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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惜别离难舍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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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京里派人来是为了什么?郦君玉等四人急忙赶至巡抚衙门的大堂,一见来的倒是为熟人,左春坊左庶子乔恒。乔恒刚由翰林院编修迁为左春坊左庶子就接下了到江苏的差事。
先宣过皇帝的手谕,除去一长串谕旨中必有的套话,总结起来就是郦君玉你在东南的差事可以交差了,赶紧回来跟我们详细说说你的经历见闻,我们好制定相应的对策。
等大家都站直身子然后才是寒暄,郦君玉先恭喜乔恒开坊,左春坊乃是詹事府下辖的一个官署,署理东宫事务,现在还没太子,所以这个左庶子纯粹就是为了把翰林官的品秩先提上来,然后便于朝廷另行差遣,郦君玉当初也是左庶子兼任职方司郎中的。谁都知道左庶子是翰林官的迁围之阶,紧接着就是外放或者在六部领实职。乔恒自考中进士以后一直在翰林院,前三年是庶吉士,散馆之后做修撰,坐了几年冷板凳之后,朝廷这是要启用他了。
乔恒很是高兴,谢过郦君玉,道:“我虽不才,倒也想为朝廷出点力,翰林院好是好,但我还是想出来历练历练。”没说想去哪儿,先留下句话,等私下里问问看他能不能向梁鉴递递话。
倒是谢平和乔恒没见过面,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送往迎来的事经的多了,自有一番一见如故的本事,为乔恒置了接风的酒席,席上自然是觥筹交错,谢平一面不着痕迹地恭维几人年少有为,一面又奉承唐文浩,虽没明说,大家都明白这次能抓住杜萱荣的把柄,锦衣卫居功至伟。
也亏了谢平,对着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后进之辈溜须拍马居然不觉得牙碜,郦君玉、皇甫少华和唐文浩听惯了吹捧也就罢了,反衬得乔恒更加局促不安。谢平难道就愿意这样巴结?他也是没办法,这几个人除了乔恒,各个都是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不指望为自己美言,至少不要说坏话吧。
你看梅朝成,一着不慎,把几年来的功劳都赔进去了,师生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也得为他描补描补,原来不知道郦君玉马上就走也就不急,现在自然是得抓紧机会了。
吃完了让人胃疼的酒宴三个年轻人才在郦君玉住处坐下,一人一杯茶,郦君玉先问:“你说实话,陛下怎么好好的就催我回去,可是有什么事?”不只是他,唐文浩、谢平、梅朝成都有奏疏送到御前,一个人说得含糊,四个人各自写的奏章,互相印证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非要郦君玉本人立刻回京?
“这个我到没有听说,或许是绝你们在杭州左近都能遇上倭寇,朝廷觉得浙江一地只怕不如奏报上说的太平,所以让你回京述职仔细问问清楚。哦,对了,大事确有一桩,只是跟你回京没什么关系。”转头对皇甫少华道:“竟没来得及跟你说,谨妃于正旦产下皇子,恭喜恭喜啊。”
皇甫少华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这这,这是说他有了外甥,做舅舅了?
“母子都平安吧。之前怎么一点信都没听说过?”郦君玉问出了皇甫少华想问的问题。
这个——还真没打听,乔恒暗自懊恼,怎么来之前就没想到谨妃和皇甫少华是亲姐弟这一层呢。不过没坏消息应该就是母子平安了吧。“自然。听说太后对小皇子极是宝贵,只是宫里没怎么大声张。”策略的避重就轻,跳过谨妃而说小皇子。
郦君玉和皇甫少华都是一副明了的表情。元熙之前被吓怕了,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不愿声张可以理解。而且民间是有这样的说法,小孩子落生以后长辈为了让他长命百岁,不但不敢给他起名字,洗三啊满月啊什么的也不敢大肆操办,只怕引起阎王爷的注意,对一对生死簿上这孩子的寿数,说不定混着混着就蒙混过去了呢。
民间有这种风俗,宫里则不一定,要看情况,如果是多子多福的皇帝,就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皇子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自然当得起普天同庆。但是子嗣艰难的皇帝就格外谨慎了,以前还有把皇子送出宫,送到叔伯家或是外祖家养的呢。
元熙这儿是女儿生了一大把,儿子一个也没保住,十来年好容易得了个皇子,自然是战战兢兢一丝风险也不敢冒。
对于郦君玉来说,眼下降生的这位只是皇子,固然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终究还不是太子,柴家皇甫家高兴也就罢了,他一个外臣就不好表现得太关切了,于是转而问乔恒,“你是同我一道返京,还是另有差事?”
乔恒道:“我得了两个月的假,正好回乡省亲,倒是能跟芝田同路走上一段。”
“也是,自打咱们上京,你有四五年没见过家人了吧,以后领了差事就难得有空闲了,趁现在正好把家小接到京城,也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一句话暗暗点到了乔恒的心事,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问道:“我开坊是开坊了,问题是朝廷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到底是准备把我往哪儿放,你可知道现在都有什么缺?”
