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卷平岗秋风瑟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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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上林的风景与春夏时节大不一样了，树上的绿叶有的变黄有的变红，不同于春花的娇艳，而显出一种阳刚执着的风骨。碧空万里纤云如缕，人心也因此而生发出高远超拔的情志。
京郊十一营，每营一千人，加起来一万多了，这还不算锦衣卫、羽林卫的侍卫，总共小两万人，够把上林齐齐踩一遍的了，所以每营将官带只能几个得用的手下。就算这样，这么多人肯定不能全都挤到一块，不然不用打猎，随便射一箭先射到人了吧，又分成了好多小队。
当着皇帝的面作弊是一件十分考验人勇气的事情，郦君玉犹豫要不要再拉几个人以求得个法不责众，正好唐文潜问他有伴了吗，跟谁一道。
郦君玉顺口说：“正找人呢，你就跟着我吧。”
“巧了，咱们就一块跟着陛下，陛下去的铁定是猎物最多的地方。”唐文潜悄悄道。
“唐大人胆量过人哦，佩服佩服。”郦君玉也小声笑道。
“此话从何说起？”唐文潜一脸无辜道。
“胆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掉枪花，你但子还不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找人捉刀的事要不要我跟陛下说说？”郦君玉玩笑道。
“郦大人明察秋毫，我怕你这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哦。”唐文潜挑眉笑道。
“少扯瞎话，”郦君玉笑道：“记着一会儿一块走。”
唐文潜正要说话，元熙带着人过来了，见他俩说说笑笑很开心的样子，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唐文潜道：“臣和郦大人说待会儿打猎输了的人要做东道呢。”
“哈，你可别跟着朕，就你那两下子就别现眼了，去去去，找旁人玩去。”
唐文潜在元熙背后冲郦君玉摊摊手，不怨我哦。
这天因是会猎，也就不分什么文臣武将了，凡是准备下场子的清一色都穿了箭袖，背着箭囊，手上挽着弓，身上穿着官服的大部分是老大人，穿官服的远远少于穿箭袖的，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分开。
箭袖一方以元熙为首，只见他在朝阳中翻身骑上一匹高大的御马，扬鞭笑道：“大家今天把本事都使出来，只管放开手脚，酉时还在此处集合，猎物多的朕有赏。”说完一挥鞭子绝尘而去。
其他人也各自上马，元熙身边跟着的人除了二十来个侍卫们就是有郦君玉和皇甫少华。皇甫少华也算是护卫的人手之一，所以并不急于打多少猎物，只是跟着以防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头一件猎物照例是要皇帝打着才算彩头，上林这边都安排好了，没跑出多远元熙就带住马举起弓箭。
郦君玉跟着也停了下来，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大片黄黄绿绿的野草，再要细看，听见“嗖嗖”几声，紧接着摇动的草丛中传出挣扎的声音，显然是射中了。说实话元熙的箭法还是不错的，一箭过去少说也有七八十步，他到现在都还没看见是什么呢，元熙已经命中了。
郦君玉张望的当口，元熙一提缰绳就追了上去，所有人哗啦啦都跟着追，郦君玉也随大流地跟着，元熙嗖嗖嗖又接连放了几箭。等跑近了，郦君玉才看见原来射中的是一只黄羊，羊肚子上挂着支箭，血哗哗地流着，为了活着还在拼命地挣扎，终究伤的太重，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元熙一边追一边放箭，又射中了黄羊的脖子和腿，这只努力求生的羊到底没有逃出生天。
皇帝一出手就打了一只黄羊，虽不是什么猛兽——真正的猛兽像虎豹熊狮什么的上林里也没有——也算是拿得出手的猎物了，侍卫们都欢呼起来，跑进一人高的草丛把倒在地上的黄羊拖了过来。郦君玉看那只羊身上中箭的地方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想来三处都没在要害上，所以没有死透，四蹄抽搐着，瞪得大大的眼睛竟然还流着泪！
郦君玉是亲眼见过人死在他面前的，在兵部供职后更是见识到千万将士阵亡，一直觉得早就练成一副铁石心肠了，没想到今天被一只羊求生的眼神打动了。他倒没有妇人之仁地想把它救活了养着，只想补上一箭给它个痛快。
侍卫们七手八脚把黄羊捆好准备绑到马上，郦君玉问：“这样好带吗？万一挣扎起来怎么办？”
元熙揣摩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没射过活物想练练手，于是笑道：“你要能射中，这只羊朕就赐你了。”
郦君玉深吸一口气，悄悄擦了擦手心沁出的汗，拉弓放箭，距离这么近，再要是射不中就没天理了。再说那只羊，本来就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了，这一箭成了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中箭以后哼都没哼，眼睛一闭一命呜呼。
不管之前见过多么残酷的伤亡，郦君玉还是在秋日的晨风里出了一头冷汗，这是他第一次杀生，杀得还是一只温顺的，对他毫无威胁的动物。
元熙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笑着调侃道：“打猎就是这样的，瞧，你这不是已经会了么。”
郦君玉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臣谢陛下赏赐。”转头间瞥见皇甫少华微露震惊的脸。
皇甫少华接触的女子有限，除了他娘就是他姐姐皇甫长华了。好就以他姐姐为例，皇甫长华算起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将门虎女，在家的时候喜欢舞刀弄枪，尽管如此，皇甫少华敢保证她也绝对没胆子杀一只活物，斯文一脉的郦君玉竟然能下此狠手。
