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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领差事供职兵部 ...

  •   “练兵!?”荣发的语气惊讶中带着狐疑:“你——会吗?”

      “不会练还不会学?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泄气啊。”

      这是之前郦君玉和荣发在回来路上的对话。

      郦君玉说得轻松,但做为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现任丞相,梁鉴深知他眼下首先要应付的还不是练兵,而是兵部里那些为官多年的同僚。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由此可见兵部的地位。因此不论是谁,只要有能力,无不尽力在这儿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算得上是必争之地,也不独刘捷和梁鉴。只不过之前兵部尚书朱奎,算是刘捷的亲信,梁鉴的人都被排挤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两个也是人微言轻,能帮郦君玉的有限。

      再说,郦君玉这次去兵部有违常情,他之前的官职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左庶子和职方司郎中都是五品官,看上去是平调,但是那个左春坊隶属于詹事府,詹事府为辅导太子而设,当今陛下还没儿子呢,这个左庶子有名无实,只是翰林官员的迁围之阶罢了。至于侍读学士,不过是为皇帝讲读经史而已,和兵部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前面既没有在六部观政经历,也没有牧守一方的经验,突然这么调过去,如何服众?

      更何况元熙还要替他树敌!五品的郎中们刚刚有上朝的资格的,朝班排在最后面,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连皇帝的脸都不一定看得清楚,更别说让皇帝注意到了。而且除非有事,皇帝也不会召见他们过去。本来大家都一样,可偏偏就郦君玉还兼着侍读学士。翰林学士讲读经史、详证文书,备天子咨询顾问,元熙让他兼任翰林学士,说白了就是为方便召见。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么,一样品级,凭什么只有他能经常面圣!不患寡患不均!

      梁鉴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帮他知己知彼而已。那叠纸上详细记录了兵部主要官员和职方司员外郎和主事的履历、背景、性格、家境、甚至还有爱好。有了这个,郦君玉去了兵部起码不至于对所面对的人一无所知。

      上任当天,自然是先去拜见三位上官。

      尚书薛劲松是朱奎下狱后由三边总督调任的,他之前十多年一直领兵在外,对梁鉴、刘捷都是不即不离,不过他这次内调,梁鉴倒是为他说过几句话。

      薛劲松六十有七,快到致仕的年纪了,在边关吃了十几年的风沙,肤色黝黑,脸上手上,反正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是沟壑密布,加上凌厉的眼神和严肃的表情,足以使人一见就生出几分怯意。还有个笑话,说是薛劲松一次去别人家赴宴,一进门就把人家六七岁的孙子吓哭了,他心里过意不去,想过去哄哄孩子,结果那孩子一看他过来直接吓得尿了裤子。这事不知是真是假,总之薛劲松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好好先生。

      郦君玉在库登面前都敢唇枪舌剑,倒不至于怯场,而且薛劲松见了他也算得上和蔼可亲,还笑着说了句后生可畏,然后又勉励几句,就把郦君玉打发走了。薛劲松接手兵部时间不长,正是忙碌的时候,他几十年都没有对梁鉴俯首帖耳,当然也不会见郦君玉一面就对他格外关注,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左侍郎吴敬是刘捷嫡系,原本心里暗自打算等朱奎升迁或者致仕,他好递补做尚书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辽东失利,朱奎先是罢官,紧接着下狱抄家,他拼了命疏通关节,才险险保住侍郎的位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吴敬也不是个心胸豁达的,换做是一般人,能保住官位都要额手称庆了,但是他“志存高远”,反而觉得是只有一步之遥的尚书之位被人横插了一杠,他是刘捷的党羽,跟梁鉴本来就不对付,梁鉴这次又帮薛劲松插杠子,因此上,见了郦君玉越发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郦君玉这个郎中是元熙任命的,吴敬当然不敢对天子不敬,话里话外都是讽刺郦君玉蛊惑皇帝,鼻孔里冷笑一声:“我们当初可都是观政数年才任实职的,你郦君玉倒是有本事,这才几天,就做到郎中了。我告诉你,打仗可不比看病,知道几个秘方、偏方就能成的,这可是关乎国运的事。你心里掂量掂量你自己能不能担得起来,要是不行,趁早让地方,别等着不可收拾了,你求求情,撒撒娇没事了,苦了底下的将士百姓。”

      含沙射影又义正辞严,郦君玉只当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话外之意,恭恭敬敬地:“谢部堂训诫。”

      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郦君玉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管吴敬怎么指桑骂槐,他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吴敬拳头打在棉花上,说的口干舌燥,郦君玉好整以暇,等着看他还能骂出点什么新意来的,吴敬气得要吐血,只能挥挥手,打发他出去。

