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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移花接木巧避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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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几家店以后,街上行人越发多了起来,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充满着市井的喧闹,这时候,左近一座装饰的富丽堂皇却门前冷落的楼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莫日根见门上匾额写着“留春住”三个字,一时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不用开张吗。”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这地方白天不开张,是专门做晚上的生意的。”
莫日根不说话,抬脚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尖细的女声哭叫:“郦郎,你何至于薄幸至此。”
郦君玉对此毫无防备,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女子冲自己扑过来,两人相距不过丈余,这一扑,差不多整个人就当街趴在他跟前了,眼看就要被扯住,忽然胳膊被人拽了一把,眼前一花,王华已隔在他和那女子中间,那女子只顾低着头伸手拉扯,根本没发觉跟前的人已经换了,扯住的是王华长衫的下摆,头都没抬就哀哀地哭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郦君玉等人因为之前路上遇袭,衣服都沾上了血污,回到大同,蔡羽命手下出去给每人买几件成衣好替换。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给相好的姑娘买衣服,哪有那么多耐心,也不管颜色样式,扫回来一堆,其中有两件一色的湖蓝长衫,瘦小的一件郦君玉穿了,大的就给了王华。今天出来逛街,好巧不巧他俩穿的都是这一身。
那女子扯住王华既哭且诉,从两人相识到情投意合,从情投意合再到如胶似漆,乃至于芙蓉帐内的轻怜密爱一一娓娓道来,末了末了还要加一句“郦郎,奴家不指望和你举案齐眉,只求你说到做到,言而有信,让奴家在你身边,哪怕做一个粗使丫头,劈柴提水我也愿意。”
这等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原本就是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故事,周围早为了一圈人,听了她的话,在场的人反应不一,有替她打抱不平,骂那个“郦郎”是负心汉、陈世美的。也有怪这女子不检点,活该被人始乱终弃的。还有人怪叫:“你那郦郎不要你,这不还有爷呢,走,跟爷回家,保管叫你嘿嘿……”更有一个响亮的声音:“这不是十里楼的小桃花嘛,吴老大这才几天没找你,你又和谁好上了。姓郦?我倒要看看那个姓郦的不长眼,连吴老大的人也敢勾引。”旁边一个人拉拉他袖子提醒:“我听说京城来的钦差,对对对,就是去找库登的那位大人就郦。”前面那人似乎被吓住了,但是又不愿失了面子,不服气地嘟囔:“钦差怎么了,不管事,成天和小桃花厮混,哪有功夫办差,迟早被人告了。”说着就要往人群外面挤,哪里还走得了,早被锦衣卫的人悄悄捏住肩膀,趴在他耳边冷冷道:“站这儿别动!”
小桃花唱念俱佳地哭了一盏茶的功夫,自己也哭不下去了。不管周围怎样议论纷纷,她手里拽住的这人,还有和他一起的几个,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她是青楼出身,知道读书人最是死要面子,别管床上多么放浪形骸,穿上衣服立刻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这人如此淡定,她心里就觉得不对了。
按理说,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扯住,难道第一要做的不就是撇清关系吗,至少也得把自己推开吧。心知不好,小桃花一点一点抬起头,只见一个俊朗的男子正冷冷看着她。
小桃花吓了一大跳。她和郦君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是收了钱,才来哭这么一场。冲过来之前,被告知只要拽着前面那个穿湖蓝色长衫的人哭就行了,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手里拽的人,怎么就和刚才看的那位不一样呢。
正疑惑,那男子身后笑意盈盈地探出一张脸,小桃花确定自己弄错了,之前人家指给她的是这位少年郎。她从小被卖到青楼,至今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就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人,竟然被他笑呆了。
“小娘子的情郎可是姓郦?你扯着这位王公子做什么?”
