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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慈庆宫状元行医 ...

  •   郦君玉婚假还没休完,这天正在上房陪梁夫人说笑,忽然管家媳妇神色惊慌地跑来:“相爷刚让人传话回来,说宫里刘皇后难产崩了,连带小皇子也没保住,相爷说只怕马上就有敕谕,让家里先准备着。”

      大家都是一惊。郦君玉心想,刘捷现在在元熙心里的地位,多少有这位皇后的缘故,刘后死于难产,元熙会因此思念亡妻而对刘家格外看顾呢,还是会因为少了吹枕头风的人,慢慢疏远了他?

      刚刚办过喜事,梁府上下到处是大红彩绸,大红喜字,梁夫人一面暗叹晦气,一面急急忙忙命人将这些都拆下来收了,又让家中人等都换下喜色的衣裳。同时庆幸多亏是今天出的事,万一要是再早上几天,皇后崩逝,至少百日之内不许婚嫁,女儿的婚事岂不是要被耽搁了。

      梁鉴兼着礼部尚书,礼部平时是个清水衙门,这时就显出重要了,尤其是刘皇后的丧礼,多少人想通过这次丧礼,来预测皇帝对刘捷乃至刘捷一党的态度。因此刘捷必要办的奢华风光,而梁鉴则言尊礼即可。礼部上注仪,从重还是从轻,两人从辍朝三日还是五日,百官入朝及视事是否以白布裹纱帽,一路争到神亭、彩帷、銘旌、神帛还有陪葬之物的多寡材质,祁成德声援刘捷,孟士元这个管户部的丞相,对此只有两个字——“没钱”。四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想到新婚时的柔情蜜意,元熙伤心欲绝,很愿意给皇后风光厚葬,跟梁鉴说,被梁鉴一句:“人君乃纲常之主,上有圣母,下无东宫,陛下当依礼而行。”顶了回去。

      元熙自知理亏。刘皇后死于难产这事,本来就不好宣诸于口。天子守孝虽然是以日易月,但国朝至今,还没有那个皇帝在先帝驾崩三年之内弄出个孩子来的,他这算是开了先例了。而且即使在民间,妻丧,夫为妻服齐衰杖期,父母在,则不杖,可见有婆婆在,儿媳妇的丧事是要从简的。

      梁鉴、孟士元不着急,反正不是自家闺女、自家媳妇,吵个三年五载都没问题。但是元熙和刘捷不行啊。

      于是最终议定辍朝三日,不鸣钟鼓,辍朝期内,仍进章疏,毋废引见诸事。自闻丧次日为始,凡在京官员,素服、乌纱帽、黑角带,至思善门外哭临三日。至晚,各就公署斋宿,不得饮酒食肉,二十七日止。在京五品以上命妇第四日由西华门入,哭临三日,俱素服,二十七日除。婚嫁,官停百日,军民停一月。军民素服,妇人素服不妆饰,俱二十七日。其余如在外官员命妇如何哭临致祭,梓宫如何发引如何斋醮等等等等,皆不及细述。

      郦君玉也不能在家陪新婚的妻子了,立刻换了素服,回翰林院销假。虽说谕旨上是从明天才开始哭临斋宿,小心没有过逾的,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人抓了小辫子。

      翰林学士陆尚友正带着一干人拟谥号,写祭文。这些事轮不到小小修撰插手,郦君玉不过每日随着大家举哀,到了晚上就住在翰林院。

      小心的人不止他一个,除非病的起不来,或者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比如说自己也成了丧家,平时见不着的人,也都老老实实地在衙门里呆着,于是一连几天没看见唐文潜就显得很不正常了。郦君玉心里奇怪,悄悄问徐琛,他也不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才问他,唐文潜就着急忙慌地跑来,二话不说,拽着郦君玉就走。

      “喂,你干什么,一会儿还要去思善门呢。”郦君玉一边说,一边想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

      唐文潜脚下不停,手上的劲儿使得更大了:“太后病了,陛下让你过去。”

      “啊!?我是个翰林,又不是太医,太后病了,把我召过去,这……?”陛下又没见过我给人治病,肯定是你把我给卖了!我跟你有仇吗?

