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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练京兵明堂定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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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难免都是有私心的,明白这一点就知道大齐的三位丞相能同心协力有多么难得了。
整饬武备目前还是干打雷不下雨,各营坐营都督们都觉得是小皇帝贪玩,校阅的时候只要面子上看着光鲜就足够了。表面文章谁还不会做,紧张了一阵子又都把心放了下来。
丞相、尚书按兵不动,主要是因为还没有十足的说服皇帝的把握,一旦清点军籍,提高军械甲具的质量,无疑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这时候只有赏罚分明才能稳定人心。而皇帝亲阅正是一个大加封赏的好机会,先稳住大多数将领,再拿几个贪腐最严重的开刀。
别你这边千辛万苦把证据都搜集齐全了,那边皇帝心一软,不痛不痒意思意思地罚一罚就算了,虽说丞相、尚书加起来未必扛不住元熙的徇私,但是有别的法子何必还要和皇帝争执。
因此时机十分重要,而皇帝亲阅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让元熙亲眼看看官兵生活之窘迫,方能下定决心,哪怕不追究过往,至少甲具兵械特别是火器的营造要交给兵部。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元熙的决心。既然是东风嘛,哪怕是升坛做法,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只能靠等了。
自从旧年柴穆恬出仕之后,礼部户部就联手消减宗廪宗禄,首先是严令重申不得兄终弟及或者以庶子、侄子承嗣,若是没有嫡子则国除,同时清查冒妄。这一查就查出周王、淮王乃是由庶子冒妄承爵,于是国除治罪。两王的宗禄加上他们的府中一应辅佐官员、护卫、中官的俸禄,这一来就给朝廷每年省下几十万两银子。除此之外,又查出不少虚报的人口,虽然大都是辅国将军、镇国中尉这样的低等爵位,但因人数多,省下的禄银竟也不比两王少多少。加上南北两线的战事都已平息,户部几年来头一次有了一点点余钱,不像以前处处感到捉襟见肘,那么这笔钱该用到哪,怎么用,不少人都打上了主意。
这也能理解,户部主管财政,大齐疆域辽阔,哪年没有点天灾人祸啊,所以几十年来田赋就没有收齐过,亏空欠的多了去了,供给宗室的禄米自郡王以下的,基本就没有按时足额地发放过,先帝时官员罚俸禄也多有拖欠,这就涉及到户部、礼部两部。不过花钱的大头还是工部和兵部,工部说黄河河堤需要修缮,运河夏镇至清江浦之间需要疏浚,陛下亲阅京营,需采购皮张、铁器以备制造军装军器,另外不是练水兵吗,咱们还要造备倭船、战船以备军用。兵部则说,咱们打了几年仗,好不容易赢了,朝廷该给的赏赐抚恤还没给够数。
即便是以得罪宗室为代价,节约了一部分赋税,但依旧捉襟见肘,可见大齐财政糜烂到什么地步了。
好在梁鉴和孟士元一个掌礼部、一个管户部,薛劲松也是知情人,三个人联手一致对付工部,好你不是说要钱嘛,咱们先一项一项核算一下前几年户部拨的银两能不能对的上数。一般来说,账面上的漏洞即使有也不会太大,但是工部办事,尤其是涉及皇家的,贪腐起来简直没有边了,福安殿一扇窗户稍微修补一下,竟然花了五千两银子,其中侵削克扣可见一斑。
元熙到底是有过宫外开府的经历,于世情物价也不是一点的都不知道的人,只要敢捅上去,不用别人说话,元熙就能看出来其中有多大的差额。所以有这样的把柄在手里,工部是不可能跟户部硬顶的。
与此同时,丞相们也在暗中安排由谁来接替武库司郎中的职位,以及对顾国材的去向。
到了七月初各营操练的也有个大概了,职方司则从督促各营操练转为对战术演练的部署安排。
演练这件事啊,说起来还得往前面推。
郦君玉是亲自去过大同去过辽东的,见过京城的散兵游勇,也见过边境的百战之师,深知大齐的精锐部队除了九边的驻军,也就只有勇毅营还能算得上了。之所以如此,除了训练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无论边军还是勇毅营,都是真正上过战场和敌人面对面厮杀过,男儿的热血、家国的使命才会被激发出来,其刚毅坚韧是没有见过血的京营远远比不上的。
京营不能轻易调动,除非敌军兵临京师城下,他们几乎没有应敌的机会,郦君玉觉得万一敌军真打过来了,这帮人多半只会流涕溃败,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担负起守卫京畿的重任。
既然京营不能调动,那么就这样让齐军假扮鞑靼,以此进行演练了。自从勇毅营凯旋,大齐摆脱了战争的泥沼,正是整顿内政整饬武备的好机会,也才有了皇帝亲阅的决定,但是郦君玉觉得仅仅皇帝亲阅各营长官会将精力都放在训练兵卒士气上,仅仅衣甲鲜明、士气高昂对于战斗力的提高是远远不够的,将士们更需要了解的是战争的严苛残酷。
听郦君玉提出这个建议,马永简直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既是演习便要有输赢,刀剑不长眼,损伤人员怎么办?如果因怕伤人缩手缩脚,则操演意义何在?”
