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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福安殿殷殷嘱咐 ...

  •   郦君玉外放,加上元熙有几天没召见他,朝中渐渐就有了流言。不外乎说他阅兵出尽风头不算,还把军器局硬从工部夺过来,进而借此登上侍郎一职。

      侍郎是三品高官,多少人宦海沉浮,一辈子也到不了这个位子上,不止大齐,回看历朝历代可有二十出头的侍郎?也难怪皇帝对他心生忌惮,所以要把他调离中枢。

      还有一种说法,是郦君玉想以进为退,自请外放,没想到元熙顺水推舟,直接就批复了。

      总之,就是郦君玉连带他身后的梁鉴让皇帝不满,也许只是以此敲打,也有可能是一股治势力即将衰落的预兆。多少人在背地里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想趁着水浑的时候给自己捞上点好处。

      元熙要是知道他因为顾忌太后而不得不疏远郦君玉,竟会引出这样的揣测,非得气吐血了不可。

      流言暂时还没传到郦君玉耳朵里,他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元熙这么容易就放他走。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对于他来说都不能说是坏事。如果元熙想清楚了,那是最好不过的,自己离开一段,等再回来,最难堪别扭的时候早过去了,两人君是君臣是臣,恪守本分就好。

      就算元熙真的不打算让他返回朝堂,能造福一方也算不辜负自己心中抱负了。事到如今,郦君玉也想明白了,想要一辈子在朝中只怕是痴心妄想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趁着当官的时候多做一点于国于民有利的事。

      元熙不召见他,他自然不会去求见,忙着把手头的事处理好,只等着陛辞离京。

      皇帝看上去是天下最有权利的人,其实不然,但凡要做点什么事就会处处掣肘,更别说他想那个什么郦君玉了。郦君玉现在名声挺好,但只要有一丝和皇帝暧昧不清的流言传出去,如果不想被人骂死,就只有立刻上疏辞官以避嫌疑这一条路可走了,而元熙又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何况他们面对的不只有百官,还有一位连元熙都惹不起的太后呢。认真说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后的权威是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毕竟作为天下表率的皇帝绝不敢背上不孝的罪名,而太后往往也会拿这一点来要挟皇帝。

      太后发起狠来,皇帝都能废了——虽然唐太后不可能废了先帝仅存的也是她唯一亲生的儿子——找个理由为难个把大臣,隔三差五把郦君玉叫过去敲打敲打会很难吗?历史上多得是“君王掩面救不得”的先例,元熙不愿让郦君玉冒险。

      但是自己不召见他竟然也不求见,甚至连一封奏疏都没上,元熙又幽怨起来了。

      郦君玉离京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元熙一想到久别之前连面都不能见一面心里就一阵绞痛,吩咐权昌:“你,亲自去请郦大人来一趟。”

      权昌伺候元熙二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天底下没有比他更了解元熙的人了,太后能看出来的事,他自然更能看出来了。多年的相伴使得二人名为君臣主仆,事实上更多了一份家人般的亲近,有时候权昌会想元熙虽是万万人敬仰的天子,却也可怜,好容易有个心仪之人偏偏个男子,即使如何。这事吧,只要不是放在皇帝身上,其实也不算什么,宫外认契兄契弟的多了去了,据他所知朝中就有几对关系不一般的大臣,但是这事放到皇上这儿就不行,尤其是元熙还没儿子,跟男人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就格外不能容许了。

      “郦大人这时候进宫,只怕……”权昌为难地看着慈庆宫的方向。

      “少废话!”元熙当即就火了:“朕连大臣都不能召见了!?这天下还是不是朕的!还不快去!!”

