士,臣请陛下准许我三人每人各自拟定考题,最后用哪一套题,待临考时抽签决定。”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你是主考官,这样一来岂不是主次不分了。这样吧,你拟两套,他两个各拟一套。”

      元熙还以为他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他只提了这么三条。立即小内侍传话给他们每人准备衣物等用品,另命权昌拿小黄门的名单,自己随手指定,给每个考官配一个伺候的人。

      从宫里出来,已有锦衣卫在宫门前等着请他上车,车纶滚滚,绕来绕去走了半个时辰,郦君玉耳听外面来往人声越来越小渐至于无的时候,在一处清雅的宅院前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郦君玉几乎以为自己被劫持了,看看两边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军士,还有等在门前的赵和,才定下神,暗笑自己简直有如惊弓之鸟了。

      小小一座四合院,正房厢房俱全,东厢做书房用。院子不大,种了花草还有两棵石榴树,这时正果实累累。小小的院子幽静安闲,周围邻里也是寂寂无声,不知住的是什么人,或者就是其他考官?

      郦君玉四下看了看,走进书房,把事情前后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先把考题拟出来再说。怎么出题也是个问题,鉴于元熙给他看的那两首打油诗,题目肯定不能像文试那样,有时候简直是故意难为人。不能在五经里尤其是礼记、春秋里面出,截搭题就更不用考虑了,心里翻一翻历年用过的题目,再在四书剩下的文章里找出两句前人没用过的,既要四平八稳,不会让人牵强附会出什么不好的意思,也不能难到让这些武生们无从下笔的地步。虽不好找,但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真的还找到了两句。不知道那两位副主考出的是什么,按这个办法,没准大家就想到一块去了,如果是这样,别人是会认为他们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的,总不可能是窜通舞弊吧。

      想好题目,倒不用急着写出来,郦君玉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不禁技痒,铺开纸,提笔做起画来。正画着,忽然想到一件大事,这是考将军啊!说实话,四书五经固然重要,更要紧的是兵书兵法,读没读过,熟不熟悉,不要四书五经说起来头头是道,《孙子》《吴子》《三略》《六韬》从来没翻过,这样的人你敢让他带兵上阵吗?

      可惜他那时只顾着算计那些利弊得失,没有早想到这一点。门外守着的锦衣卫说是护卫,其实也是看守,你说你有事要上报,人家愿不愿意抽出人手跑这一趟呢,谁知道你是不是要趁机使什么花招?人家的职责就是看守,凭什么为了你担上莫大的干系。可是不上报,郦君玉万万不能擅自改动命题的规则。

      郦君玉有些不知所措,正着急,元熙来了。

      “朕让人好好安排一处院子,他们就给你找了这么个地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元熙一脸不满地往里走。

      郦君玉从没因见到元熙就这么高兴过。一听见他的声音,急奔出去相迎。

      看见他脸上真诚的惊喜,元熙也惊喜了。

      元熙现在是有点离不开郦君玉了,时时刻刻都想见他。一开始元熙还能自欺欺人,说那是因为郦君玉有本事,自己器重他,国之重臣嘛,皇帝时常召见商量国事,很正常。骗着骗着,就骗不下去了。郦君玉才多大,办过几件事,就能称得上是“重臣”了,再说,自己的心事自己知道,有器重他的一面,也有别的。

      也想远着他,所以把他放到城外大营,可是连着几天没见到,心里又没着没落的坐卧不宁,忍不住要把他召进宫来见一面。无论是大臣还是妃嫔,谁不是巴着求着要往他跟前凑,元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倒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辗转反侧,什么叫做搔首踟蹰,想着再有两天,等他入了贡院,那是说什么都不能随意去看他的,于是就带了人悄悄出宫了。

      迎出来,郦君玉一撩官袍先行礼,元熙不等他跪实在,就一把搀了起来:“看见朕就这么高兴?”

      “?”

