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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明堂醉仙楼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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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好雅兴,怪道闷在家里也不觉得无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唐文潜和郦君玉同科,关系要好,私下里一直是比较随便的。
听见他说话,郦君玉迎出门:“是谁抱怨不得休息的?好容易清闲一天又觉得没意思了?”
“好好好,说不过你。”
彼此见过礼,荣发端上茶来。唐文潜拦住荣发:“你不用忙,我和你家大人这就出去了,晚饭也不回来吃,去跟你家夫人说一声。”
“悦微怎么了,好好跑到我这里反客为主?”郦君玉奇怪道。
“那是因为我敢打赌你必和我一道出去的。”唐文潜笑道。
“愿闻其详。”
“沈晓晨过几天又要回辽东了,趁今天大家都有空咱们一处聚一聚。不独他们兄弟,还有徐子清、乔远舟、范沂森,快走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唐文潜站起身来说道。
“有心了。”
郦君玉本来就穿着见客的衣服,倒是便宜,传话让人备马,唐文潜道:“你也别带人了,横竖少不了伺候你的。”
说着,一路催着郦君玉出去了。
“咱们这是去哪?你又不让我带人,怎么越想越让人觉得不对呢?”郦君玉玩笑道。他们一开始还是顺着大路走,走着走着,唐文潜带着他拐了几个弯,就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怕被人拐了去不成?”唐文潜打趣道。
京城有许多酒楼都在背后的小巷里开有后门,以便不方便露面的达官贵人出入,芙蓉楼就是这样,所以郦君玉不疑有他,还觉得这条巷子清清静静曲径通幽,要是能居家于此倒也不错。
进了巷子一里有余,就见左手边一座小楼,被偏西的日影斜照着,越发显得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上面悬着一块匾,匾上写着“醉仙楼”三个字,郦君玉看那三个字虽非名家所提,也颇有几分妩媚飘逸。
唐文潜翻身下马,看来是到地方了,郦君玉心里想着,也跟着下了马。立刻就上来一个小厮将他俩的马都牵下去了,速度之快,郦君玉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京城的酒楼分做几等,最高一级皆以雅致取胜,这等富贵显露在外面的,比较起来反而要低上一个档次。当然最高档的酒楼不是什么人都接待,能在里面宴客的人无不是非富即贵,而普通的官员小聚这样的地方就算得上郑重了。
到了这会儿,郦君玉都还不知道前面有一个大坑正等着他呢。
刚进醉仙楼的门就隐隐听见丝竹之声,暖腻香风直扑鼻端,紧接着后堂钗光鬓影,转出几个妆容艳丽的女子,到这会儿要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就不是郦君玉了,暗叫一声不妙,心知着了这厮的道了。
“悦微难道不知道太祖的训令吗,何况这光天化日的。” 郦君玉小声质问。
唐文潜完全不当回事,小声笑道:“怕什么,照你说的朝堂上早没人了。别告诉我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哦。”
“太阳还没落山呢,当心有人弹劾。”
“你莫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成,言官们自己也少不了来这种地方。倚红偎翠、追花逐月贤者不免,明堂你年纪轻轻何必拘泥。”唐文潜说着拉了郦君玉就往楼上走。
唐文潜说一句,那几个女子就叽叽喳喳应和一句,彼众我寡料难脱身,郦君玉只好老老实实被他拽着走。
老鸨子也迎出来了,显然跟唐文潜相熟,“唐二爷好久不来了,我还当您另有相好的忘了我家碧云了呢,害得碧云天天淌眼抹泪的,还是我劝着她,说您是个长情的,想必是有事要忙,这不今天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和唐文潜应酬完,老鸨这才一转头惊讶道:“哎呀呀这是哪家的公子,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了。”
