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归路晚清风》杏花风小

165、闪烁其词说义子

　　郦君玉很想如元熙交代的那样——早点睡，但“出必告，反必面”是小孩子都懂的礼仪，他自然不会违反。

　　梁夫人见他是吃了酒回来的，忙让他坐下，又一迭声让人准备醒酒汤，“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喝了酒？现在天说是暖和了，到了夜里还是凉，酒后受了风寒可不好，你爹娘刚来就见你不爱惜身子,该心疼了。”

　　郦君玉不想说他在宫里已经喝过醒酒汤，只得赔笑解释道：“今天遇见人，实在推不过去。”

　　梁夫人点头表示理解：“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男人们见了面少有不喝酒的，你岳父也是一样。我知道你们是不得已，不管怎么自己当心，能推就推了吧，不然吃多了还不是自己难受，还有记得千万不要空着肚子喝酒，喝之前好歹吃点东西垫一垫。”嘱咐一回，又想起来“你是一回来就过来的？快去看看你爹娘，跟你义母说，白天没事，只管找我来说话，素华还得管家，我正想有人和我聊聊天呢。”梁夫人本来还要别的话要说，见他昏昏沉沉的样子只好先咽到肚子里，等下次有机会了。

　　到了康信仁住的院子，康信仁刚从俞智文家回来，正看元郎识字，孙氏坐在旁边发呆。孙氏现在倒有几分真心将郦君玉当义子看待了，见他喝了酒，也是忙着张罗醒酒汤，郦君玉没想到自己一场酒倒招来了三碗汤，也是哭笑不得，忙拦着孙氏，“义母，我在外面已经喝过了，倒是路上觉得冷，让人弄碗姜汤吧。”

　　做长辈的不怕晚辈添麻烦，就怕被晚辈敬而远之，孙氏兴冲冲地带着人做汤去了。梁夫人拨给他们的这个院子临街，直接对着外面开了一个门，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一应出入采买都很方便。

　　因元郎在识字，郦君玉便和康信仁商量给他请个先生“虽说开蒙不是什么难事，凑手就教了，只是您也不见得天天都有那个功夫，读书又是一日不可辍的。”

　　说到元郎读书，康信仁倒想起一件事，“我们来了这些日子，你冷眼看着元郎在读书上有没有天分？”

　　这——听康信仁的意思，如果元郎不是这块料，就不在这上面下功夫了，横竖康家是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几辈人的富贵都是从这上面来的，元郎日后接手家里的产业也是不错的出路。

　　问题郦君玉不是元郎的先生，平时见面也有限，怎么好随便断定他是不是读书的苗子，“义父知道方伤仲永的故事，这天赋不天赋的也难说。元郎年纪正是读书明理的时候，无论日后怎样多读书于人情世故上也更通达。”

　　“倒是你说的。”康信仁认真想了想道：“等回去我就给他找个好先生回来。”

　　“义父若是同意，我可以在京城为元郎聘请西席。”

　　“这不好吧，我们过段时间就要回去，把人家请来，到时候我们走了岂不是耽误人家的事。”康信仁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仍有顾虑。

　　“义父多虑了，京中多有外地等着参加会试的举子趁考试前临时坐馆的。”

　　大齐疆域辽阔，三年一次的会试却都是在京城举行，到时候各地举子就得算好时间提前从家乡出发赶往京城，就像郦君玉他们前年就动身，说起来湖广离京城还不算太远呢。所以落第举人如果还想再考，多半就会留在京城等，一方面省下盘缠，最重要的是不用在路上遭罪。有钱的举子还好说，找处房子住下，手头紧的人就得想办法谋份食宿，坐馆无疑是最好的，特别是郦君玉这种官宦人家，如果以后考中当了官，有这么一层宾主关系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被他一提，康信仁也想到了这些，点头笑道：“这件事还得你来操心了。”

　　说话间，孙氏带着人端着姜汤进来，眼看着郦君玉喝下去。

　　满嘴的辣味让郦君玉又想起宫里喝的那一碗，心里一抖，暗想到了营造三窟的时候了，也好有备无患。闲谈之间向康信仁打听南边各地的风土民情、田地是否贫瘠还有地价之类，康信仁常年从湖广到云南行商，那一带的消息最是灵通，一一说了，郦君玉暗自记在心里。

　　孙氏见他二人说的高兴，不便插嘴，好容易耐着性子等两人说完话，才对郦君玉到：“我看你一天到晚也是忙，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身子骨可是要当心。还有，你人要是在京城，晚上总是要回家住的，啊！”

　　郦君玉也不解释他要在衙门值夜，或者议事晚了赶上宵禁也不便回来，横竖兵部有他们各自的值房里，只是乖巧地点头答应下来，孙氏见他如此听话，张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康信仁一个眼神止住了，他对郦君玉道：“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元郎读书的事不急，你有工夫顺口问一问，没工夫也不打紧，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一边往弄箫庭院走，郦君玉一边暗自摇头，孙氏没说出来的话他大概猜到了，多半是要说子嗣，他和梁素华成亲有三年了，搁谁家都要急了，之前不过是没人说到明面上罢了。想到这儿又担心孙氏不会已经跟素华说什么吧。