      郦君玉惊喜变惊讶,元熙也反应过来,亏他脑子转得快,硬生生把话转了回来:“必是有什么你定不下的事。说吧。”

      郦君玉把想到的事说了,元熙微微皱着眉头,手指轻扣桌面:“这倒是,亏得你想到了。这样吧,我加一道题,考试那天从宫里送出来。”

      这样最好。本来殿试的考题就应该是皇帝亲自拟定的,可是元熙被那两首文理不通的打油诗吓住了——万一要都是这样的水平,你说让皇帝怎么点!所以会试考文章,殿试比武艺。多半元熙已经得了消息,这帮人里还有武艺能让人看的过眼的。现在在会试里加一道皇帝亲自出的题,倒也不能说不和规矩。

      “你这住的也太差了。”说完正事,元熙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又拐回最初的话题。

      “该有的都有了,臣倒觉得这里清净和宁,正是给别人出难题的好地方。”

      哪里差了?军营、兵部住的地方还不如这儿呢,郦君玉心想。皇帝专门打过招呼的,锦衣卫又不是故意要刁难他,这个院子虽不大,但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拟定题目就没事了,郦君玉看看书、画画画,如果不是担心被人算计,倒是自打他离开家以来,过的最悠然清闲的两天。

      元熙给郦君玉说的笑了:“住得惯,那吃的呢?一会儿让宫里送两个菜给你。”

      千万别。宫里到这儿有多远不知道,反正送过来肯定是凉透了,想想吃了冷菜还得谢恩,郦君玉就觉得胃疼。“微臣在这是出题呢,不好有人来往不停。横竖就这两天。再说臣的年纪正是要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的时候,现在已是太好了。”

      元熙笑笑,拉过桌上画到一半的山水小品,拿起来看着赞叹:“你怎么什么都好。这幅画送给朕吧。”

      “这不过是臣随手画的,且没有画完呢。”正事说完了,您是不是该回宫去了,万一有事找不到你就不好了。

      自从住进小院一直到会试阅卷结束,这期间与外隔绝,不但城外大营去不了,就是家也别想回。到了会试那天,寅初,郦君玉就洗漱完穿戴整齐,坐上车,一路由锦衣卫护送到了贡院门外。两个副主考、同考官并誊录手都到了,大家纷纷见过礼。

      副考官一位是刚刚病愈的沈云,另一位是比郦君玉早一科的状元崔纪。提起崔纪,真是说来话长。就像刘捷曾经试图拉拢郦君玉一样,三年前刘捷对崔纪也一样是百般笼络,亏得崔纪早有家室,不然说不定也要嫁一个女儿给他。那时候刘捷炙、祁成德正手可热,崔纪虽不热心往上凑,也没给刘捷难看,两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等到今年,郦君玉先是做了梁鉴的女婿,又得元熙器重,几个月之间由从六品的修撰,一升成为兵部郎中,不但如此,身上还兼着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衔,反观他自己,仍只是一个光秃秃的侍读学士,许是这件事刺激了崔纪,这些日子就和刘捷等人走的近了。

      同考官十几位,谁的人都有,也有刚刚内调回京,暂时保持中立的。誊录手人数更多,里面有乔恒和黄延智。

      梁孟和刘祁都在努力往考官里安排自己信任的人。

      郦君玉帮了王华,对刘捷来说实在是个大大的好消息,当夜就命人与王华结交。他派去的这人也是来京城参加武举的考生,刘捷既然能差遣他,可见是不一般的关系,当然不愿意让郦君玉顺顺利利地做稳了主考官。

      打听到王华的住处——没和熊友鹤在一块——这人立刻也搬过去,都是来应考的,习武之人大都豪爽,相互请客吃酒什么的也都不在话下,没几天就和王华处熟了。熟悉之后便奉承王华,从武艺高强到文采斐然,反正好话从早说到晚。然后好似无意地问:“王兄学兼文武必有名师指点,我看你的文风倒与今科郦状元十分相似,你和他应该很熟悉吧。”

      “你是说那位三元及第的郦状元?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我哪有那个福气呢。”语气中浓浓的求而不得的遗憾。

      “那有什么。听说咱们的主考点的就是他,我看你这次必定高中,来,大家都先敬王兄弟一杯。”

      听这么一说,桌上坐着的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酒杯,闹闹嚷嚷地敬酒。不得不说王华人缘不错,短短几天,就和周围来应举的考生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别人也佩服他的才学,隐隐有这些人的领袖的意思。

      这时王华心里却是警铃大作。他是因为郦君玉帮忙才报了名,如果这会儿他放话自己一定高中,然后果真考中了,日后万一被有心人翻出来,可能就是一场科考案,不但他自己,连郦君玉都要受到连累。

      不管心里怎么警惕,王华脸上依旧笑的一派和煦:“这话可不敢乱说。这杯酒就预祝大家全都旗开得胜,金榜题名。”说罢,先干为敬。

      这一年多,王华的身份从众星捧月的贵公子,一变为朝廷通缉的钦犯,哪怕别的没长进,起码谨慎两个字必要妥妥的做到。在郦君玉不知道的时候,王华因着小心谨慎,为他二人避免了一次了不得的灾祸,但是有人就没这样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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