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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唐梦川含糊其辞 ...

  •   傍晚的江面上逐渐聚起江雾,两艘伪装城官船的战船冲破雾气,向着安庆府的方向破浪而进。船头站着一位身着湖色长袍的少年郎向着红日沉落的方向负手而立,一个锦衣卫骑缇匆匆上前对他说了几句什么,那人便点点头,两艘船便在安庆的码头上停泊了下来。

      郦君玉这两天算是真正认识到大齐战船的不足了,他所在的这只战船还好,后面那艘就和商船差不多大小,问了周兴才知道那艘原就是商船改的,在甲板上装上火炮就当战船用了,现在不过是把炮暂时拆下来而已。

      他们这一路粮食净水准备的都很充足,最初的计划是从九江直接到常州,一路不需靠岸的。不过,因中途收到唐文浩的传话约他们在安庆一见,于是便停了下来。

      想到爹爹给他的田庄就在此地,郦君玉不禁生出几分好奇,站在船头举目眺望。与他想象中宁静悠然的归隐之地不同,安庆地处长江北岸,西邻湖广,东边离财富之地苏州、常州、杭州等地也相去不远,再加上有长江水运之便,古来便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之称。尤其现在正是傍晚,码头上樯帆林立舟楫穿梭,装船卸货的民伕、上岸回家或者休息取乐的人、还有在人群中吆喝兜售叫卖的小贩,使得码头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常。

      郦君玉带着皇甫少华、蔡羽还有几个随从下了船,有他们开道,郦君玉倒不必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地挤,很快就到了外面的街上。已经有一辆车等在路边,除了车还有人牵了几匹马候着,双方显然相互认识,蔡羽冲为首的一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在一座装饰考究的酒楼前停了下来,进了二楼的雅间,就见唐文浩端着一杯茶,站在窗边看街景。郦君玉上前笑道:“我只当要过了应天才能见到唐大人,没想到比我预料的早了许多,到让你破费了。”

      “早该请你的,只是一直凑不到一块。”唐文浩伸手一引,请他和皇甫少华入座,蔡羽反倒没有跟进来。

      店里的伙计快手快脚地上酒上菜,然后轻轻退了出去,皇甫少华执壶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酒,举杯对唐文浩道:“应该是我做东请您二位才对。”

      唐文浩摆摆手:“不说那个了。”便招呼他两个喝酒吃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才转入正题,对郦君玉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跑到安庆来,拿着,这就是原因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交给他。

      郦君玉匆匆翻看一遍,脸色就黑了下来,“竟然会有这种事!?”

      皇甫少华不知道纸上写了些什么,但见能让他恩师都这样为难,显然是极为棘手的。

      “所以我才我一路顺藤摸瓜来了安庆。”说完,唐文浩夹了一筷子鳝鱼丝在嘴里。

      唐文浩给郦君玉的资料上提到安庆杜家,这就有点棘手了。为什么?因为杜家最尊贵的人既不是他家老太爷,也不是他家老夫人,而是元熙的亲姑姑高平大长公主。

      本来也没什么,公主、长公主多了,别说已经出嫁的公主,就是宗室王爷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不然柴克俭就是例子。但是高平大长公主不一样,应该说高平大长公主的驸马杜萱荣不一样。

      大齐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驸马、郡马不能参政,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世家子弟、科场新秀愿意因此葬送仕途的,到了后来,公主们嫁的要么是世家里不成器的子弟,要么只能在普通人家里选。公主金枝玉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却要嫁这样的丈夫,岂能称心,所以多有下嫁不久便郁郁而终的。

      高平公主却是个例外。她与先帝一母同胞,都是周太后所出,本来周太后就舍不得她嫁那些不入流的人,谁知机缘巧合竟然在随母省亲的时候偶遇杜萱荣,两人一见钟情。杜萱荣那时刚中进士,已经是有功名有家室的人了,于是杜萱荣休妻、放弃仕途,公主这边简单,准备好出嫁就行。

      许是觉得对不住杜萱荣,连续的三代皇帝对他都格外优容,即使他背地里做一点不太规矩的生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抛开官途不说,这对夫妇过的日子甚至比王爷还要逍遥自在,毕竟王爷们被拘束在封地,除非皇帝召见否则不能离开,而昌平公主却能跟着驸马先是回了祖籍安庆,后来又搬到有天堂之称的苏州。

      杜家既然和杨端本有联系,高平公主夫妇知不知情?里通海寇那是抄家的大罪,即使公主夫妇没有参与其中,杜萱荣也不可能眼看着杜氏一族败落,必定要从中作梗阻碍唐文浩郦君玉查案。

      而且还不只是杜家一家,江南的豪门望族世为婚姻,相互之间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比如说唐文浩还提到了一位。 “石慧琳可是曾经做过成都府知府的那一位?”郦君玉问道。

      “是。”唐文浩简短地回答。

      “我记得他是苏州人氏。”难不成跟杜家也有关系?

      “他一个堂侄娶得就是杜家女儿。”

      “可有他与海寇来往的证据?”皇甫少华问。

      “那倒没有。”唐文浩道。

      郦君玉和皇甫少华对视一眼,心想,你这不是消遣我们呢,你连证据都没有就告诉我们注意他,就不怕被怀疑是故意误导

      “近两年几年北至山东南到闽越,沿海的州县往往有人口被劫掠,而且被劫走的基本上都是青壮年,有男有女,人数从几人到十几人不等。”唐文浩道。

      皇甫少华惊道:“什么?有这样的事?”

      郦君玉则问:“他——和这些人的失踪有关系?”

