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临行前置酒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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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鉴得知郦君玉要去出使鞑靼，有如头顶上打了个炸雷一般。
这些天元熙时常召郦君玉过去，去了就是陪他弹琴下棋，梁鉴对此很是不满。这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事吗？这是一个皇帝对待大臣应该的态度吗？他不好跟元熙说得太直接，为此特地把郦君玉叫过去：“你寒窗苦读，连中三元，就是为了做一个陪皇帝嬉戏的弄臣？看看你近日做的事，可有一丝做臣子的风骨！再这么下去，坏了名声，别说朝中诸公看不起，就是陛下心里也不会将你看做能股肱栋梁了。”郦君玉对此也无可奈何，又不是他招惹元熙，皇帝叫他，他还能不去。得知他自请出使，梁鉴心里先想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将他激的宁可犯险也要以此明志。
对于郦君玉做使臣，朝上不是没人反对，确切地说，反对的人还挺多，毕竟他年龄、资历都放在那呢，中进士还没两个月，除了陪着皇帝玩，没看见他做什么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无非就是连中三元的履历了。而使臣是什么，那是“以忠诚外结异国之智，内为朝廷耳目之寄，诸国有以外大事，立即奏闻，其职綦重焉。”①郦君玉那样一个人能行吗？非要说他出使的好处，只有万一他被库登扣下，朝廷没有什么损失吧。这样想想，他去一趟倒是能拖延些时候，给朝廷一个选派合适的人的机会。前提是郦君玉不要少年气盛，意气用事，惹得库登立即发兵。
不是没人想劝元熙，问题是前一天刚劝皇帝不要御驾亲征，好，他听了，转天就劝不要让郦君玉去出使，皇帝的面子是好这么接二连三地扫的吗。况且这件事的关键在于除了郦君玉，没别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了。反正郦君玉人微言轻，扣了就扣了，死了就死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出使也不会是一个人去鞑靼，总要有几个护卫的人，这几个人找好了，看着他别闯祸就行。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不这么想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说孟士元、梁鉴、比如说吴道庵、乔恒、蒋仲仁、徐琛、唐文潜几人。
自己女儿自己知道，他要是个甘于在翰林院熬资历的，估计也就没有女扮男装离家赶考的魄力了。因此孟士元苦笑之余反劝梁鉴：“他愿意凭自己本事搏前程，总比一心靠着你的强。我看明堂是个谨慎的人，如果没有把握，他也不敢求这个差事。若这次差办得好，回来少不得有封赏，到时候办喜事，你面子上也好看。”
不管怎么说，梁鉴至少在表面上是要维护女婿的：“算他他有胆识，有担当。”然而心里到底是有点埋怨他自作主张，不透露点消息给自己。
这可是错怪郦君玉了。他能跟元熙说那番话也是凑机会，事前他自己也没料到，说完出来，直接就去找梁鉴了的。可早上元熙那么一闹，几个丞相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都守在文渊阁。文渊阁是宰相议事的地方，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别说郦君玉才是个小翰林，就算他做了封疆大吏、一部尚书，没有皇帝的旨意也进不去。他又不想特特烦了别人请梁鉴出来，只好去梁府求见。谁知梁鉴在文渊阁议事，怎么都等不回来，他一个毛脚女婿，老丈人不在家，也不好硬赖着不走，只得留了话，说是有要事相商，明日再来。
不等他再来，梁鉴从元熙那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梁鉴将有关鞑靼的各种卷宗调来，命郦君玉细细研读，另外元熙也命唐文浩将锦衣卫搜集的，有关鞑靼的资料交给他，力争让他做到知己知彼。
郦君玉此前倒是听孟士元、章飞凤还有章飞凤的陪房等人说过鞑靼的事，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现在有了元熙和梁鉴给的卷宗，将事情之间的关联，前因后果，库登一系亲缘关系，还有库登对待手下的亲疏远近一一厘清，努力找出其中可以利用的人和事。
却说梁夫人听说此事，可是急坏了。看中的女婿，好容易定下的亲事，还没等成亲，女婿就要去冒那样大的风险——前面出使的两个人，没一个落下好的——不由发愁，心想难不成素华的命里真的……呸、呸、呸，不会不会。
郦君玉纠结于不知梁素华是不是苏映雪，梁素华却没这份烦恼，她早知道孟丽君要“螺髻换乌纱”，那天吟松楼上朝下一看，还有认不出来的？找了梁夫人吞吞吐吐道：“他是一个人在京城，只怕行囊还要，还要……”被梁夫人打趣：“这还没过门呢，倒开始心疼人了。放心，娘都收拾好了，晚上等你爹回来看过就给他送过去。”说完更发愁，想郦君玉一个霞姿月韵的翩翩少年郎，那样的狼窝虎穴如何去得？