唐文潜笑道:“我这位朋友可不是等闲之辈,你可要挑最好的姑娘哦。”
“凡夫俗子能跟您交上朋友吗,您放心,都包在我身上,保管让您这位朋友称心满意。”
这不是害人嘛!郦君玉心里把唐文潜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他要是个男人,倒是可以严辞力拒,正因为他身为女子才要如同男人一般行事,别的事倒还好揣摩,这逛青楼,一般男子会抵死不从吗?而且据他所知,大部分人来了也就是听听曲子吃吃酒而已,如果反应过于激烈,反而让别人觉得怪异了。
进了雅座,沈氏兄弟并徐琛、乔恒都到了,每个人身后还坐着个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不见范沂森。见他二人进来都起哄道:“明堂来晚了,罚酒三杯。”
“那好,我要是直接喝得醉倒了,后面的酒是不是就不用喝了。”郦君玉摇着扇子笑道。
“美得你!醉倒了正好这儿有的是软玉温香。”唐文潜意味深长地拿眼睛在那几个女子身上绕了一圈,笑道。
“那我可就亏大了。”郦君玉心里佩服自己,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这种话了。
唐文潜认真盯着他看了两眼,“那倒是真的。”头一次见逛青楼的长得比青楼里面的还好看的。
哄堂大笑中,两人落座。徐琛先道:“范大人家来了亲戚抽不开身,今儿来不了。”
“嗐,我原还想请皇甫芝田和熊友鹤来着,可惜他俩都不在城里。也罢,他们来不了,咱们几个热闹吧。”唐文潜笑道。又问郦君玉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好叫来。
“我头次到这儿,哪有什么相熟的人呢。”郦君玉尴尬道。
“别家的姑娘叫过来就是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唐文潜半是狐疑半是打趣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空。咱们这就喝起来就是了。”郦君玉干笑道。
“明堂面嫩,悦微你就别逗他了。”沈云替郦君玉解围道。
“那可不行,一会儿输了酒令没人替他喝酒。”乔恒也笑道。
“切~小看我,输了酒我自己喝。”郦君玉豪迈道。
“然后醉了就正好睡到这儿了?”唐文潜促狭道。“你想我也不敢呐,要是梁相知道我引着你夜不归宿住在堂子里,非把我劈了不可。好了好了既然是我做东就不能厚此薄彼,明堂你就客随主便,没有相熟的姑娘,我替你邀一位怎么样。”
坐上几人全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都想着郦明堂从来少年老成四平八稳,不知道被惹急了会是什么样子,老羞成怒还是干脆倜傥不羁?
郦君玉情知再推就矫情了,“我看楼中秀色尽在座中,我没有几位捷足,只好徒呼奈何了。”
沈星爽快:“这还不简单,你看中哪个只管说就是了。”一句话引得四个倌人八道目光齐刷刷盯在郦君玉身上,恨不得来个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呐。”郦君玉摇着扇子道。
“我猜着你的意思了,”唐文潜眯着眼睛,拿手指点着他:“明堂,高啊,你是怕我省钱不给你招个漂亮的才绕了这么大一圈,是吧。好,你放心,今儿说什么也得让你称心如意了才行。”
“这是你说的啊,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醉仙楼能撑起这么大的摊子,里面的妓女自然不在少数,唐文潜这边传了话,不一时就进来了一个桃腮柳眼的豆蔻佳人,那女子见上首坐着一位清雅绝伦俊逸超群的少年,做她们这行的,阅人无数,立刻就知道这位年纪虽小却是位不可小觑的人物,便向他嫣然一笑。
众人见状都推郦君玉,问他意下如何,郦君玉纸扇轻摇:“非我所愿。”
这位出去 ,一会儿又进来一个,新进来这个二八年华,柳腰款款体态轻盈,比起先前那位多了几分娇媚的风韵,眼波一转便向郦君玉抛了个媚眼。可惜她这俏媚眼算是做给瞎子看了。郦君玉微微一笑,“差强人意。”
“嘿,我还不信就没你能看得上眼的了?再换!”唐文潜赌上了气。
第三位也是位也是妙龄女子,雪肤花貌婀娜多姿,进门向郦君玉福了一福,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公子。”唐文潜等人又问他,郦君玉摇头笑道:“不过尔尔。”
