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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举重若轻化难题 ...

  •   出了大同,就是一路坦途了,郦君玉身边有蔡羽等人,熊浩和王华便告辞离去。

      回到京城,郦君玉照例得了几天假,不过他成亲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自然是歇不了的。

      要说他成亲,比起旁的新郎官已是简单许多,梁鉴早就有言在先,成亲之后,郦君玉夫妇暂时借住在他家。如此一来,起码郦君玉不用收拾房子、置办家具用器、采买下人,这就省了多少事。

      但成婚毕竟是人生第一重要的大事,就是寻常百姓,哪怕平时节衣缩食婚礼也要办的风光漂亮,何况成亲的人一个是宰相千金,一个是新科状元,就是想省事,事情也少不了多少。再说,郦君玉又不是上门的赘婿,总不能空身一人就那么过去住到梁鉴府上。

      吴道庵已经离京赴任,临行前倒是替他置办了些家什,还有些要等郦君玉回来自己看了样式再去采买。郦君玉成亲,孟士元除了担心,别的是没法插手的,反是俞智文父子帮了大忙。但一则他们终究是外人,不好什么事都托付,再一则,俞家是商贾,而郦君玉入了仕途,两边相交往的人不一样。比如宴请的宾客尤其是傧相,就非得郦君玉亲自下帖子,其它的事情,俞家父子也只是帮忙,最后还得是他自己拿主意。所以虽是得了假期,郦君玉仍然忙得脚不沾地。

      郦君玉固然不得闲,荣发和苏宝成做为他唯二的小厮,更忙上许多。忙且不怕,让荣发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的依旧是梗在心头许久的那个问题——梁小姐到底是不是苏映雪,如果不是该怎么办?

      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郦君玉玩心忽起,笑道:“这样吧,我干脆装病,然后跟梁相说她女儿命格太过贵重,我消受不起,怎么样?”

      “呵呵,不怎么样。”荣发还不至于郦君玉说什么就信什么:“你这话只好跟我这儿说说,你要敢跟梁丞相也这样,早就说了,还等这会儿。”

      “那好,你听这一个,相府小姐必定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到时候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肯定也不愿将相府嫁女,女婿也是女儿身的事吵得举世皆知的,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嘛,朝廷找借口把我杀了,她还得为我守寡,倒不如先假凤虚凰,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依旧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世人或许还要赞她深明大义呢。”

      荣发垂头想了想:“梁小姐的性子要是你猜的那样还好,要是个性子刚强的,只怕不会如你所愿了。假凤虚凰跟守寡也差不了多少,干嘛不痛痛快快闹一场,起码还能出出气。再不然,还能告诉梁丞相,让他想个什么法子整治你。”

      郦君玉叹口气:“你是越来越不好哄了。”自袖中拿出一页纸:“这个给你,拿去抄一份来。”

      荣发接过来一看,就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哪来的呀。”纸上是一首情诗,连他这样不过是粗通文字的人也能看出词句浅白粗陋,肯定不会出自郦君玉笔下,故而由此一问。

      这首诗还真是郦君玉花了好大力气才写出来的,现在才知道妙笔生花的人要想写一首不忍卒读的诗也不容易啊。

      “如果梁小姐不好对付,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悄悄把诗藏到哪里,花烛之夜翻出来,以此为由质问她、冷落她。事情关系名节,她既不能吵嚷出去,也不会再对我起疑心。只是这样太过阴损,能不用时最好不用。日后我再找机会与她和离,愿她能重梳婵鬓,选聘高门。”郦君玉有些黯然地道。

      除了忙婚事,元熙还要三不五时地召见他,他这假有和没有也差不太多。

      这天,元熙又把他叫过去,除了聊天下棋,还特特交代:“过几天祁相做寿,你过去坐坐,等你成亲的时候,让他也好好出次血。”

      去年祁成德是把元熙给惹恼了一次,被打发到云南去巡边,他本不是什么有骨气的,有了那么一次,在元熙面前再不敢端前朝老臣的架子,元熙又是个心软的人,见他一把年纪还能对自己服软,加上刘皇后的枕头风,近来对祁成德渐渐回转了态度。

      正好祁成德的六十大寿眼看要到了,祁家一方面想借此告诉朝中众人,我祁大丞相依旧是皇帝倚重的重臣,另一方面,也要借机警告居中观望的人,最后还要安定他那些党羽原本已经开始慌乱的心,所以祁家准备大办一次寿宴,就连元熙也早早颁下赏赐。

      六十甲子本来就难得,哪怕在乡下的田舍翁,只要家里有些余财,也要大力操办,更别说是金门玉户的宰相府第,他要大操大办,只要不逾制,谁又能说他什么。这和郦君玉成亲的吉礼简单不了是一个意思。

