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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郦明堂略施小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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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郎君,不仅是没有见过,压根想都没想到过,梦里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神仙似的人物,一时间竟然看得愣住了,直到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才提醒了她。
身为周兴钟爱的张云卿身边得用的丫鬟,芍药别的不敢说,在伺候病人这种事上绝对是经验丰富的,见状,立刻就要上前。旧年张云卿也犯过嗽疾,所以她知道轻轻拍打病人的后背能稍微减轻不适。
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了一步。芍药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如果不是珠玉在前,遮住了他的风采光华,这倒也是个令人一见难忘的英俊青年。只见那青年快步上前扶住坐在病床上的郦大人,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恩师想做什么吩咐我就好,坐起来干什么,看又咳嗽了吧。”眼中满是关切担忧。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用这样的表情语气说话,怎么想都该让人觉得古怪稀奇,但眼前的情景却又一派融洽和谐,让人生不起诡异的感觉。
自从郦君玉生病,皇甫少华差不多就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拉拢崔林的任务就交给蔡羽他们了。
“是周大人让你过来的?你叫什么名字?”郦君玉等咳嗽平复下来,就越过坐在床边上的皇甫少华的肩头问道。
“奴婢叫芍药,是我家周大人和夫人叫我来服侍大人的。”芍药带着三分羞怯道。
“扶我起来走走,”郦君玉扶着头,有气无力地抱怨:“躺了一天,躺的我都累了。”
皇甫少华噗嗤笑了,“头一次听说还有人躺累了的。”从衣架上拿起一件薄棉袍为他披上,“江边阴寒,恩师多穿件衣服,免得再着了凉。”
“我这里有人了,你去忙你的事吧。”郦君玉无力地挥手。
皇甫少华探手在他额头上试试温度,“你还发着烧呢,我怎么能放心。我没事,就是有事什么也比不上恩师您重要呀。”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倒像是大人和夫人说话时的样子一般,可是这两位都是男人,还都是做了大官的男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芍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投去探究的目光。
郦君玉恼怒地盯着皇甫少华,你这是故意的吧!
皇甫少华凑到他耳边明知故问:“恩师想什么呢?”
“我在想,现在刚立冬,如果把你砍了,估计赶明年秋决之前,我岳父还能把我救出来。”郦君玉恨恨道。
皇甫少华做委屈状道:“学生这也是受人之托,不得已。来之前,师母再三叮嘱我看,啊不,照看好你,不然回去以后唯我是问。”
郦君玉瞪了他一眼,皇甫少华浑不在意,反客为主地对芍药道:“你去拿个风炉来,这屋子里太潮湿了,不利于养病。”
芍药看向郦君玉,郦君玉挥挥手,示意她照做。十月底还不到屋里生火的时候,不过病人总是虚弱的,格外怕冷。
皇甫少华道:“有了风炉,万一药煎好时您正好睡着了,就可以放在炉子上热着了。”
之后,早就做了张云卿贴身侍女的芍药,重又体会了一把粗使丫鬟干的活计,拿了风炉,又去灶房给郦君玉和皇甫少华取饭,一趟拿不了,只好跑两趟。回来还没喘口气,皇甫少华又说:“恩师的药该取来了,你去取吧。”毫无怜香惜玉的情怀。
郦君玉看不过去,“你先吃饭吧,不急。”
芍药跑东跑西跑了一上午,腿都跑细了,取药回来且不敢见他俩,只怕又有什么吩咐,在门外踌躇着不想进。忽听里面皇甫少华的声音:“恩师再睡一会儿吧,你老是这样耗费心力病怎么能好的起来呢。”
郦君玉嗓子哑哑地说:“崔林与周兴比相差太多了,我少不得要替他谋划谋划,可惜这次去东南功劳白白落到崔林手里了。”
皇甫少华:“这次要是顺利可是一件大功劳,只是崔林此人有勇无谋,没有随机应变的机智,我怕的是他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郦君玉:“所以我才得不得不提前把所有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考虑到,再跟他交代好。”
皇甫少华:“恩师纵然才智卓绝,但也不是神仙,如何算得出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
“聊胜于无吧。”郦君玉疲惫道。
“此番如果失利,朝廷必定要怪罪的,周兴玩忽职守,他受处置也是罪有应得,但您是此行的主官,而且周兴招安也与您有莫大的关系,必定也要被他牵连。”
“你不用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对他夫人这份深情令人感佩,我情愿帮他这一次。”听上去,郦君玉的语气十分慷慨。
芍药很是感动,心道都说官场上的人都是虚情假意、心口不一的,想不到还有郦大人这样的侠义之士。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室内,皇甫少华贴近郦君玉耳语道:“恩师,学生待恩师的情谊日月可鉴,您也帮帮我好不好。”说着话,便拉起他的手往心口上放:“学生这心里只除了恩师,什么都装不下了。”
简直是乘人之危!郦君玉是真的生病了,本来就头昏无力,被他这么一气心火愈发高涨,就在他犹豫是打皇甫少华一耳光还是啐他一口的一瞬间,芍药轻轻推门进来了。