      右侍郎马永是去年年底到的兵部,因他到兵部时间不长,元熙倒是对他网开一面,没有在辽东的事上追究。马永是聪明人,见郦君玉背后有元熙、梁鉴两座靠山,早早就等在值房,一听说他来拜见,急忙让人情他进来,和颜悦色地问了话,又说:“你先管练兵的事,职方司这边有范员外郎在,他对司里的事倒是都熟悉,先顶一阵子,我们和薛尚书也能帮你盯着。新兵现在还是顾郎中带着武库司的人管着,你先定下个章程,再去和他交接。”这算是额外的提点了。

      除了郦君玉,兵部还有三位郎中分别执掌武选、武库、车驾三司,做为新进,郦君玉从马永那出来,就去拜访这三位,其中武选司和车驾司郎中对他的态度疏远又冷淡,客气而矜持,相比之下,武库司郎中顾国才这个最应该看他不顺眼的人,反而是最热情的一个。

      相对于别人,对顾国才郦君玉还知道的多一些,这倒不完全是得益于梁鉴昨天给他的小抄。顾国才是刘捷的内侄,去年到孟家为刘奎璧求亲的顾宏业就是他的亲爹。

      同在兵部,四个司之间的地位大不一样。武库司管军械发放,朝廷让拨发刀箭,是给你在库里存放了几十年,锈的连菜都切不了的,还是新铸好崭新锋利的,全都是武库司说了算,所以为了拿到好用的军械,武将们无不对武库司郎中争相孝敬。反观职方司,不但没什么油水,还要参与军事决策。决策就决策吧,可是仗打赢了,是前方将领善谋略,军士肯用命,万一仗打输了,职方司郎中就要跟着倒霉。

      顾国才因为有个好姑丈,谋到了武库司的肥缺,不过他为人做事倒还有底线,并没有因此就对刘捷唯命是从。刘捷想打压哪个官员,他也能帮忙说几句公道话,有人因得罪了刘捷,被刘捷找了个借口下了狱,他还曾施以援手几番向刘捷求情。这实在的难能可贵了,要知道梁鉴、孟士元能和刘捷、祁成德分庭抗礼也就是元熙登基以来的这二年,在此之前,刘捷在朝上可是一家独大,因此顾国才虽然是刘捷的内侄,官声一直都不错。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在五品郎中的位子上一坐近十年,至今仍然身着青衫。当然,郦君玉不会因此就把他当做话本里的青天大老爷,能大义灭亲那种。

      寒暄毕,顾国才先介绍情况,这七千新征募的兵丁分作十队,有武库司的吏员管着,先进行休整。然而武库司的差役才多少人,要管七千个新征来未经训练的,但是休养了几天精力逐渐恢复的青壮年男子,未免力有不逮,不得已,顾国才只得把家里的健仆叫过来十几个,才稳住局面。

      说完,顾国才好心又略带好奇地问:“明堂可是有安排了?最要紧还是要有靠得住的人。”

      郦君玉大为赞同,一阵点头:“可不是嘛。”仅此一句,没下文了。

      顾国才想想也是,两人分属敌对双方,郦君玉就是没人可用也不会请他帮忙。还是有些遗憾,他本想借此向郦君玉表达善意,也是为了进一步与梁鉴一方修好,谁知郦君玉没接这个茬,不过没关系,以后慢慢来就是了。

      顾国才本来还打算邀请另外两位郎中晚上一起为郦君玉接风,这都是惯例了,结果那两人一个说家里有事走不开,一个说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反倒弄得他好生尴尬。

      郦君玉忙圆场道:“我今天初来正摸不着头绪,事情又急,等以后闲了,少不得要叨扰呢。”

      说实话,整个兵部,从上到下,对元熙这次征募新军基本上都是持反对态度的。大家在兵部混了这么久,别的不说,对朝廷这些将领是了解的清清楚楚的了,别看领俸禄的武将不少,真有本事的现在都在前线带兵,剩下的不是老病,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他们练兵,不过是空扔饷银而已,练完了也是油兵散勇,根本没法用。

      还有一个原因,大家心里明白但是打死也不能说出来。武将们一大财源就是吃空饷,兵部诸位老爷每年收底下将领的孝敬,也多来源于此,现在募兵,这些人的饷银从哪来?下一步会不会就是核实人数?

      这次元熙是铁了心了,他又有梁鉴、孟士元等人的支持,也陆陆续续说服一些人,但是大家总体的看法是“正在用兵之际,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看上去好像是说不要让将士们觉得皇帝不信任他们,其实是说不要这这个时候让武将们以为皇帝要断他们财路。最后不得已,才只能以亲军的名义征募!