这时候，郦君玉还不是一个人在京城，不过也快了，命他出使的旨意下来，吴道庵、蒋仲仁等放了外任的新科进士，就到了该动身的时候了。郦君玉为两人置酒践行，徐琛、唐文潜、乔恒等人也都去了，席上自然说到他出使的事。吴道庵对他此行极不看好，席间闷闷不乐，低头吃酒，蒋仲仁却是豪气干云：“明堂此去必能建一番功业，男儿丈夫生于当世，若能北平匈奴南击倭寇，留名青史，死有何憾……”
“明堂是去出使，又不是去……你先把那个字收起来。”吴道庵不等蒋仲仁说完就恼火道，心里怪他长了张乌鸦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
“只要行事光明磊落，哪儿有那么多忌讳的。”蒋仲仁一脸正气道。
吴道庵被他噎得差点翻白眼，乔恒见此忙打圆场道：“明堂这次出使，陛下不知道派什么人护卫。悦微，你有没有消息？”前次石轩去蒙古的时候，元熙就派了锦衣卫做护卫，故而乔恒有此一问。
“这个还真没听说。”唐文潜正捏着酒杯和郦君玉两个低低说话，突然被乔恒问了一句。他知道这次应该也会派锦衣卫，但具体是谁，就不好打听了。
没想到蒋仲仁又冒了出来，一脸诚恳地看着唐文潜道：“悦微，我知贤昆仲都是襟怀坦荡的正人君子，为明堂挑选护卫的事还请令兄多多费心。”言下之意是你大哥可别为了让你出头，故意找几个歪瓜裂枣身手不怎么地的做护卫啊。
这下子不止吴道庵，座上诸人齐齐翻了个白眼，都怪蒋仲仁不会说话。
郦君玉倒是知道朝廷派了谁，这人是已经升做指挥佥事的唐文浩手下的一个百户，叫做蔡羽。蔡羽在唐文浩手下当差多年，是他的心腹，为人本分厚道，对朝廷绝对是忠心耿耿，美中不足的是武艺略显稀松，当然这是放在高手里相对来说的稀松。接到让他护送郦君玉的任命，蔡羽自己先惴惴不安起来，生怕护不住梁丞相的乘龙快婿，找上司唐文浩，唐文浩琢磨琢磨，给他支了一招，没想到就是这一招，引出来一桩公案。这就是后话了。
顺便说一句，为了这次出使，元熙特地把郦君玉的官职提为左春坊左庶子。左春坊隶属于詹事府，本是太、祖为召博学鸿儒教导太子、亲王所设，后来逐渐成了翰林的迁围之阶。尽管如此，郦君玉以一个从六品的编修，越过左中允、左谕德，一跃而为正五品的左庶子，已经算是超擢了。
这些事都是元熙亲自过问的，酒桌上，郦君玉肯定不会说，只道：“陛下已命有司安排，想来明天就该有消息了。”
徐琛笑道道：“是了，明堂过不两天也要动身了，只怕没时间给你践行，今儿就借着你的酒，预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了。”大家一齐举杯同饮。
总之，除了中间那段，这场酒吃的宾主尽欢。即使蒋仲仁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唐文潜也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就是郦君玉的细心之处。那天从梁鉴家出来，他转身就去找唐文潜，把事情简单告知，并道：“当时事起仓促，我思虑的不周详，只怕唐签事要……”。
唐文潜也是聪明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咱俩之间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光顾着怕旁人说嘴，还不做事了不成。只是这事风险不小，你都想好了？”
郦君玉笑道：“这差事说我求来的，岂有反悔。哦，要是真反悔了，一定请你在陛下面前求求情。”
“这也能开玩笑！”唐文潜忍不住笑道：“放心，别的忙不敢说，你要是真悔了，这忙我一定帮。”
除了唐文潜，其他关系亲近的人面前，郦君玉也多少做些解释，以免有人以为是谁妒忌他得元熙器重，故意下绊子。因此吴道庵才能和和气气地和唐文潜坐在一桌上吃酒。
这都是跟郦君玉关系亲近的人的反应，至于看热闹的，还有不少人觉得元熙这是有意要敲打梁鉴，不然为什么把他女婿放到那么个地方？超擢又怎么样，郦君玉回不回得来，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
不过郦君玉可顾不上这些，离京之前，他最希望的就是想打听打听云南家中怎么样了。
本来这件事问孟士元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可是若是专门求见，太引人注意了，假做偶遇，边上又少不了闲人，见了面，郦君玉只好想办法迂回打探，先从元熙调锦衣卫卷宗说起，接着说到唐文浩、唐文潜兄弟，话锋一转，再说听唐文潜提到过孟嘉龄也在翰林院，可惜自己尚未见过。孟士元知道他的意思：“小儿也供职翰林，只可惜他回乡接他母亲去了，等他回了翰林院，你们倒好一道论论诗文。”
孟嘉龄返乡接孟夫人的事郦君玉早就知道了，可去了这么久是什么缘故呢，郦君玉对此十分担心：“眼下天气渐热，下官倒知道一个解暑的汤药，正合路上服用。”
“唉，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身呢。”孟士元叹口气。
郦君玉吃了一惊：“怎么？……”
“他母亲正病着，总要等到大好了才能上京。”
“这这这，”郦君玉定定神：“不知老夫人是什么症候？下官略通医理，或许能效微末之力。”
“没用的，她那是心病。”看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孟士元不由得不带了几分恼火。
“虽说心病终须心药治，但是延医服药总能消减病情。下官愿为老夫人写一张药方。”
孟士元想想，这倒是个办法：“那就有劳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临行前置酒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