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归路晚清风》杏花风小

41、苏映雪番外（2）

　　孟士元父子出去后，孟夫人强打精神对章飞凤道：“叫人请李太医来，只说你妹妹不舒服就行了。飞凤你去传话，姑娘大喜的日子眼看就到，各人用心把手上的事做好，旁的不用不要乱打听，有嚼舌头的，不管平时的脸面，一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等过了这几天，差事做的好的有赏。”

　　章飞凤答应一声出去吩咐人，孟夫人看看手里的信，轻轻对苏映雪道：“你姑娘也给你留了一封信吧，可看过了？你是怎么想的？不急，先和你娘商量商量。”

　　苏嬷嬷只知道孟丽君逃婚的事，一边陪着落泪，一边也发愁该怎么应付刘家。忽见孟夫人问女儿，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孟夫人便把信上的话捡要紧的跟她说了，又道：“刘家看着正是兴旺的时候，却也太过跋扈了，而且代嫁担了绝大的干系，你们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说到这儿少一停顿，仔细看看她母女二人的神色。苏映雪木着脸，看不出什么，苏嬷嬷脸上倒是显出一分心动来。孟夫人这才续道：“要是愿意，咱们就得好好合计合计。你也别急着答我，先问问映雪的意思。”

　　话音才落，苏映雪扑通一声跪倒在孟士元夫妇面前：“老爷夫人并姑娘待映雪恩重如山，现在家里有为难的事，又是我能做的，我怎么能不管。再说，刘家大富大贵，能嫁过去是映雪的福气。”

　　苏嬷嬷有些心动是不假，但这事的确要冒天大的风险，万一被揭破，以刘捷、刘奎璧父子的狠毒，苏映雪的性命只怕就保不住了。对于只有一个女儿的寡妇来说，和女儿的命比起来，富贵算的了什么。苏嬷嬷顾不上别的，厉声道：“映雪……”

　　“娘，你听我说，”苏映雪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要不是遇见这样的事，我随着姑娘过去，以后顶了天也就是个，是个……侯府的少夫人哪里轮得到我来做，娘那就成全了女儿吧。姑娘已经想到了万全的法子，让我能安安稳稳地在刘家呆下去。”把孟丽君信上的话说给苏嬷嬷，又道：“再说不是还有老爷夫人呢吗，老爷夫人也不能让我出事呀。”

　　苏嬷嬷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富贵险中求，如果不冒这个险，不说她母女日后还怎么在孟家讨生活，如果孟家到最后也和皇甫家一样，鸟巢打破了里面的鸟卵也只能跟着倒霉，与其到时候受罪，或许还不如现在赌一赌？就像映雪刚才说的，这事要被揭穿，孟家第一个逃不了，所以老爷也要想法子，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大字不识一个的仆妇眼里，身为帝师的孟士元，差不多就像神仙一样无所不能了。

　　代嫁，自然是以孟士元的女儿孟丽君的身份嫁入刘家了，苏嬷嬷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儿：“映雪……”语气中有不舍，有犹豫，也有隐隐约约的兴奋。

　　常言道知女莫若母，这句话也不尽然。苏映雪从小陪着孟丽君，算是在孟夫人跟前长大的。孟夫人看人的眼光可要比苏嬷嬷准多了，哪怕是苏映雪。

　　苏嬷嬷对侯府少夫人的地位多少有些意动，理所当然地以为苏映雪说的是实话，孟夫人并不这么觉得。亲手把苏映雪拉起来，叹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章飞凤以吩咐完底下人，转了回来，苏映雪复与孟夫人磕头，认过母亲，又认过嫂子。苏嬷嬷见相依为命的女儿不能再叫自己做娘了，忍不住又哭起来，孟夫人劝她道：“过些天，等他们动身去京城的时候，让映雪就说舍不得家里人，我打发你也跟过去。映雪虽不能叫你娘，倒时时在你眼前，不比我，我是宁可丽君不认我，只要她在家，不，只要让我知道她在哪，可还好就行。”说着也哭了。

　　章飞凤把孟夫人劝住了，才轻轻提出一个问题：“妆奁是备好的，都好说，只是陪嫁的丫头……”

　　荣兰出去，孟夫人他们本来另挑了一个丫头补了他的缺，如果真是孟丽君出嫁，当然不成问题，现在新娘子换了人，那么陪嫁的人，尤其是跟过去的丫鬟最要紧的就不是伶俐或者机敏而是忠心和本分，再一个就是必须是孟家的家生子，还有父母兄弟留在孟家。

　　“丽君说阿九这个丫头可以补上，”孟夫人转头对苏映雪道：“人以后是你使，怎么样还要听听你的。”

　　“她到姑娘这里有五六年了，是个老实懂规矩的，也有主意，认定了的事不会三心二意。”