　　梁素华迎出来，郦君玉借着灯光觑见她的神色倒没有不乐意的样子，不过耳朵上这副葫芦型红宝石耳坠以前没见她戴过，梁素华笑着对他摇摇头，摇得两个耳坠子不住地晃：“今天去给义父、义母请安，义母给了我一副这个。”葫芦有多子的意思，“下午我娘让人送了一张百子图的帐子，还送了些补品。” 梁素华面色古怪地接着说道。

　　郦君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岳母怎么好端端地也这样了。其实梁夫人早就急了，只不过是绷着，这会儿是被孙氏跟前的元郎刺激了，“委屈你了。”郦君玉拉过梁素华的手安慰。

　　“我委屈不委屈不要紧，我怕的是过两天义母该让你纳个小了。”梁素华也是哭笑不得。

　　“不会吧。”没什么不会的，今天是给葫芦耳环暗示，接下来明示梁素华该给他房里再安排几个人也不是不可能。“此事你别管了，我自去跟义父说清楚。”

　　“你说的时候和缓着点，义父义母原本在你面前就不比在亲生的面前气壮，别伤了二老的心。”梁素华生怕他被人说到命门，加上年轻气盛，一时言语任性，遂叮嘱道。

　　“夫人细心，为夫我记下了。”郦君玉打趣她道。

　　郦君玉放出没要找西席的消息没两天，就有好几个落第的举子，或是自荐或是托别人，这倒是让他始料不及，到他家坐馆虽说有好处，但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多了，没必要这么趋之若鹜的吧。他忘了他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啊，名落孙山人的都巴望着文章能得他指点而因此受益无穷呢。

　　郦君玉从中选了一位，又把其他人客客气气送走，然后带着新上任的先生去见康信仁，康信仁没想到这么快，很是高兴，忙忙地让孙氏安排食宿，自己陪着先生说了一会而话，才道：“您今日先安顿下，歇一歇，明天我再带犬子来拜师。那孩子自小顽劣，日后就交给先生您了，还请严加管教。”

　　郦君玉陪着康信仁从先生住处出来，到正堂坐了，康信仁先道：“这几天生累你了吧，这事不急的，可有没有耽误你的差事？”

　　“没有的，义父太小心了。近来衙门里事不算多，前一程子倒是真忙，经常几天几天不回来，家里都是素华支应，也多亏人少事也少，不然只怕她也应对不来了。”

　　康信仁还没说什么，孙氏先插话：“你小看素华了，我看她就做的很好。你要是事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没有想过找个人，嗯，跟她做个伴。”孙氏到底不是梁素华正经婆婆，说气话来难免底气不足，别说梁素华，就是跟郦君玉说起来，也是期期艾艾一句话截做好几截。

　　郦君玉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诚恳道：“素华是相府千金，下嫁于我，是我高攀了。再说我们都年轻，等几年也来得及。”自己把话说清了，省得日后还得麻烦。

　　孙氏一想也是，都说低头娶妇抬头嫁女，当初说君玉娶了宰相女儿，全家都欢喜的什么似的，知道的人谁不羡慕，可是你看看，好处没落下什么，倒弄得跟个上门女婿一样，当不了家做不了主。成亲这都几年了，一儿半女没看见也就罢了，换做别人家，当媳妇的别管心里愿不愿意，为了贤良的名声也得出面张罗找个小的，偏偏到了他这儿，一丝动静都没有。

　　叹口气，孙氏心想，也亏得君玉姓郦不姓康，换做是元郎娶这么一尊大佛做媳妇，她这个当婆婆的岂不是得活活气死！横竖不是自家儿子，话说到就行了，好坏都碍不着康家什么。

　　这样想着，孙氏心里也就平了。

　　梁夫人面前，郦君玉有另一番说法。话还不是郦君玉自己挑起来的，是梁夫人趁他去请安的时候带着几分尴尬和他商量要不要给梁素华请个医生看看。“虽说你医术好，但是这妇人的事……我前几天听说一个好医生，咱们悄悄请过来看看？”

　　毛病不是出在梁素华身上，可是郦君玉没法跟梁夫人说这事不怪她怪我，好像男人都挺在乎这个的，他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千金，男人堆里混了几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听过了，貌似有人为了彰显雄风不惜用药！要是当面说人家“不行”无异于把人面子剥下来放在脚下踩了，当然更不会下自己的面子。他虽然不能理解，但既然人人如此也只有遵守规则，不把原因揽在自己身上了。

　　“岳母大可不必如此，素华她好着呢。”郦君玉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说道。

　　“那——要不让厨房每天给你们炖点汤。或者你看上谁了？”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真是觉得吃力了。如果替梁素华着想，她是打死都不愿意郦君玉纳个小的，但如果是为郦君玉考虑呢，要是想尽了办法还没有子嗣，难道就看着他绝了后？梁夫人在心里是很有点把对早逝的儿子的那份关爱投在郦君玉身上的，既然如此，不免要替他多想想。

　　“没有。”郦君玉的回答斩钉截铁：“小婿还年轻，正是做事的时候，虽不敢奢望日后也如岳父一般统领大局，总也想着做出一点事业，怎么敢把心思放在莺莺燕燕上。更何况，小婿和素华两心相悦，不愿中间再加上个什么人。子嗣的事，也是看缘分，不急的。”

　　“唉，”梁夫人叹口气，“既然你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在送子观音面前多上几炷香，请娘娘保佑你们早生贵子把。”

　　除非梁素华改嫁，不然梁夫人是一定会失望的。郦君玉心里感到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