      皇帝把他做寿的事记在心里,怕郦君玉年轻气盛,还特意嘱咐一句——梁鉴肯定是不会亲自去祁府的,郦君玉再不到,岂不是明白告诉世人丞相不和吗。都是斯文人,实事虽然是这样,脸面还是留着的好。

      郦君玉生于宦门,对这些事早已心知肚明,就是元熙不交代,到时候也会走一趟。

      相府做寿排场盛大,头一天请皇亲国戚,第二天请勋贵权臣,象郦君玉这样今年刚刚入仕的,也就是他和徐琛、唐文潜得了帖子。

      到了日子,三人换下官服,结伴一路说笑着去了祁府。祁府高官满座、冠盖云集。小厮把三人带到偏厅找了位子坐下,又陆续来了几个翰林院的同僚,大家凑了一桌,唐文潜小声问:“润雨兄怎么没来?”说的是翰林学士沈云了。坐上有一人道:“听说是身上不大好,今儿许是来不了了。”翰林多以品行清正自傲,沈云或许是不愿来此酬酢宴饮,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大家都没在意,转而说起郦君玉出使的事。

      偏厅里除了他们这些清水衙门中五六品小官,还有军中的将领——郦君玉看见蔡羽也坐在离他不远的桌旁,倒是没见到唐文浩,不知是没来还是被安排在别处了。两人遥遥拱手,算是打过招呼——这些人他大都不认识,唐文潜倒是熟人不少,时不时地起身和人打招呼,顺便也为他和徐琛做个介绍。

      应酬间,已有下人流水般地将各色菜肴端上桌来,祁成德的儿子,锦衣卫百户祁光祖起身代其父致谢,无非是感谢大家拨冗前来,请大家吃好喝好。

      祁家还找了弹唱的伶人,一个妙龄女子手抱琵琶,轻拢慢捻间珠落玉盘,弹起了一首轻快明丽的曲子,难得的是,如此嘈杂的环境里,既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还不会觉得琴声太大感到吵闹,郦君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唐文潜见状凑近过来,用下巴指指那女子,神色暧昧道:“这姑娘认不认识?”

      郦君玉见这姑娘容色秀丽,身姿曼妙,只是眉梢眼角间不经意的流转,略略给人一种的风尘之感:“怎么,难道悦微兄相熟?”

      唐文潜拿胳膊肘戳戳他:“比你在大同遇见的那位如何?”

      “嗐,快别提了,你还不知道那是有人故意找来害我的,那会儿那还顾得上,连脸长脸短都没看清楚呢。”

      “那你现在好好看看,这可是京城里当红的倌人,就咱们那点俸禄,呵呵,攒一年差不多能见上她一面。”

      “悦微兄知道得这么清楚呀。”郦君玉打趣道。

      旁边徐琛也对唐文潜道:“当心你这话要是被梁丞相知道,该怪你带坏他女婿了。”

      “呵呵,要我说,今天这酒席就值得来一次。”桌上另有一位翰林举举手里夹着的一筷子鱼翅道。说的大家会心一笑,京官清苦,如果只靠俸禄,想吃这么一顿,还真不容易。

      几人正说笑,祁光祖陪着一桌武将喝酒,不知是喝高了还是怎么着,忽听一人大着舌头嚷道:“这么喝酒有什么意思,我来给咱们想个有趣儿的。”

      祁光祖道:“什么主意,曹兄说来听听。”他身上挂的锦衣卫百户的职衔,是靠父荫得来的,并不是实职,跟蔡羽等人反而不熟。

      “你让瑶娘站在椅子上扔绣球,打着谁,他两个就吃个皮儿杯,怎么样”那位曹兄喷着酒气道。

      撇过那个嘴对嘴喂酒的“皮儿杯”,抛绣球的话一出来,大家都知道是影射郦君玉了。蔡羽正好坐的不远,先笑道:“瑶娘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准头,要是没砸着人,一个球给扔到桌子上……”想想也是,真砸到桌子上,肯定是杯盘狼藉,菜汤乱流。蔡羽接着说:“曹大哥想玩,依我看不如这样,让人把瑶娘的眼睛蒙上,让她只管走,撞到谁就是谁。”

      “这主意好。”那位曹兄不知道是心胸宽宏呢,还是不愿意得罪锦衣卫,反正第一个捧场。

      “今儿是祁相寿辰,依我看,瑶娘撞上谁,谁就不如就做一首贺寿诗,大家看可好。”座中有老成的出言道。

      立刻就有人站起来笑道:“这可不行,让我们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作诗,这不是要让我闹笑话嘛。照我说,你们做你们的诗,要是轮到我嘛,我就讲个笑话。”

