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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言切切陈说厉害 ...

  •   索布德心系情郎,见过郦君玉以后直接就去了库登的大帐。她是打小在库登身边长大的,库登也将她当做女儿一般宠爱,撒娇、哭闹,能用的办法全用上。库登架子摆过了,也着急爱子早点回来,因此第二天真的让人带郦君玉去大帐见他。当然,即使是第二天,也不会是一大早,而是等到日落西山之后,才命人请郦君玉过去。

      还没走到库登巨大的王帐外,先听到阵阵鼓乐声,帐帘掀开,一股酒肉热气扑面而来,库登正在和鞑靼贵族们饮酒作乐。

      因为光线的变化,郦君玉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大帐里面顺边安放了十来张矮案,案上是油腻腻的烤肉和大碗的酒。每张桌案后面席地而坐着一两个或老或少的男子,这些人的身边又有衣饰华丽的侍女侑酒。酒酣耳热之际,不要指望这些鞑靼贵族们还能做道学先生,无不是拉着侍女调戏、喂酒,摸摸捏捏,或者干脆拽着人家坐到腿上,反而大帐中央十几个勇士表演的劲舞没什么人去看,不起眼的角落里,则坐着几个乐工,手拿羌笛、羯鼓之类,刚才在帐外听到的鼓乐声就是这些人演奏的。

      即使是整座大营里最大的帐篷,几十个人塞在里面,也满眼的人,满耳都是调笑、说话、笳鼓声,真可谓人声鼎沸。

      隔着阳刚的舞蹈,郦君玉看见对面上首坐着一个人,相貌和莫日根有七八分相似,服饰并不如何华美,但彪悍英武,目光中透着狠厉,令人不敢小觑,这应该就是库登了。来之前,郦君玉知道库登年过半百,但这位怎么看也有六十好几了,想来草原上风吹日晒,人更易老的缘故。

      带路的卫士并没跟进来,大帐里众口嚣嚣,似乎谁也没注意到郦君玉,更没有人去替他通报。郦君玉心知这是库登给自己的下马威,于是以不变应万变,也席地坐下,不动声色地看起蒙古武士的劲舞来了。

      还别说,这些武士的舞步明快奔放,挺拔刚劲,真有几分“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腾缤纷锦靴软”的意思,更兼音乐高亢辽远,与中原歌舞迥异其趣,郦君玉看的津津有味,一边还想,可惜余生也晚,没见过唐朝《胡腾舞》,不知眼前这几位的舞技与石国胡儿相比谁更胜一筹。

      不过要是比拼耐心,郦君玉绝对能拔得头筹。

      见他安之若素,库登只好拍拍手,乐声戛然而止,一众乐工、武士,连带吃酒看歌舞的鞑靼贵族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大帐中除了侍卫,只剩下库登和郦君玉两人。库登这才懒懒地问:“底下坐着的那个娃娃是从哪儿来的呀。”

      郦君玉虽说年纪小,可他状元都考中了,库登居然还说他是个娃娃,换做别人多半要恼火,郦君玉只是惊讶中带点惋惜道:“可汗许是年高善忘,我就是你刚刚让人请过来的使臣呀。”

      库登没占到便宜,瞪着郦君玉看了几眼,这才恶声道:“你们朝廷是没人了么,派了你这么一个手上没有二两劲的毛头小子做使臣。”

      郦君玉心里一笑,他早年看史书,常有一种感觉,觉得外交就是吵架,用最委婉最客气的语言说出最难听的话,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我欺也。

      不过郦君玉不打算激怒库登,只是微微一笑:“我们中原有句俗话叫做‘有志不在年高’,在下听说可汗曾以弱冠之年统领鞑靼诸部,堪称草原上的一代雄主。”

      不得不说,郦君玉要是奉承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库登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你见着莫日根了?”