      为了郦明堂,皇上把这样重的话都说出来了,权昌脖子一缩,答应一声赶紧往外走,心想横竖郦君玉是要离京了,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先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人常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郦君玉的骨像无疑是极好的,更难得的是不仅如此,他实在是得老天眷顾,肌肤如玉眉目如画,尤其的眼中天生含有一汪春水一般,波光潋滟、顾盼生辉。后宫佳丽都可以说得上是天姿国色,但与面前这个男子相比却都失了神采。是的,郦君玉就像是早春枝头含苞欲放的花朵一般,昂扬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和他在一起,元熙觉得自己的心永远是雀跃的、欢跳的,这是一种只有郦君玉才能带给他,令他无比眷恋的感觉。

      “想——想好要怎么办了没有?”元熙差点脱口问他‘想朕了没有’,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大概有些打算,还需到了地方随机应变。”郦君玉思忖着回答道,“据臣所知海匪虽然也干些劫掠的勾当,主要的财源却来自于走私,往来贩卖大齐的丝绸瓷器和海外的香料珠宝,既然如此,他们总要有进货销售的渠道……”

      “明堂,”元熙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江南的水深,你此去只要勘察地形就好,至于其他的……明堂你记着,朕在京里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元熙眼神幽深地望着他,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情谊,郦君玉的第一反应是抬头四看,见殿中只有权昌一人,一颗心才放下去一瞬之间就又提了起来,他之前面圣也有把伺候的小内侍打发出去的时候,但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过于亲密的气氛,“陛下觉得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江南那帮人就能老老实实让我沿海走一遍吗?”

      这倒是真的,海匪能做到这么大的势力,不说别的,至少跟当地的阀阅世家私下里有利益来往,郦君玉勘察海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在为什么做准备,眼看利益要被人夺走,他们岂能不有所动作。

      这些人家家资巨万,少的的也在江南经营了几十年了,根深蒂固盘根错节,要为难一个年纪轻轻的侍郎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之前甚至有态度强硬的官员上任不久就暴亡的先例。这也是为什么几经权衡,丞相们商议过来商议过去,还是决定让梅朝成留任,实在是换个人只怕控制不住局面,这好歹还是个站稳了脚跟,而且人也忠心的。

      想到这里,元熙心里的悔意滔天巨浪般地压了上来,几乎就要说‘你不要去了,你只要好好地在朕身边,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好在他的理智告诉他,要是真这么说,两人之间就连现在这般若即若离的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

      “这次又要累你冒险。”元熙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你——什么时候你才能歇歇。”

      两人本来站着说话,离得就不远,他这么往前一走,郦君玉立刻就感觉到一种逼迫意味,他在女子中算得高挑,但跟元熙这样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一处到底还是显得纤弱了,他不能后退以免欲盖弥彰,也不愿显得气弱,微微后仰着抬头,掷地有声道:“富贵险中求,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必以国士回报。”

      元熙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不信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既然明白还撇的这么清楚,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先去江西看看周兴的水军练得如何,他派船派人护卫你此行,另外这个东西你收好了。”元熙从权昌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来。

      郦君玉垂头看去,见里面放着一块金牌,牌子上铸着四个字:如朕亲临。这块牌子他听说过,但是没见过,不只是他,就连权昌也是第一次见到。钦差本身就是代天子出巡,就有‘如朕亲临’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几代皇帝都没用过这块牌子了,但是今天元熙把它拿出来,郑重交给他。

      只要还在大齐的治下,再强大的势力对这块牌子多少还是会有几分忌惮的,这份忌惮在紧要关头或许能对他有些用处吧,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如是想着,元熙嗓音深沉:“你每次出去,朕在京中都挂念的紧,你一定要看顾好自己才是。”

      “陛下,您是金口玉言,吩咐臣的事臣自当遵命。”郦君玉故作玩笑道。

      “那朕应该说你此去必定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咯。”元熙也笑道。

      “借您吉言。”

      说笑归说笑,元熙到底还是不放心,以前郦君玉出去还能多派些护卫,这次大半的时间在海上,他原先不知道乘船出海的风险,只是觉得海匪们常年在海上讨生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郦君玉送李铭返程的时候走海路,他还挺高兴的,觉得抄了近路缩短路上的时间,少受点车马劳顿,自己也早点解了相思之苦。

      待听说他们在海上遇到风浪,整个船队都差点翻在水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怕起来,相比较起来再凶狠的敌人都有对付的办法,也有战胜的可能,但你又能拿老天爷怎么办呢,人怎么能胜过天呢!!