      “太后昏迷不醒,太医说痰症迷之症,这不就和润雨一样吗,那次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还不是你给救过来的呀。”

      唐文潜是太后的内侄,他从小就给元熙做伴读,算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加上他早年丧母,跟这个姑母很是亲近。见御医治了两天,太后的病情依然没有起色,就想起来郦君玉给沈云治病的事,和元熙商量。元熙也没其他的法子,只能姑且一试。

      听了唐文潜的话,郦君玉差点翻个白眼:“痰迷也分多种。有因饮食不能消化而起的,有因骤然狂喜,以致痰涌了上来迷住心窍的,还有因惊怒悲痛以致气血逆乱的。况且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若与风、寒、湿、热、火、瘀相合又可生成其他病症,每种症候都是不同的医法,我治得好润雨,不见得能治好太后。再说了,太后的病不比润雨兄那次。”

      沈云那会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搁太后这儿能一样吗,要是吃了郦君玉的药太后崩了,他郦君玉还想什么的大好前程?能保住命就万幸了。

      “是我莽撞了。只是陛下已经发了话,好不好你总得去一趟。”唐文潜呆了一呆,歉然道。他是关心则乱,没想到痰迷之症还有这么多讲究,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好治,太医们也不至于一筹莫展了。

      “那你也得把太后的病因和我说说吧。”郦君玉猜是因为小皇子的缘故。

      唐文潜叹口气:“那天不是皇后宾天了吗,消息传过来,太后一惊之下就昏了过去。”

      切~谁不知道太后皇后婆媳不和,太后老人家心疼的是她那刚落地就没了小孙孙吧。也难怪岳父那么容易就劝住了陛下。国朝以孝治天下,不管元熙心里怎么想,太后一病,皇后的丧礼就比较不那么重要了。

      唐文潜见郦君玉不说话,愧疚地看看他又道:“这事儿怪我,只想着一样的病,你既能治好润雨,想来也能治好太后,没想那么多。你去了看看吧,若不行也不要勉强。”

      “若有把握,我定当尽力。”

      元熙正在太后床前转圈。唐文潜跑去找郦君玉,剩他自己一个在这儿等的心急。翰林院毕竟在宫外,进了宫门在到太后的慈庆宫还有好长一段路,在元熙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来了。

      郦君玉还没进门,在院里就看见两个跪在地上打哆嗦的人,观其服色,应该是太医院里的御医。

      元熙等的心焦,就站在门口迎他,郦君玉不及多想,三步两步赶过去,先俯身参拜,元熙几天来的伤心忧闷加上刚才的焦躁,早没了好脸色,一挥手:“都什么时候了,还行那些虚礼做什么,先去为太后治病!”

      宫女端了张小杌子放在太后床前,郦君玉侧身坐了,号了脉,其实太后的病根是因为长期劳神,损伤了根本所致,小皇子只是个引子,吧原先积存下的症候一下激发出来了。他对此已有猜测,诊脉之后倒是验证了,因此问道:“不知太后之前可有心悸食少,失眠多梦的症状?”

      元熙看向太后的贴身宫女,那宫女答道:“正是。”

      郦君玉道:“脾在志为思,心主血藏神,因此思虑劳神过度,不免消耗心血,损伤脾气。”

      又要了这几天的药方来看,若只是以痰症来说,这方子倒也对症,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强灌上几天,或许也能慢慢醒过来。只是太后这样的年纪,之前多少年费尽心力,身体早就耗空了,再加上御医不敢强行灌药,人在昏迷中又无法饮食,拖延下来竟有些油尽灯枯的意思。

      郦君玉心中暗忖,太后这病看似来势汹汹,若治起来也只有七八分的把握。若不治,拖上几天,宫里就该办第二场丧事了。抛开太后的身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也不过是个痛失孙儿的老妇人,一条性命,因自己见死不救而没了,良心上怎么也过去啊。

      见他不说话,元熙先急了:“怎么样?可有办法?”

      “微臣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这么说是有一些把握的了。元熙心里一喜:“你放心,治好了太后,朕有重赏。”

      为什么不说说万一没治好你要拿我怎么办?郦君玉一边腹诽,一边道:“臣倒是知道一个民间偏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太后病势沉重,臣这方子毕竟是民间偏方。”既然是偏方,可见是没有记录在医书药典上的,来源是否可靠,疗效如何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用不用药让元熙来定,到时候有个万一,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前提是到了那会儿皇帝还愿意讲道理。

      “这……你不是治好了沈云吗?哼,你这是怕有闪失先推卸责任吧。”元熙也不是好糊弄的。

      郦君玉心里叹气:“陛下,痰迷有别,太后的病和沈云确有不同,臣不敢打包票。”

      听这意思把握还是有的,看看太后面如金纸,唇色乌青,元熙狠狠心,决定赌一把:“你姑且试一试。勿用虎狼之药!”