      “台吉暂住总兵府内,在下动身之前曾去探望,台吉一切安好,只是想念可汗,因此特地让我了一封信给可汗。”

      郦君玉取出信,有护卫接过交予库登,库登草草一看,就搁在桌子上,脸上依旧跟石头雕成似的冷硬,看不出丝毫的舐犊之情:“我库登没有这样窝囊的儿子,你回去说给你们皇帝,莫日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鞑靼十万勇士不会因为他一个孬种就停住南下的脚步的。”

      色厉内荏!既然不认莫日根这个儿子了,你还急急地问我见没见过他?还有,你这号称十万的鞑靼兵,驻扎在大同城外快有一个月了吧,裹足不前又是为什么呢?

      “哦~”郦君玉点点头:“我离开京城之前,听说可汗将与土蛮联手南侵。”

      “让你们皇帝早点做好准备,是英雄咱们就战场上见,真刀真枪拼个胜负。”见郦君玉居然仍是一副平平淡淡的神色,库登不禁恼羞成怒,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郦君玉无惧库登表露出的杀气,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敢问可汗,你与土蛮是怎么个联手法?是合兵一处还是兵分两路?若是合兵,可汗同意土蛮的兵马在你的领地上集结,还是土蛮答应你带兵去他那里?以我所见,土蛮铁定是不会让你领兵过去的,那么可汗也不会答应土蛮到你的地盘上来吧。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分兵两路了,”郦君玉说着,从一旁桌案上的酒壶里倒出些酒,用手指蘸着,在矮案上简单画出蒙古与大齐的边界:“土蛮南下,进犯的是辽东一带,而可汗你,面对的则是大同、太原、宣府三镇的数十万大军。辽东、宣大两处于我朝而言,何为肘腋,何为腹心,一旦两线开战,我朝会在哪里重点布防,可汗久经沙场,想必比在下看得清楚。再说,你挥师南下,草原上水草丰美的地方,防守难免就要空虚了。”

      听了这番话库登的脸色越发阴冷,郦君玉说的是实情。他在大同城外按兵不动,确实是为了救莫日根,用大军压境这种手段,逼迫元熙君臣不但放回莫日根,还得答应他提出的种种条件。库登知道全答应不可能,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至于和土蛮联手,不过是虚张声势,鞑靼和土蛮两家谁都不会当真,郦君玉能把话说的这样明白,说明是看透了这一点,如此一来,自己的那些要求,人家肯定也不会当回事了。

      库登还没说话,郦君玉淡淡一笑,又加一句:“我等昨日来时,路遇哈丹□□台吉的属下,言语之间小有不协,人我已经给可汗带来了,还请可汗严加约束,以免日后再生误会。”

      “嗯,能赢过阿古拉可不容易,这么说你身边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人。”阿古拉的事,库登昨天就听哲布说了,不管当时怎么大发雷霆,这会儿却不动声色,避重就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总不能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郦君玉收起脸上的笑意:“半月之前,有我朝使臣一行十余人,于出使途中莫名失踪,此事可汗想来听说了吧。”

      “听说是听说了,那些人,可是没出边境就不见踪影的,怎么,你的意思是也要算在阿古拉头上?”

      库登不愧是统领草原几十年的人,除了赫赫战功,也熟谙说话的策略,轻轻一句话,就把哈丹□□撇了出去,好像截杀使臣只是阿古拉自作主张。但是郦君玉怎么能上他的当,“这就是事情的有趣之处了。我亲自审问过阿古拉,那件事确实是他带人办的。因为在大齐境内,随行护卫相对松懈,易于得手。没想到大齐并未因此与可汗翻脸,依旧派我出使。于是他们为了表明身份,才特地选择等我们出关之后再行劫杀。”

      阿古拉会招供,大出库登的意料。蒙古人崇拜勇士,能做哈丹□□的心腹,能带人两次击杀使臣的,肯定不会是什么脓包软蛋,郦君玉他们所住营帐周围,少不了耳目眼线,并没发现对阿古拉用刑。莫非郦君玉使诈!?

      看出库登的惊讶,郦君玉好意为他解惑:“与我同行的有锦衣卫百户。”

      库登一脸“明白了”的表情。看来锦衣卫威名远播,连鞑靼人都知道他们的厉害。做为锦衣卫百户,蔡羽多得是既不用严刑拷打,又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再说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幕后主使,阿古拉不说,郦君玉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其他的事说不说还有什么区别?