“下官觉得可用木质刀枪,刀刃枪尖可以沾有染料的布包裹,凡是被刀箭击中,身上沾上染料的士兵则退出战斗。胜负以是否能够完成目标、战术阵法、以及具体的防守态势、攻击手段为主。”
以大齐官场的办事效率,一层一层往上报,就算上面同意了,批下来怎么也得等一两个月,没想到很快就批复可行了。只是因头次演习,内阁十分慎重,只同意以千人为限,分为两队演练,这么算来只有勇毅营加骁勇营的一部分人能用了,饶是如此,梁鉴、马永一再嘱咐他制定安全措施,毕竟皇帝也将亲自到场观看,向什么方向进攻,配发的军械尤其是箭簇射向什么方向都要严格规定。
上林地处京城西郊,离西山不远,苑内丛林茂密土地起伏,其中有几座小山包,郦君玉多次勘察选定一处以便进行争夺与防守,突围与增援的演练。另外郦君玉经过多方咨询算出伤亡比例,当某一方退出战斗的人员超过这一数量,即可判定胜负。
元熙之所以那么痛快地就同意演习,一方面是他自己也觉得有趣,更多只怕还是因为这件事是郦君玉提出来的,不愿下了他的面子。因此见了他,元熙笑他:“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这是要扮家家酒吗”估计是想起他自己骑根竹竿当做马和小太监打仗的往事了吧。
“陛下此言差矣。”郦君玉忙否认:“陛下,您想必知道侍卫除了每日各自练功,每旬都有一次比武,您可知这是为什么?”
只需轻轻一点,元熙就明白了:“空有一身武艺,没有临敌经验也不行。”
“个人如此,军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剩下的话郦君玉就不用说了。
元熙一寻思,自己还有京师的安危居然就在这样一群毫无作战经验的军队手中,冷汗就顺着脊背趟了下来,“能不能让京营都参见演习,还有五府管辖的各卫所,也很该照此办理。”你看,刚才还说是过家家,马上到又要行之全国了。
反而是郦君玉仍保持理智,“大齐以前没有演习过,人数少,调派、协同就要便宜许多,臣此番不敢保证没有疏漏,但这次的教训定是下次的经验。”
元熙想想:“倒是你说的,好,你用心布置安排,各种可能的情况都要做好周密的准备,等明年,咱们再举办一次演练。”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郦君玉先得把今年这一关过了,他本人对兵事其实知之不多,只能向人求教,首选章桓枝。老将军久经沙场,给他提了不少意见,比如说那个先算出战损,当一方的战损接近这个数值就要及时叫停判出胜负。另一个经常求教的就是郑友新,相比较郑老先生临敌经验少,但却是他告诉郦君玉怎么把花架子搭起来,让上面看着好看的。
可惜两位都是年高多病,要是成天上门打扰也太过不近人情了,恰此时沈星回京述职,太及时了。
李朝那边李铭忙着重整江山,鞑靼一方大队人马忙着跟大齐做生意,但蒙古土蛮部却时不时侵扰辽东。经过乌必凯、王昌的磨练,郑敏、沈星已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带领辽东驻军击退了前来扰略的土蛮,兵部行文命将郑敏上报具体作战情况,以便论功行赏。
郑敏、沈星都是粗人,写不了奏章,手下倒是有文书,骈四俪六的写了一篇送到京城,兵部一看,华而不实,具体到如何部署、对战、追击这些细节全没有,大约也猜到他们的为难,便命派一个参加了战斗的将领回京口头汇报。
于是沈星当此“重任”。面了圣,都没来得及回家,就被马永拉到兵部,先是问战斗过程,沈星只好把跟元熙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又问土蛮、女真、李朝的情况,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一说就从白天说到黑夜,才放他回去睡了一觉,还交代明天一早接着过来。
沈星虽然是向马永汇报述职,职方司全体人员作陪,沈星这儿好容易该说的都说完了,又被请到职方司,郦君玉请他帮忙看演练的安排,几人反复推演,又去上林苑勘察一次。
唐文潜简直快累的吐血了,他就想不明白了,郦君玉那么纤弱,那么羸弱不胜衣的人,怎么就那么有精神,此时六月中,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顶着似火骄阳城里城外的跑,他都快中暑了,跟郦君玉抱怨:“朝廷规定十日一休沐,你看咱们都多久没歇过了,我家云郎都该不认识我这个当爹的了。”
不用他说,郦君玉也撑不住了,正好也轮到休沐日,大家休息一天吧。
总算不用早早起来辜负香衾事早朝,唐文潜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算缓过劲来,把儿子抱来逗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好生无趣啊,忙惯了的人猛地闲下来,多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好像穷人乍富往往手握重金不知道该怎么花一般。
太无聊了,唐文潜儿子连话都不会说,一般官老爷在家查儿子读书的天伦之乐暂时还享受不到,他是个喜欢热闹的,既然跟沈家兄弟都熟,便想趁此机会邀上相熟的人聚一聚。沈星这次回京是述职,得先面圣,再到兵部述职,完了还得急着赶回去,在京里待不了几天,因此吃酒要趁早。
当即打发两拨小厮下人出去,一波去订酒席,一拨去沈家请沈氏兄弟等人,他自己则亲自去梁府请郦君玉。
郦君玉也遇到了唐文潜的困扰,更兼他还有个黎明及起的习惯,时间更多了。吃了午饭,被梁素华逼着躺了半个时辰,想许久没有得闲,索性去听槐轩焚香弹琴,没一会儿又不想弹了,正没情没绪的,忽然门上说唐文潜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