“我离京都多久了,纵使有缺的,多半也已经补上了。”郦君玉摩挲着手中的细瓷茶杯问他:“倒是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个——我对朝上不甚了解,想听听你怎么看。”机会来了,乔恒一方面觉得应该把握一下,另一方面翰林院相对来说只是个做学问的地方,对朝廷动向他有点拿不准,想听听他的意见。
乔恒有叔叔做御史,这段时间在为他走门路,只是还没有眉目。而郦君玉不但是丞相的爱婿,他本人也简在帝心,如果有他搭上一句话,可不是能省好多事。
“你也看出来了,往后朝廷关注的重点在东南,与之相关联的有兵部、户部、工部,开关之后,东南各州府地位必定水涨船高,还是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以两人的关系,能帮自然是要帮的,故而郦君玉问道。
“只要不是坐冷板凳的衙门,其他的我都不挑剔。”乔恒笑道。即便自觉跟郦君玉熟得能在他朋友中排在前五位,乔恒也没有狮子大开口,指定非得要去哪一部、寺。
“朝廷各部缺一不可,离了谁天下都得有麻烦,尚宝司或者太常寺怎么样?”郦君玉开玩笑道。
皇甫少华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尚宝司掌管宝玺、符牌,太常寺则负责各种祭祀、礼乐,可不就是乔恒说的冷板凳么。
乔恒当即就急眼了,“人家正儿八经跟你说事,你倒拿我打趣起来了。”
郦君玉假意抱怨道:“瞧你急的,都不等人把话说完。我是说尚宝司、太常寺这些衙门怎么样都用不起庶吉士,多半还是六部或是督察院、大理寺,再不然就是外放。”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兵部有你和悦微,想来不会再从咱们这一科挑人,户部人才济济,我这样的过去只怕难以出头,工部嘛……”乔恒一脸嫌弃的表情。
乔恒他叔叔已经是御史,督察院就不要想了,除此之外就是外放。
进士外放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像吴道庵、蒋仲仁那样,一考中就外放做知县的,再一种就是在翰林院待几年然后再到各地,一般来说都是从同知做起。看上去同知比知县高两个品级,但是知县是主官,一县之内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同知却是副职,若遇上个强势的知府,就只有陪列画题的份,所以一般翰林院出来的人是不大愿意直接外放的,哪怕先在六部转一转,然后直接出任知府呢。
“不知道刑部或是大理寺是否有缺?”乔恒道。
“哦?大理寺不好说,要想刑部有出缺总是不难的。只是你真想去刑部?”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顺序可不是叫着好听的,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各部重要性,由此可见,刑部在六部中也就只比工部好那么一点,但是工部地位虽低人家油水大呀,而刑部断案常常还要受到皇帝、亲贵、高官等等各方面制约和掣肘,另外还有锦衣卫更是皇帝亲信,抓人提审完全凌驾在刑部之上,而且有时候政敌相争,三法司的官员也极容易被牵连进去,所以全盘考虑下来,刑部还不如工部,可以说在六部中垫底。
“礼部我估计大约是不缺人的,再说了,我自小对审案子有些兴趣。”乔恒识趣地说道。
礼部除非赶上乡试会试,平时也没什么人理会,不对,还是有人搭理的,礼部管着宗人府,这帮大爷闲着没事成天就是找麻烦,乔恒寻思自己这把骨头经不起皇亲国戚们折腾,至于兵部,郦君玉既然没有力邀,那就说明兵部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
双方达成默契,郦君玉这才问:“你从京里来之前有没有去过我家?”
“我走之前去相府辞行,梁丞相身体康健,让带话给你,说让你务必谨慎不可操切。”梁鉴又不是诸葛亮神机妙算,他远在京城,双方有什么消息快马也得走上几天,只能泛泛地嘱咐了。“不过——”乔恒瞟了皇甫少华一眼,“我听说有个叫王弼的人回了京城,说是在家里闭门读书呢。”郦君玉包养外室的事,他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本来是想私下里跟他说的,不过既然他问,皇甫少华不是外人,他也就含糊地说了。
“哦。”郦君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平静的表情倒让乔恒有一丝诧异——难道这么快就淡了?理解,男人嘛,喜新厌旧才是真性情。
说到王雪晴,郦君玉和皇甫少华不禁心下都是一沉,又是一个隐患,但是他俩又不能真把王雪晴灭了口,况且就算真把王雪晴杀了也于事无补,见过孟丽君的人多了,总不能一个个都做了吧。真是发愁。
分别的时候到了,背过人,郦君玉想到前路艰难,觉得还有必要在全劝劝皇甫少华,不想他还没开口,皇甫少华先道:“恩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话说出来就不会改,你记住,不管前路怎么样,只要你想走,我总是陪着你的。”
“这你又何必……”其实只要皇甫少华另外结一门亲事,也就撇清和孟丽君和孟家的关系了。
皇甫少华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你总是不信我,今天我这话放到这儿,今后不论怎样我必不辜负你。你不要顾虑,我这条命原本就是你救下的,赔给你又何妨!?往后刀山我陪你上,火海我陪你漟,我再没用,生死相许还是做得到的。”
“怎么张嘴就是生啊死的,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再不要让我听到!”郦君玉虎着脸道。
“是是是,我都听你得。”皇甫少华谄媚道:“恩师还有什么吩咐的么?比如说我送你一个玉佩,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回礼,我在你桌子上见到一个匣子,看上去里面倒像是放簪子的,想来是给我的吧,你放心,我一定天天戴着。”
话没说完,胳膊上就挨了一下。
郦君玉虽然脸上没事人一般,心里却很是沉重,如果他只是独一个人,那大可以随性而为,大不了就是治罪嘛,学一句绿林好汉的豪言壮语“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是他不行啊,一旦他被治罪,梁素华怎么办,荣发怎么办,梁鉴夫妇,孟家、康家都有一大家子人不免要被牵连,现在还要加上皇甫少华,牵绊越多,越觉得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
怕、怕、怕。郦君玉心中第一次生出畏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