      “阿古拉已经交代了埋尸的地点。”

      细节都说了,背后指使他的人肯定也招了。其实他不说,大家也都猜得到,只是由他说出来,就坐实了库登父子不和的事实。如同天下所有大权在握的人一样,库登的猜忌疑心是不分亲疏内外的。好么,他领军在外,留守王庭的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捅他一刀,更要命的是,对手对于这个情况知道的清清楚楚,这让他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底气。

      到了这时候库登阴狠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笑意:“贵使辛苦了。这样,你且去歇息,有什么咱们明天再说。”刚才还一口一个“娃娃”“小子”,这马上倒改称“贵使”了,库登能屈能伸,不愧是大丈夫。

      现在着急的反而是库登了,他一方面急着要把莫日根救回来,一方面还急着班师。郦君玉知道他要和心腹重臣商议,起身拱拱手,告辞而去。

      回到住的营帐,蔡羽已等在那里,郦君玉把事情大概和他说了说,蔡羽一挑大指:“好!不愧是状元公,几句话就抓住了库登的要害。”

      “不敢争功,此事多亏活捉了阿古拉,广泰兄又问出实情。若非如此,今天哪能这样顺利。”郦君玉摆摆手笑道。

      “这下好了,让库登老儿也尝尝着急上火的滋味。听说儿子在背后给他使绊子,那脸上的神情肯定好看的紧。”蔡羽对擦双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郦君玉摇头失笑:“广泰兄且慢着高兴,咱们的事儿可还没办完呢。你道库登现在在做什么?明天且有嘴皮子要磨呢。”

      蔡羽正要说话,只听帐外熊浩问:“姑娘这是要找谁?”一个略带鞑靼口音的女声道:“我要找你们那位年轻的大人。”郦君玉和蔡羽对视一眼,掀帘出去,果然索布德带着侍女站在外面。原来库登见过郦君玉后,索布德着急想知道结果,库登那儿正和一帮心腹议事,索布德不敢打扰,于是就来问郦君玉了。

      对着索布德,郦君玉自然不会知无不言了,只能说自己已经见过可汗,可汗定会有所考量云云。没有确切的时间,甚至没有确切的态度,索布德对此很不满意,直问:“大汗怎么跟你说?莫日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们可汗说让我先回去歇息,至于莫日根,我也希望他早点回来啊,郦君玉心里说道。库登没说什么能够令索步德宽心的话,郦君玉又不愿用虚言敷衍她,想想道:“不知别吉心中最敬仰的人是谁?”

      索布德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大汗。”

      “人间至亲乃是父子,可汗雄韬伟略,岂会置爱子于险境。别吉安心等待,想必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索布德咬着嘴唇,思忖片刻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心里放心不下。”

      “别吉是关心则乱,不如找些事来分分心就好了。”

      郦君玉说得诚恳,旁边蔡羽却是听糊涂了,分心?你准备让她怎么分心?

      索布德倒不这么想,反而认真道:“你们汉家姑娘最爱做的绣花活我不喜欢,莫日根不在,骑马射箭在还有什么意思。在这大营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分心的呢。”

      “在下还有一件事想求别吉帮忙。”

      “你见我一次就让我帮一次忙,把我当成你的属下了吗?”索布德抿嘴笑道:“你说说看,这次又是什么事。”

      郦君玉也微笑道:“能者多劳呀。别吉善良、果断,这件事只有你能帮上忙了。”

      少年男女言笑晏晏,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当,蔡羽正要出声打断两人,只听郦君玉道:“先前有位使臣被可汗留下,不知别吉听说这事了没?”

      索布德点点头。

      “别吉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是否方便让我见他一面?”

      索布德垂头想了一会:“这件事有些难办,我试试看,如果成了,让人来带你过去。”

      郦君玉一礼到底。

      原来是这件事,蔡羽长出一口气,心说好好一件正事,能不能别说的那么暧昧。哪里暧昧了!蔡羽平时没少去青楼,以为郦君玉嘛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于是疑邻盗斧,以为郦君玉和他一样,见到个平头正脸的就走不动道,人家熊浩也在旁边站着,就没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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