      所以不独是为了向刘捷表明忠心,单只是元熙钦点练兵这一条,就足够大家不给郦君玉好脸色看了。

      这是在堂官、郎中们面前。等到了职方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郎中才是五品官,底下员外郎、主事的品级就更低了,郦君玉金殿传胪,范沂森还有幸一观,其他的人顶多是在郦君玉跨马游街的时候远远见过他,知道他长得好,没想到今天对面一见,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美成这样,真真是芝兰玉树,惊艳之余也多少起了忐忑,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让他去练兵,这……不过唐文潜又是怎么回事?皇上总不会连自己的伴读表弟都坑吧。

      唐文潜不用拜见尚书大人,两位侍郎还只有马永拨冗见了他一面,也在职方司等着见郦君玉,以他和郦君玉的熟稔,就没什么可惊艳的了。恭恭敬敬地和诸人一道行过礼,完全不因两人熟悉而失了礼数。

      主事范沂森倒是沉得住气,他没有被革职,梁鉴也是帮他说过话的,范沂森心想如果借此机会搭上梁鉴的关系,岂不是因祸得福,所以他决定投桃报李,对郦君玉全力襄助。

      郦君玉首先要抓的是练兵,但不是说职方司的事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做为一司主官,总得知道自家手下有多少人,这些人每天都在干什么吧。再一个,武库司的差役撤回来,那么职方司有多少人能换过去?这些人对这件差事是否了解?不要一头雾水的过去,真那样,还不如不用他们。

      前一条还好,范沂森原来就是职方司的郎中,对司里的人、事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但是后一件事就不好说了,人倒是有,人数不会比武库司抽过来的少,但是这些人调过去要让他们干什么,具体怎么做,范沂森就不知道了,毕竟职方司也不管练兵的事啊。

      郦君玉三人自打得了消息,就开始商议,都知道衙门里的差役,平时跑跑腿还行,真要是搁到练武场上,他们去管兵勇,那真是为难他们了。

      大齐不是没征过兵,但那些都是兵部下令,武将自己招募,招来由他手下将领直接管带。但是这次皇帝和武将赌气,让三个新科进士来做这件事,而且是给钱不给人,人你们自己找,这就为难了,除了武将,谁还懂这个?

      前面说过,武学废止后,教授各奔前程,倒是有两人因为年纪大,在家养老的。有无所不知的锦衣卫帮忙,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这两人的住址,直接找上门去。一个的确老迈不堪,眼瞎耳聋,你问东他答西,给郦君玉三人热炭团儿一般的心上浇了好大一盆冷水。万幸另外一人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筋骨强健,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听说三人来意,脸立刻冷了下来:“老朽年纪大了,不愿再趟浑水,三位请回吧。”

      这怎么能说是“浑水”呢。唐文潜不愿意了,我们诚心请你出山练兵,怎么倒好像要害你了,“老人家此话只怕有失公允,实不知浑水两字从何而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兵的前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敌人拼命,回来领功受赏加官进爵的还不是你们当官的。这也算了,克扣军饷,拿兵士当奴仆这些事做的还少?就是猪,杀来吃肉之前还要好好喂食呢,在当官的眼睛里,当兵的连猪狗都不如!我郑友新草民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声如洪钟。

      上了战场谁不是以命相搏,还分什么当官的当兵的,要让唐文潜说当将领的还更危险些,谁不想立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大功,是吧。由此可见郑友新为人之耿介孤傲,比蒋仲仁还要更甚一步,也难怪他离开武学之后就一直窝在家里。

      “先生所言之事,我不敢说没有,”说话的是郦君玉,只见他言辞恳切道:“戍边守土,保家卫国,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多一个实心为士卒着想的将领,至少手下人的日子就能好过点。先生既有仁爱之心,何不将之用于校场,如果所练兵士他日领军,能因你教诲善待手下,先生的恩德又何须言表。

      陛下征募新军,既是为辽东,也是要安置城外流民,先生也知道,那么些人若没有个着落,日久必然生事。他们既然生长于辽东,于该处地理气候比别人都熟悉,也适应。况且辽东是他们的家,家园破碎何等的惨痛,将敌寇赶出辽东的决心是其他人不能比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人未经训练,不能应战。

      我几人与辽东流民有些渊源,别的不敢说,只要我管一天就绝不会出现克扣粮饷,奴役兵卒之事,请先生信我一次。”

      “不知大人是?”听了郦君玉的话,郑友新不免动容,不过职方司郎中能和流民有什么交情?

      “这位是今科状元郦明堂,郦大人。”唐文潜介绍道。

      “哦——”郑友新一脸的惊喜:“您就是首倡捐款,又经常出城为流民看病的郦大人?”

      “首倡捐款的是蒋仲仁蒋大人,我和唐主事均参与其中。”

      “哎呀呀,您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既然是您有命,老朽自然无所不从。”得知眼前这位就是郦君玉,郑友新的态度马上热情了起来,“只是有一条,您管一天我就给您盯一天,要是哪天皇上给您派了别的差遣,那我还回来过我的日子。”得说来说去,还是看在郦君玉的面子上才答应下来的。

      “到时候是去是留,自然全看先生自己的意思。”别说郑友新这样的,就是朝廷大员不想干了,皇帝也不能把人扣下,这两句话其实全是白说。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弄过来顶着,也许到时候他自己就不愿意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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