郦君玉声音清朗,即使周围人声嘈杂,也能听清他这两句话,人群顿时“哄”得一声,这次议论的风向可就变了,众人七嘴八舌,都说这女的认错人都不知道,可见是故意陷害那个姓郦的。
饶是小桃花在风月场上打滚数年,久不知羞耻,此时也窘迫的涨红了脸。偏郦君玉还和气道:“本官倒是姓郦,身负皇命来此,不知小娘子口中郦郎是何人,不妨说出来,本官替你做主。”
小桃花原先以为这银子好挣,才答应下来的,谁知道竟然惹到京城来的钦差,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郦君玉笑笑:“想来是天气炎热,小娘子受了暑气昏了头吧,前面有间医馆,不如去看看,让坐堂大夫给你开副药。”
小桃花听见这句话,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赶紧磕个头,在一片哄笑中落荒而去,蔡羽一个眼神,就有隐藏在人群里的锦衣卫悄悄跟了上去。
郦君玉入仕才不过两个多月,真正办的差事只有出使这么一件,这么短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得罪什么人,非要说,也就是和刘捷有点不对付吧,这件事会不会是刘奎光安排的呢,这个不好说。
似乎这么拙劣的手段,不会出自镇守一方的总兵之手。郦君玉这些日子身边跟着锦衣卫,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都是瞒不住的,这样的污蔑哄哄老百姓还行,顶多言官们不痛不痒地说两句注意风评之类的,但是一旦被人发觉是他刘奎光主使的,那,呵呵,倒霉的肯定不是郦君玉。
但是,这都是拿到刘奎光暗中指使人陷害他的确凿证据的基础上才能成立的,。
如果当时小桃花扯住的是郦君玉呢,他一时之间只怕是很难分辩的,那么刘奎光会不会利用此事做什么文章呢,还是在他马上要做梁鉴女婿的时候。即使最后水落石出又能如何,流言是最无法辩驳的,人的名树的影,到时候名声一坏,至少几年之内他是别想翻身了。
而最后审出来的罪魁祸首,郦君玉料定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果然如同郦君玉所料,据说是大同府的一个落第举子——就是在人丛里替吴老大打抱不平的那个——妒忌郦君玉年少早达,被一帮狐朋狗友灌几碗黄汤,用话一激,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找人演了这么一出。
人是锦衣卫抓的,审自然也不会假手地方官府,拿着供词,蔡羽都有点不好意思见郦君玉,反而是郦君玉扫了一眼案卷,淡淡一笑:“既然广泰兄审出来是这样,我自然是相信的。此事我需上疏自陈,还要劳烦你派人送到京城。”
蔡羽原本怕郦君玉会不依不饶,非要个他满意的结果不可,没想到他这么识趣,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带几分感激几分讨好地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就好。这件事我也需上报。大人写好奏疏,我立刻让人快马送到京城。”
如果这件事出在唐文潜身上,蔡羽绝对没话说,一查到底。郦君玉和蔡羽的交情嘛,不过共过一次事,再往下查,就是要把事情往大捅,人家凭什么为你得罪人呢。既然如此,何不在蔡羽面前结个善缘,刘奎光肯定也要上奏此事,这时候抢先一步就很重要,如果元熙先拿到的是刘奎光的奏疏,那么再看郦君玉的难免就会有狡辩的嫌疑。
郦君玉想的很清楚,与其把力气费在得罪人有又不着好的事上,何不给自己挣点好处,还让蔡羽欠自己一个人情。
莫日根看了一出戏之后,对逛街也没了兴趣。听说郦君玉三元及第,就每天找他请教学问。
这时候开武举的旨意也已经到了大同,熊浩是要参加的,他武功好说,十几年打熬下来,不需要临阵磨枪,但是写文章做策论就略有些底气不足。正好,石轩坚持回到大同以后,需要修养几天,郦君玉只得等着他。近水楼台,熊浩乘此机会也请郦君玉指点一二。倒是王华,一直没听他提起应举的事,他不说,郦君玉也不再问,只是在作文之外对熊浩讲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尤其是书体,最好雄强浑厚,笔势庄严。
“你的字固然不错,但仍需勤加练习,不可令人看出从前笔意。”说话间眼波流转,恰好扫过王华。王华一凛,觉得他这话说的大有深意,似乎是专为提醒自己。哎呀,可不是,多亏他提醒,自己竟一点没想起这个,若应试时在书体上漏了馅,那可就万事休矣,只是他为什么好好说起这个?
王华应考唯一的问题就是身份,闹不好,别说武进士,大好青春都得为此葬送。郦君玉虽然说过有事可以帮忙,但是王华不可能因此贸贸然就交代自己的身份,不管心里对郦君玉嗯,怎么样,哪怕见了就不由得心头乱跳,不见就会心心念念地想着他,这都是一个必须死死守住的秘密。
同样的,郦君玉也不会因为之前的婚约,或者近日的相处,就自己揭穿乃是孟丽君乔装改扮的事实。
他俩都沉得住气,反是荣发着了急,私底下悄悄问郦君玉:“你说王华是姑爷这事做不做得准?”
“你问我?我只有猜的,要想知道准信,只有去问他自己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要真是姑爷,你不是也说了,他要能考个武进士,做了官,说不定皇甫总督的冤情很快就能昭雪了,这样你也好……啊,不然你真要和梁小姐过一辈子?”荣发心里还是觉得梁小姐是苏映雪,太过巧合了,巧的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他和苏映雪十来年的情分,当然希望她好端端的,却又怕到时候发现不是,失望太大,所以宁愿一开始就不报奢望。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的?”郦君玉讶然:“你呀,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这不也做了官,皇甫家的事又能如何。再说……”
郦君玉本来要说就算他王华考中进士做了官,我和他也只是同僚,你别想多了。荣发却性急地打断了他,“那也还是有个官身好呀。他是不是怕人知道?你都能做郦君玉中状元了,他难道就不能以王华去应考?要不你去求求老爷或者梁丞相?”
“他应不应考得他自己做决定,我可以帮他却不能替他,每个人的路都得自己来走。至于荣发你,”郦君玉笑道:“就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先过来给你家公子捏捏肩再说别的。这两天给莫日根看文章,呵呵,我倒情愿自己做还轻松些。”
如果要假造身份,还有什么人比锦衣卫更擅长此道呢。荣发都知道可以利用南方的民乱做文章,王华真要应考,很可能熊家已经开始帮他打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