　　孟夫人点点头，看向章飞凤，章飞凤会意：“阿九年纪我记得是十三岁，她爹是库房上的，她娘管着后园一带的花草，她还有一兄一弟，她哥哥平时跟着相公出门，弟弟年纪小，还没得差事。补了荣兰的缺的胭脂的爹管着城外两个庄子，她娘是大厨房上的，家里除了她爹娘，只有一个三岁的弟弟。”

　　“她爹娘都在府里？”孟夫人想想，点头道：“去把她老子娘叫进来。”

　　这里出去传人，管家已经陪着李太医进了府，章飞凤道：“要不让映雪躺床上，横竖是放下帘子的。”

　　苏映雪这一早上惊吓、伤心、忧虑、不舍，心情复杂的辨不出滋味，李太医人心说姑娘家遇上这样的事，寻死觅活也不稀奇，也难怪脉象上思虑过重、忧急攻心，当下开了张方子。

　　孟夫人安抚苏嬷嬷母女一番，便带着人回嘉荫堂，阿九的爹娘早就被带到了，正站在院子里等着，孟夫人只说要补一个丫头陪嫁去刘家，问他们可愿意。

　　阿九的爹娘这些天正为这个事发愁呢。姑娘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连带的幽芳阁的丫头吃穿用度上也比别处好了不少，谁知道小姐出阁，阿九却要留下，这下子可为难了。家里算上魁郎不过五个主子，身边体面差事早就安插好了人，前两天听说胭脂补了荣兰的缺，阿九爹娘还酸了好一阵子，这时候听说让他女儿陪嫁过去，简直是喜出望外，想都不用想就磕头应下了。

　　也是这会儿疫病的留言还没传开，不然不知道这两口子还会不会这么痛快。

　　孟夫人这边见过阿九的爹娘，章飞凤忙忙地让人把她摇醒，这才带着她转回嘉荫堂。孟夫人命一应服侍的人都退下，只留下阿九和胭脂两个，这才和章飞凤将事情一长一短地告知二人，嘱咐她们如何行事应对，又许诺日后她俩的弟弟派在魁郎身边等等。

　　阿九两人猛一听说新娘子换了人，变成了苏映雪，嗯，确切地说是苏映雪变成了姑娘，要嫁去刘家，好像头上打了个雷一样，齐齐惊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饶是如此，两人也没多问，阿九嗫喏地问：“那，姑娘，她还好吧。”虽然知道以老爷夫人对姑娘的疼爱，不至于因为姑娘抗婚就把她怎么样，但是映雪代嫁这事委实匪夷所思，莫不是昨天晚上姑娘出了什么事？

　　“你姑娘好好的。不用担心。”章飞凤笃定道。

　　阿九两人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这也是挑中她俩的一个重要的缘故——见章飞凤这样说，也就不再多问，听完吩咐，脸色青白地走了。

　　孟府里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么多事，孟夫人章飞凤忙得脚不沾地，到了成亲那天，新娘子身边除了苏嬷嬷，只有胭脂、阿九，也是各种手忙脚乱的，苏映雪趁人不备，揣了一把利剪在身上。

　　苏映雪的打算是等拜了堂，就找机会自尽，只有这样才既不会连累孟家，自己也仍是清白之身。她没成过亲不知道，打从她上轿身边就没少过人，等入了洞房，丫头喜娘一堆人围着，好容易人都散了，那是因为刘奎璧这个新郎来了。

　　到了这会儿，苏映雪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背着刘奎璧掏出剪子就要往自己身上戳。刘奎璧先开头见苏映雪避着他，还以为这是女孩家害羞，心里不觉酥酥痒痒的，谁知道她竟然要自戕，也顾不得别的，上来就抢。刘奎璧是个男子，而且平素里也是弄枪使棒的，要不是怕伤着苏映雪，从她手里抢东西根本不是个事，只因束手束脚，反而自己胳膊被划了条口子。刘奎璧大恼，用力一夺，苏映雪心知抢不过他，回身就从开着的窗户里跃了出去。

　　说来也活该他刘奎璧倒霉，为图清净，特地将新房安置在后园的小楼上。刘家昆明的府邸经过几代人经营，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蓊蔚洇润，还特地引来一道活水，水势大可泛舟，直通城外滇池，这水正从窗外楼下经过。如果是平地，苏映雪跳下去顶多是摔伤，现在一跳就跳进了水里。刘奎璧住的这个院子紧邻着刘府的外墙，当初刘夫人为了他进出方便特意为他选了这里，偏偏成亲这天天降大雨，水势大涨，苏映雪就被冲了出去，才有了后面种种事情。

　　刘奎璧急忙命人打捞，哪里捞得到。

　　却说新婚之夜失了新娘，而且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阿九、胭脂虽然忠厚却不木讷，听说新娘跳水，知道没有了穿帮的可能，当即大哭大闹，当夜就哭回了孟家，于是孟士元父子即刻打点动身往京城告御状去，刘奎璧也不是傻子，不会由着孟士元告他，也一路往京城里赶去。

　　说实话，除了苏嬷嬷心如刀割哭的死去活来，孟家其他知情人伤心之余，也未必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