皇甫少华瞬间恢复了平时端正谦和的态度。该说的话已经被该听的人听到了,就等着看效果如何,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周兴就会改变主意来找他,接下来就要抓紧时间顺江而下了。郦君玉想到这里,倒真的安下心来养病了。
胶泥做的小风炉里烧着上好的木炭,这么好的碳不属于军需物资,不用说,这都是周兴特意安排的。皇甫少华手持蒲扇轻轻地扇着炉火,控制着火头既不至于奄奄一息,也不会因为烧得太旺使得屋子里太过干热。
炉子上砂锅里熬着药,还没有烧开,已经有药香在空中飘散开来,皇甫少华回头看一眼裹在锦被里沉睡的郦君玉,只觉得岁月静好,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才好。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果然等到第二天下午,周兴来找郦君玉了。
郦君玉休息了两天,烧已经退了,坐在桌边手支着头,听蔡羽汇报装船整队的进度,“粮食还有要带的军械都已经运到船上了,人也点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只有菜蔬须带新鲜的,要等定好时间再搬。”
“后日一早,无论如何都要启程。”郦君玉果断道。
“恩师,你的病还没好……”皇甫少华担忧道。
“没关系,已经好多了,养病横竖是躺着,躺船上和躺陆上没什么不一样的。”
蔡羽如释重负,生怕他反悔似的急忙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一开门,正对上准备敲门的周兴,周兴伸着手,差点敲到他身上。
两人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周兴进来,先看见皇甫少华站在床边小声恳求着什么,郦君玉一脸的不赞同,“这事就这么定了,后日一早动身,你也去准备准备吧。”抬头看见他,郦君玉倒又换上一副笑脸:“治功来了,正要告诉你我们后日启程。”
“这么急?”周兴诧异道。
“早就该走的,因为我生病已经拖了几天,再拖下去,京城那边该有人说话了。”郦君玉也很无奈的样子。
“大人,末将想来想去,还是应该亲自带船护送你们。”没有官场上习惯的弯弯绕绕,周兴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哦!?”郦君玉脸色不那么好看了:“这是怎么说的!?”一开始是你自己不愿去的,我这儿对人员都作出相应调整了,你又来说要去。你当本官是好戏耍的!?后面几句话虽没说出来,但意思明明白白写在郦君玉的脸上。
周兴就知道不能这么简单,先开头的他拿乔,现在转回头求人家,人家能痛痛快快答应了才怪了呢。所以做好了低声下气的准备,“那天听说内子有喜,我是高兴地昏了头了,这几天冷静想想,还是我亲自去来的保险些。”
听听,不知道的人一定觉得他是个多么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人呢。
“不必了吧,”郦君玉冷笑道:“周大人觉得朝上诸位是那么好说话的?今天一个想法明天换一个重来,我为你解释分辨的奏章都送出去几天了,还在里面把崔林好一通赞许,你现在又来这么一招?”
周兴不习惯腻腻歪歪地软磨硬泡那一套,面对郦君玉的斥责,他只能冷静地分析利弊,“郦大人,不瞒你说,咱们当官受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妻儿亲人能过上好日子,这支水军可以说是我一手建起来的,起码底子都是我早年一手带出来的人,在我心里,看待这些将士就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样。这几天我思前想后,我虽和杨端本、丁峤两伙人交过手,我心里也有点没底,还是亲身去海上走一趟的好,日后真打起来,咱们这边也能少受点损失。”
“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只是我已经将奏章送出去好几天了。”郦君玉发愁道,“该如何跟马部堂说?”
周兴打躬作揖,郦君玉终于下定决心道:“也罢,我再上一份奏疏解释一番吧,总不能让将士们白白丢了性命。只是,我已经上报朝廷崔林是带领船队的主官,若是把他换下来只怕不合适了。”
“这——”周兴抽了一口气,当年崔林就是他的二当家的,遇到分兵的情况,必定是两人各带一队,所以这次的计划也是周兴留下,毕竟大部分的水军还没动,而由崔林带两艘船以及船上的士兵跟着郦君玉走,如果他俩都走了,剩下的水军不用说只能以郝南英马首是瞻了。
“怎么?”郦君玉一眼瞥过去,凉凉地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周兴迅速在留下架空赫英南但要冒老巢被抄的风险,还是跟着郦君玉求个保险之间权衡了几个来回。郦君玉也不催他,只对皇甫少华道:“去请赫将军过来,让他顺便把水军名册也带来,我记得这支水军快有万余人了吧,倒是比勇毅营还多了。”
周兴猛地反应过来了,虽然现在是他说的话顶用,但郝南英他们这支水军的主帅,是,他凭本事把赫英南架空了,但是朝廷想要收拾他倒还不是难事。不说别的,就拿招兵来说,新招来的士兵可不是他周兴的私兵,现在这些新兵和他的旧部一起训练了将近一年,开始的时候冲突不断,互相看不上,他的人嫌新兵没是软蛋,新兵看不起他们是海匪出身,很是闹出了几场打斗,亏了他和赫英南下了狠手最近两拨人渐渐有点同袍的意思了,现在新兵军纪武艺水战都有点眉目了,如果这时候朝廷说要分兵,一营变两营,他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再说了,他手下得用的人也不只一个崔林,想到这里,周兴痛下决心:“就听大人的吩咐。”
皇甫少华带着赫英南过来,刚进门,就听到周兴这一句,心知成了。
郦君玉在周兴回头看向门口的时候,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丝略带得意的微笑,不但是皇甫少华,赫英南都觉得屋里瞬间变得亮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