      吃酒作乐,无非为了乐子,不是要故意刁难人,大家嬉笑着应下了。这边瑶娘也蒙上眼睛。

      酒席的位次也是有讲究的。郦君玉他们一桌翰林,品级虽不高,但因朝中宰相多是翰林出身,故而清贵无比,所以他们这一桌虽不在上首,离得也不远。

      瑶娘心知众人取乐的意思,蒙上眼睛,故意脚下踉踉跄跄,走不上几步就撞在人身上。先后就有一个吏部郎中,一个礼部员外郎做了诗,蔡羽和两个武将讲了笑话,然后瑶娘冲着郦君玉他们这边就过来了。

      郦君玉不等她真挨上来就施施然起身。

      祁光祖斜乜着眼问:“这位是……”

      郦君玉中进士时日短,祁光祖又不是正经朝廷官员,不认识他倒也正常,只是人家来给你爹贺寿,你这么大喇喇地说不认识,问人是谁,这多少总有些说不过去吧。所以祁光祖这话一说出来,在座的人不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看好戏,都看向郦君玉,

      却见郦君玉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在下郦君玉。”

      “哦,”祁光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是这表情任谁看着都觉得太做作了:“原来是郦状元,久仰久仰。你是新科状元,文采天下皆知,你这一做诗不要紧,别人岂不是要被你比下去了?”这是给郦君玉拉仇人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俗话又说文人相轻,在座的人里未必没有自觉才当魁首,只可惜怀才不遇的,听了这话难免心怀嫉恨。

      唐文潜站起来就要把祁光祖怼回去,郦君玉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徐琛见此也扯住他袖子小声道:“先听听明堂怎么说。”

      只见郦君玉依旧淡淡笑道:“祁百户的话实在是愧煞在下了。我不过是文章侥幸得入陛下法眼而已,今日座上或饱学之士或一时豪杰,小子何知,躬逢胜饯,勉强做一首,也不过是班门弄斧,既然不让我作诗,不如我也讲个笑话吧。”

      先强调他的状元是御笔钦点来的,要是不满意,请与当今陛下计较去。然后态度不卑不亢地谦逊一番,而且他确实也是在座诸人中最小的一个,不说最年轻的唐、徐二人已是弱冠之年,在座五六十岁的也大有人在,他倚小卖小,别人至少当面不好跟他计较。

      祁光祖却不放过他:“才说了,讲笑话是曹将军他们的事,你要乱令他们可不答应。”

      “就是,就是。”那位曹将军恪尽职守地当他的应声虫。

      祁光祖得意地端着酒杯四下看了一圈,“我这里正有一件棘手的事要向状元公请教,不知郦状元可愿为在下答疑?”

      这明摆着是要刁难郦君玉了,别的桌子也都停下说话看过来,唐文潜又准备站起来,却听郦君玉仍是一片淡然道:“请。”

      “一个书生与邻家姑娘青梅竹马,不想这书生金榜题名后,便有一权贵看中他,要将他招做女婿。要是换做你,该当如何选择?”

      郦君玉有没有青梅竹马没关系,但金榜题名被梁鉴招做女婿不就是他嘛,让祁光祖这么一说,说不定明天坊间就流传“负心郎攀附权贵,痴情女玉殒香消”的话本来了。

      什么叫清流,指的就是品行端正、德行高洁,郦君玉身为翰林最是清中又清的那一流,岂能允许别人诽谤坏自己的名声!

      大家都以为郦君玉必定要气急了,不想他仍笑的温文尔雅:“众位前辈都是过来人,这书生苦读之余还能与人青梅竹马,下官自愧不如。不过既然祁百户有命,非要看我如何选择——”他故意拖长声音“自然是选一位投缘的了。”

      “怎么就叫做投缘的?”祁光祖一脸的不怀好意,你总不能说已和人家小姐幽期密约、暗通款曲,不然怎么知道那个更投缘。

      “这个吗,”郦君玉两手一摊:“祁百户只好留到祁丞相下次做寿再来问我了。”

      唐文潜跳起来笑道:“祁公子刚才可是说只有一件事,怎么着,看来对明堂没有帮你解决问题不满意啊,要不然你再仔细说说,看是哪家的青梅哪家的闺秀?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嘛。”说着眼睛往旁边几桌上绕了一圈。

      蔡羽会意,和他遥相呼应起哄道:“祁老弟说一件事,怎么问了两问啊。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守,可不是罚一杯酒算了的,怎么也得喝一海碗吧。”他那一桌人闻言都轰然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唐文潜和他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有皇亲国戚做后台的锦衣卫,料想祁光祖也不敢为这点子小事把他俩怎么样,至于帮个腔,起个哄什么的谁记得住啊。

      徐琛也道:“祁百户这是偏帮明堂了,别人都说出口成章,只他多了这么些时候,明堂的回答不让祁百户满意,还是做首贺寿诗的好。”

      祁光祖打个哈哈,郦君玉顺口吟了首诗,算是把此事圆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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