      “是。”郦君玉想起院子里跪着的人道:“臣还想请之前为太后诊病的太医协助,请陛下恩准。”

      “郦君玉呀郦君玉,你也太过胆大了,竟然敢拿太后向人卖好!”元熙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郦君玉赶紧跪下:“臣只是略通医术,偶尔巧合得知了一些药方,保险起见,必定得有行家来查看检核。他们毕竟熟悉太后的病情,臣今日初来,若是换个与臣一样一无所知的,万一误判,臣自然万死,只是……况且之前的方子臣也看了,虽太过温吞,倒是对症。”

      元熙一想,倒是这个理,再找个两眼一抹黑的来,还不如就用他俩,加上太医院院使在旁边盯着,好不好,只能先试一试了。

      那两个御医只当是要治罪,谁知元熙只是一句“权且记下!如今用心协助郦翰林,胆敢有一丝差错,一并处置。”

      两人里有一个就是沈家请去给沈云治病的那位,听说沈云近日已经渐渐康复,原本对郦君玉还有些嫉妒,想着他多半是凑巧,也说过一些酸话,不过事到今日,只盼着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说句诛心的话,哪怕最后有个不好,那也是郦君玉顶在前面。因此对他开方用药并不多嘴。

      至于另外一位,他和郦君玉没打过交道,只是听说沈云的事,倒是佩服郦君玉的医术,有心向他讨教一二,郦君玉也不藏着掖着。院使冷眼瞧郦君玉用药颇有章法,也就放手让他做主,自己只在一旁监督。又见他年纪虽小,却没有少年轻狂的毛病,言谈举止谦和从容,心里觉得此人不简单,有时也指点他几句。总之,几人相处倒还融洽。

      且说这边郦君玉开了方,先给元熙过目。元熙见是牙皂、白矾等药,就皱了眉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药,倒不霸道,只是这些药能治得病?且不说话,只一点头,看他如何。

      郦君玉令人将药研成末,轻轻吹入太后鼻中,片刻太后竟然缓缓张开眼睛。

      元熙惊喜非常,握住太后的手轻轻问她觉得如何,又命人将熬好的米汤拿来,亲自喂她。太后勉强吃了几口就摇头不吃了。

      这怎么能行。人是铁,饭是钢,没病的人饿上两天也受不了,再说了,胃里空空的也不好服药啊。

      元熙轻声细气地劝,太后似是精疲力尽的样子,躺回枕上,阖上双眼,只微微地摇了摇头。

      唐文潜知道太后的心结,上前两步跪倒:“太后千万打起精神,只有您老人家福寿康宁,陛下这里才好和美兴旺啊。”

      郦君玉深以为然。

      元熙目瞪口呆,没想到唐文潜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太后听在耳中却是一惊,是呀,自己要是有个什么,元熙可不又得守孝了吗。不行,怎么也得先看见孙子。

      先前说过,元熙自打即位就内忧外患、诸事不顺,做为元熙亲娘的太后,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除了这些,对于太后来说,还有更挂心的一件事,那就是元熙这都二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儿子,不是没孩子,是没儿子。

      皇帝无子是干系到社稷稳固的大事。不过元熙既然有好几位皇女了,虽然暂时没有皇子落生,按理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可事情到他这儿就奇了怪了,一般来说,怀胎前三个月胎气不稳,最容易滑胎,可是元熙的后宫但凡妃嫔滑胎,从来没有在前三个月的,都是满了四五个月以后,看得出是男胎才流掉的。换句话说,元熙的后宫到现在为止,只要是皇子就都没能生下来,生下来的都是皇女。

      不用别人说,太后自己就想到了天命。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对刘后百般不满,即使母仪天下的皇后孝期生子,太后也忍下来了。但就是这样战战兢兢,好容易捱到临盆,皇子依然没能保住。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攥在手里,这话虽粗理却是不错的。太后心心念念就是想抱孙子,当然不能自己再把这事耽搁了,硬撑起来,吃了半碗粥。

      郦君玉又诊了一回脉,另开了方子。元熙见他有法子使太后苏醒,心中更信他几分,再看药方上皆是开窍通神,祛邪顺气的药,便命人安方煎来。

      唐文潜也凑着看了一眼,见和沈云的用药大不相同,不禁又惊又奇,太后的药可是出不得差错的,小声提醒郦君玉:“这药你可有把握?都是痰迷,这用药怎么会差这么多?”