      “只能说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们发现自从人口大量失踪之后的这两年,杜家、石家都广置田地,显然有大笔的财源流入,但是这么大的钱却查不出来源。”

      ‘会不会是赶巧了,毕竟石慧琳曾是成都知府。’郦君玉暗自思忖。成都自古便有天府之国之称,从唐朝起就是仅次于江南的财赋之地,做过几年成都知府的人,只要不是朴质孤直到人神共愤的程度,手里怎么也有儿孙几辈人花不完的钱,回乡之后老老实实做一个受人尊敬的乡绅多好,何必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唐文浩看出郦君玉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解释道“要是完全没影的事,我不会跟你们说。先是发现有大量从蜀地流出的染料不知去向,种种迹象表示和石慧琳脱不了干系。”

      郦君玉和皇甫少华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明白了,”郦君玉道:“你们怀疑这些颜料跟失踪的人有关。”

      “那些人前后加起来好几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怀疑是被人藏到哪儿去了。”

      “朝廷只知道走私丝绸瓷器的,没想到人口走失也这么严重。这些情况,江浙这么多的官员竟没一个上报朝廷的,看来东南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要险恶,倒是我们有些轻敌了。”郦君玉若有所思道。这年头不是以破案率考评官员,而已以案发率来考核,如果治下案发率高,当然是地方官无能甚至是不谨、贪酷了,所以如果不是大到捅破天,能隐瞒不报自然是最好。

      走失人口不算什么新鲜事,即便是在京城这样的首善之区,上元灯会也常有报官说孩子被拐了的,但唐文浩所说的显然与此不同。正常情况下,被拐卖的人口以幼儿为主,也会有一些年轻妇女,顶多加几个身材瘦弱容貌姣好的少年,但从唐文浩给他的资料来看,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拐卖人口了,好几百的壮年男女,被掳走肯定不会是去做下人家丁之类的,这么多人打江山是笑话,但要办个作坊生产些绸缎布匹却是绰绰有余。

      沿海的岛屿不计其数,只要有水,就能藏人,这些人不论是用来生产供他们走私,换取大笔财赋的产品,还是直接入伙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对于国朝来说都是绝不能容忍的。

      多亏大齐的海岸线长,这些海盗又深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道理,所以才没有引起恐慌。

      皇甫少华也道:“有没有可能,这些人被藏到沿海的某个岛屿上?”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唐文浩对他的推断很满意:“失踪的都是青壮年,其中还有大量的女子,如果把他们拘禁在某个岛上做工,不但可以毫无顾忌地压榨,而且还不用付工钱。海上走私的不止一家,如此一来降低了成本,在竞争中就占有绝对的优势,即使因为需求的关系不能垄断整个行业,至少也能获取更大的利润。”说到这里,唐文浩顿了顿,道“这些人都是大齐子民,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匪人摧残。”

      皇甫少华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唐文潜接着就轻描淡写来了句:“我手里没有船,反正你们是要出海勘察的,不如顺便找找看,万一找到了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陛下只是让我勘察海域绘出地图,这份功劳,我还是不争了吧。”郦君玉微微一笑道。开什么玩笑,他手里就两艘船二百来人就往海盗老巢跑,这得有多胆大多冒失才敢去送死的。

      唐文浩显然不是个遇见难题就退缩不前的人,“你觉得就算不去有意寻找,他们能放任你带着船在海上自由来去?”

      “听你这么说,我该留封遗书才对。”郦君玉半开玩笑道。

      损失人口是官府失职,地方官为了不被斥责降职甚至罢官,就得千方百计把事情压下来,求人办事可不是张张嘴就能办到的,尤其是这种一旦翻出来就很可能被连累的事,没有足够的好处打动不了别人为自己说话,要想贿赂上官,就得有大笔的银钱。钱从哪来?有道是千里做官只为财,郦君玉不认为当地官员会为此自掏腰包,

      一层层地行贿贪腐,一层层地遮掩保护,使得整个官场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每个深陷其中的人为了不使自己的罪行败露,只好拉更多的人落网。

      这就是他将要面对的现状。

      梅朝成的态度如何?既然唐文浩没说,或者是他没发现有问题,或者是不便说,所以郦君玉也就没问。

      “我倒是能告诉你点别的。”唐文浩笑一笑道。

      什么?郦君玉挑眉看他。

      “这个石慧琳虽只是个致仕的知府,家里现在也没有三品以上的官,不过他家在苏州也算数得上的高门了,家传的本事就是读书科考,族里当官的人不少,虽然品级都不高,加起来也是一股力量,你去蒙古救回来的石轩就是他堂侄儿,要说加上姻亲故旧那就更多了,除了杜家,刘家跟他们也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呢。”这个刘家就是刘捷他们家了。

      “我记得有位河南道御史叫石云进的,也是苏州人氏?”郦君玉问道。

      “你记得不错,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他已经调任,哦,或者说高升了,现在是光禄寺卿了。”唐文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什么高升,这叫做明升暗降。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被称为科道言官,别看只是七品小官,却出纪纲之职,受耳目之寄,可纠劾百司、查考百官,真正的位卑权重。光禄寺卿说来好听,是个从三品,可管的是祭享、筵宴、宫中膳馐之事,简直不能比,真可谓官升七级势减万端。

      在这个时候把石云进从御史的位置上调开,看来梁鉴、孟士元已经对石家采取动作,也从侧面证明唐文浩说的话是可信的。

      郦君玉和皇甫少华交换了个眼神。

      唐文浩端起酒杯让道:“说话归说话,别停了筷子。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吃完饭从酒楼出来,临分手,唐文浩忽然要笑不笑地叫住他俩:“石家现在跟人交际的多是石慧琳两个儿子,哦,对了,听说他二儿子有龙阳之好。”

      两人听了都是一愣, “听见了吗,你可要当心了。” 郦君玉冷着脸对皇甫少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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