唐文潜借着酒笑道:“我看明堂这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只消照照镜子,这些寻常脂粉就难入法眼了。”
郦君玉瞥他一眼,“悦微就还没喝几杯,就开始说醉话了。事不过三,这三位皆非我所愿,看来你这美意我只好心领了。” 这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夏天衣衫单薄,拉拉扯扯起来万一漏了陷,那才是要命呢。
唐文潜笑嘻嘻地拱手:“你先别急,再见一个,要是还不趁你的意,我今儿也不敢勉强你了。”
“好,再见一个,如果还不中我的意,咱们可就斯斯文文地坐下来吃酒说话,你也别想着法子灌我。”郦君玉道。心里打定主意就算进来个天仙,也只说她个相貌平平。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进来的竟然是他的一位故人。郦君玉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是表情只是惊讶,心里面已经是翻江倒海巨浪滔天了,‘她她她不会认出来我吧。’
大家见最后进来的这位气质脱俗容貌端丽,眉尖含恨眼波凝愁,只对众人略一敛衽道声“万福”便静静地站着。众人心想这位姑娘想必出身大家,却不知因何缘故流落到了烟花之地。
郦君玉却是知道她是谁。这位女子乃是前云南学正王文的女儿王雪晴,两人在昆明曾有过一面之缘。旧年王文因科场案获罪,想来她应该就是在那之后从千金小姐沦落成章台柳。
唐文潜见他目瞪口呆,拿胳膊拐了他一下:“惊艳了?”
准确地说是惊吓着了。看上去王雪晴并没有认出他来,郦君玉心里暗暗吁了口气,刚才那些轻薄话就不敢说出来唐突她了。
唐文潜见他不说话,拍手大笑,沈星道:“明堂好眼光,跟这个姑娘比起来,我们身边这些都成了尘羹土饭了。”
一句话引出一片娇嗔。大家也都嬉笑起来,唐文潜笑着把王雪晴引到郦君玉身边坐下:“今天有幸,花榜魁首得陪文章状元。”
王雪晴款款上前,又深深向郦君玉道了一福,郦君玉还他一揖。这在郦君玉看来不过是寻常礼节,王雪晴原本被冷淡无情的眼睛忽然迸出一丝神采,这丝光华转瞬即逝,除了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的郦君玉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见郦君玉居然一本正经地向供人取乐的粉头还礼,坐上一片哄笑,都打趣他“明堂果然不谙此道。”
当下一一归坐,猜拳行令,郦君玉心思敏捷出口成章,酒令什么的不会落人下风。沈星等人也不甘心输啊,尤其在一圈女人面前,都激起了男人的斗志,联起手来一个个敞衣撸袖地要跟他决一雌雄,其形骸之放浪,郦君玉怎么也不能把他们和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样子联系起来。
王雪晴静静坐在他身边,明明是在这样灯红酒绿的酒场,她却给人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感觉,所有的笑闹喧哗都跟她隔着一层,就仿佛站在奈何桥的另一端冷眼看尘世的繁华一般。郦君玉记得早年她也是一个爱笑的姑娘,想必是这几年不堪的经历才让她的性情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但问题是她这么不言不语不悲不喜的,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呢。
在座的除了得了假的沈星,明天一早该上朝的还要上朝,该当差的还得当差,自然不能玩得太晚,等到楼下人声鼎沸真正做生意的时候这帮人就该散了。
王雪晴目送郦君玉和众人一同离去,唐文潜凑到郦君玉耳边小声笑道:“我看雪晴姑娘对你十分有情你呢,要不要我派人到府上跟你家里说你今天在衙门值宿?”
虽然知道他这是玩笑,郦君玉还真是心动了,要不是夜宿青楼对于他来说太过冒险的话——即使王雪晴以礼相待,但是一个正常的男子见到佳人就算坐怀不乱,也不可能完全不动心吧。尤其是见一面就留下来,怎么也该表现的急色一点,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人看出怪异呢。
再说了,如果王雪晴只是模模糊糊有个怀疑,自己这么急吼吼地回去试探,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