      “放心。太后昏厥是因情志不畅,郁而生痰所致,当以通神开窍为先。沈润雨是因湿浊风邪,气郁阻遏致病,顾当以除湿祛邪为主。病因不同当然用药也不同咯。”另外,沈云正当盛年,素来强壮,便是用上几副猛药也能承受的住。太后虽到底是上了年纪,而且身体发福,不免气虚体弱,要是按沈云的方法来治,只怕他郦君玉的命也要搭进去了。因此也不敢立见奇效,宁可拖些时日,只求稳妥。

      太后吃过药歇下了,元熙这才带着唐文潜、郦君玉出来,命人将慈庆宫外面几间值房收拾好,令郦君玉在太后养病期间都宿于此处,以便随时传唤,又让人去梁府取了郦君玉的随身衣服并医书等物,随手指了个叫赵和的小内侍:“你这几天跟着郦大人。”转头对郦君玉道:“明堂,这两天你先住这儿,有什么事吩咐这奴才即可。”

      吃了两天的药,太后的病情看着轻了一些,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郦君玉不敢下猛药,所以这好转也好的有限。只要太后的身体能一天天往好的走,元熙也就不那么十分担心了,除了上朝,召见大臣,便守在慈庆宫里。

      这天午间,陪太后用完膳,顺便把郦君玉召过来问问病情,其实是让他说点好听的给太后鼓鼓劲儿,问完话,看太后精神不济,这才带着郦君玉退出来。

      元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权昌见此忙躬身上前,赔笑道:“皇上这几天辛苦,不如趁这会儿回去歇歇,养养精神,等太后醒了再过来。”说罢,给郦君玉使个眼色。

      郦君玉会意,也劝道:“臣见陛下声气无力,精神疲乏,当是劳神过度所致,还请陛下保重圣体,劳逸结合,不然时间久了臣只怕会使得气血不通,从而损伤脏腑。”

      “你呀,敢是当医生当上瘾了不成。自从李旭告老,太医院是越来越不成话了,既这么着,朕干脆把你调到太医院做个院使怎么样?”

      郦君玉倒抽一口气,那天明明说只好太后有赏,怎么转过脸就成了贬斥了呢?应该不会,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梁鉴的面子上也不能把自己搁在太医院了。

      见他不说话,元熙扑哧一声笑了:“看你吓得。放心,对你朕是另有重用的。”

      谁说君无戏言,皇帝也是人,说过的话少不了反悔,或者就像现在干脆就是开玩笑。白纸黑字写在圣旨上,六科还能封驳权,所以说金口玉言也做不得准。

      郦君玉觉得自己对元熙有了新的认识,没想到他接着又来了句:“也罢,我就在你这儿歇会儿,也省得来回跑了。”

      皇后大丧,太后病重,郦君玉近日困于内宫,基本上和外朝隔绝了,但辽东、黔桂的战事不会因为这些就停下来,还有各处旱涝灾荒,官员升赏叱罚,乃至平冤决狱,多少事都需报到元熙这里,哪怕不用他亲自处置,他也得知道来龙去脉。元熙也是累的狠了,本来一口气撑着还不觉得,太后病势转轻,他心里一松,再给权昌和郦君玉一提醒,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出去,一步路都不想再走了,正好就在郦君玉住的值房门前,干脆就在这儿歇一会得了。

      他也不等别人说话,抬脚就往里走。郦君玉吃了一惊,看了权昌一眼,权昌微微摇了一下头,意思是就这么着吧,你也别说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话了,郦君玉无奈:“那——臣告退。”

      “你能去哪儿呢?太后那儿也歇下了,后宫里你又不能乱跑,就在这儿呆着吧。这几天你也辛苦,要是累了,也睡会儿吧。”元熙回头道。

      “臣精神尚好,还要想想太后的用药,查查医书。”

      “那你就在外间里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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