      当时他就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让他去冒险了。谁成想不到一年,就又把他派出去,派到一个强敌环伺的战场上。留在京城是冒险,巡视东南也有危险,元熙忽然想不明白自己这个真龙天子到底算哪门子天子,处处受人制约,一言一行都有人批评,心爱的人都不能留在身边,你说这把劳什子龙椅有什么好坐的,竟然值得父子相杀手足相残的?

      郦君玉见元熙微微低着头不说话,脸色却是阴晴不定,拿不准他在想什么,轻轻咳嗽一声,方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元熙被他叫回了神:“你说。”

      “臣想江南文风昌盛,多少簪缨望族都有子弟出仕为官的。”

      这年头讲究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怕你家资巨万,如果官场没有人罩着,也只有受人欺负的份,江南的富商有的是钱,请得起最好的老师,自然会倾力培养子弟,这些人出仕之后,自然也要为家族出力,不可能洁身自好两袖清风的,抓住把柄就能以此要挟他们在江南的本家。

      元熙是个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的,“好,朕这就吩咐下去。”

      派谁去查?人选嘛……可惜锦衣卫派的上用场的人太少,想到这里不禁就想起唐文浩,用人之际便是有所不满也只能不计前嫌了,何况他们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弟,唐家兄弟为他出过不少力,过了这么久元熙的气也消了。

      等等,元熙忽然看向郦君玉,只见他目光中颇有含义, “你呀,”元熙用手指遥遥点着他笑道:“朕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了。你觉得派谁合适?”

      郦君玉干脆地说道:“还请陛下圣裁。”

      元熙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人报说太后遣人来了。元熙心知这是太后听说他召见郦君玉,所以来查看了,脸色很不好看。郦君玉见此便要告退,元熙止住他:“别急着走,朕还有话没说完呢。”又吩咐权昌道:“叫他进来。”

      进来的是个宫女,郦君玉低头看着身前一尺处的金砖,却听那宫女一声惊呼,“郦公子?!”这嗓音有点耳熟,他抬头飞快地一瞥,就呆住了,竟然是他刚离家的时候客栈里遇见的路飘云!

      当日一别,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更没想到她竟然入宫做了宫女,她那时和她爹路纶出来投亲,她爹呢?郦君玉记得她爹那时生着病,是不是已经……

      权昌对路飘云呵斥道:“陛下面前怎么这样没规矩。”

      元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问路飘云:“太后有什么吩咐?”

      路飘云似乎是吓着了,不敢再东看西看,老老实实回道:“太后问陛下忙不忙,慈庆宫专门做了您爱吃的焖蒸鸭子和樱桃肉,若是不忙,请您过去用膳。”

      这丫头是新分到慈庆宫的,因口齿伶俐,时常跟太后说些外面的新鲜事听,所以很得老人家的喜爱,元熙有时候甚至想会不会过一段,他就又被硬塞一个妃子呢。但这丫头跟郦君玉又是怎么回事?她的惊呼,郦君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都让元熙极不舒服。“你回太后就说朕手头还有点事,赶晚膳之前必过去请安。”

      打发走路飘云,元熙就问郦君玉:“你认识她?”

      “早年路上遇见过,我义父帮过他父亲一点小忙。”郦君玉平淡地说。

      “哦~”元熙的语调一波三折,“还有这样的渊源呀,她爹没有把她许配给你,以示感谢。”

      郦君玉心里大没意思,冲元熙一笑:“谢陛下提醒,下次见了她爹臣倒好问问他,当年是没看上我还是怎么着。”

      郦君玉平时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但刚才这一笑却如同春花盛放一般烂漫鲜丽,明知道他的故意气自己,元熙还是禁不住心魂俱荡,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陛下刚才说有事要吩咐。”郦君玉提醒他。

      “哦,那个,对了,我是要告诉你,给你从锦衣卫抽了二十人做护卫,由皇甫少华带着,另外周兴那边随船也会有两百人。你身边有再多的人,朕也是不放心的,此去江南千万小心,不要做冒险的事,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要紧。知道吗?”

      元熙走到郦君玉身前,龙袍的下摆几乎要擦到他的鞋面。郦君玉不敢抬头,只觉得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甚至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想也不想,退后一步,下跪,朗声道:“臣遵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9章 福安殿殷殷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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