他忘了卫勇娥也是女人了。
郦君玉嘴角微微一翘，为师就是这么心狠手辣，想要找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还请另选佳人。
往别处去的人还没走远，听见这边皇帝首先打到了猎物，于是欢声雷动。郦君玉跟在元熙身边少不得也吹捧几句，说自己还没看见，他就已经射中猎物了，元熙得意洋洋道：“这算什么，那年朕才十五岁，跟着先帝也是来上林，朕就还过一头野猪呢。”
郦君玉心说这有什么，我十五岁都男扮女装离开家了。等等，上林还有野猪！？
一行人又往深处走去，路上打了不少山鸡兔子什么的，元熙心情大好。看日头升到正中，年纪稍大体力不足的，或者想和人说说话的就都回营地去了，元熙正在兴头上，觉得饿了，就让侍卫就近找了棵大树在树下铺了锦毡，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元熙坐了，又叫郦君玉和皇甫少华也坐 ：“你们也坐下一块吃吧，出门在外，不用讲究虚礼了，不然朕还得等你们。”
郦君玉谢恩，皇甫少华看着二十来个侍卫“陛下你看——”元熙一想也是，这帮人是保护他的，不吃饭的话没力气，万一有个什么事倒霉的就该是他了，于是一挥手：“都坐吧，赶快吃了下午还能在转转。”
侍卫们谢过恩，自然不敢真坐下，分做两组站在周围，轮流三口两口把带的干粮咽了就算完。
郦君玉连着劳累了这些天，又在马上颠簸了一早上，一坐下来就觉得十分困倦。元熙却兴致正高，稍微歇了一会儿又上了马，郦君玉只好跟上。元熙笑道：“早上是你陪着朕，都没见你出手，到了外面就是放开了玩的，你别拘着了。”又对皇甫少华道：“你也去拿出本事让朕看看。”
推辞不过，皇甫少华不一会儿就打了几只野鸭子兔子之类的小东西。
郦君玉这边就不行了，一开始是根本看不着哪有猎物，元熙指给他看也没用，动物是会跑的，等这边准备好开始放箭，猎物早就跑掉了。郦君玉站在地上射鹄子都不一定能射中，何况是骑在马上还是射飞奔逃命的猎物。射箭这事还不比写文章，怎么都能诌出来，不过是好不好的问题，射箭射不中真就是射不中，郦君玉技术所限，射光了两囊箭还是一无所获，看得元熙哈哈大笑，只好放下弓箭面色赧然地承认：“术业有专攻。”
“来，朕给你想个办法。”
又往前跑了一段，元熙停下马，向侍卫们做了个手势，侍卫们会意，拿出网子把一大片草地围起来一顿喧嚣呼喝，网子越收越小，草丛里藏的各种鹌鹑、野鸡、野兔都被惊吓的四处奔逃，郦君玉这才看见网上是有倒钩的，小动物撞在网上被勾住，为了活命只能拼命挣扎，被钩子勾破了皮毛，元熙扬眉对郦君玉笑道：“这回你总不会还不行吧。”
还能这样！皇帝作起弊来都是大手笔。郦君玉回想自己让荣发往别人的箭囊里放一支他的箭，简直是无地自容，太小家子气了。
这么血呼啦擦的场面，看得郦君玉一阵反胃，元熙在旁边看着，他又不愿意示弱，只得骑马上前胡乱放了几箭。后来清点猎物，郦君玉居然有一只野兔一只鹌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射中的，反正是个说得过去的战绩了。
皇甫少华看了看天色，提醒元熙“想是快到申时了，该往回走了。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还能打点什么。”还得耽搁时间。
元熙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可不是差一刻就申时了，今天虽没过瘾，还有几天才回京，明天还能在玩。于是一行人往回走。
阳光从西边的树梢上斜斜地照在上林的树木荒草上，因到了下午失去的早上那种蓬勃的生机，显得懒洋洋的，地上的草木植被更是无精打采，秋风一过，颇有萧瑟之感。
郦君玉原来是骑过马，但那都是走官道，顶多是颠簸一点，上林尤其是他们跑到了这么深的地方根本就没路，护卫跑在前面就算开了路了，即使走的都是趟出来的路，两边高高的茅草还是经常从人腿边划过去。早上听一下说在上林打到过野猪，郦君玉就有点惴惴不安了，生怕草丛里藏着点是什么，哪怕不是野猪是条蛇呢。想到蛇，郦君玉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这么一分心，没留意到前面横伸出来的一根树枝，等看见的时候已经到了眼前避不过去了，来不及想，郦君玉只得稍微侧身往旁边让了一点，同时抬手去挡。马跑的正快，手臂重重地撞到树枝上，郦君玉不禁“哎呦”一声。
皇甫少华护卫着元熙，在他身边错后几步，但一颗心少说也分了一半在落到最后的郦君玉身上。听他呼痛急忙回头看是怎么了。
元熙也听见了，带住马返回来看他，郦君玉抽着脸笑道：“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两人这样熟悉，即便郦君玉想掩饰，元熙也能看出来事实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撞到哪儿了？我看看。”
“胳膊，”郦君玉抬抬手臂示意，“只轻轻撞了一下。”
“好，咱们赶快回去，让太医给你看看。”元熙道，两人都骑在马上也没法拉过他的手查看伤势。
“恩师你伤在手臂上，骑马有没有妨碍？”皇甫少华突然问道。
元熙一听，是啊，郦君玉骑术本来就不怎么样，只用一只手控缰绳，这——太危险了，可是他又不能公然说你手不方便，咱俩共乘一骑吧。
他不能说，皇甫少华能啊，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不如我和恩师骑一匹马吧。”
“不用。”郦君玉断然拒绝，“不要浪费时间了，咱们走吧。”
元熙本来在犹豫，郦君玉胳膊受伤不便于骑马，为了安全考虑是不应该让他独个骑马了，但是一想到那样一来，他就得被皇甫少华这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搂在怀里，就满心的不能忍。既然郦君玉自己拒绝了皇甫少华的要求，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一行人放慢了速度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卷平岗秋风瑟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