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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更听闻民间疾苦 ...

  •   再睁眼,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还没升起来,远处近处一片婉转流利的莺啼。元熙穿好衣服,胡乱梳洗了便打发权昌“去看看郦大人有什么要帮忙的。”他自己则打开了后窗,坐在窗前看景。

      昨天天晚了都不知道,房子后面还有个后院,不是后花园,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后院,灰土土的,不过因院外就是一个黄土小丘,所以出后窗不多远,地势就起来了,一条小径蜿蜒而上,路旁一株桃树,繁花似锦、灼灼其华,一阵风过乱红如雨,拂了树下于薄雾晨曦中缓步而行的人一身,元熙有一瞬的恍惚,竟不知是人是仙,想来唐明皇游月宫所见仙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郦君玉有黎明即起的习惯,出来见元熙房门没开,跟皇甫少华招呼了一声,就绕到屋后小丘前走走。权昌过去敲了一回门,只得回来,见元熙坐在窗前,便也过去探头一看,见郦大人站在桃花下,皇甫将军正给他递上一件披风。权昌跟随元熙多年,隐隐觉得他有些不痛快了,忙凑上去小声问道:“皇上,要不要把两位大人叫回来吧。”元熙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天元熙便有些懒懒的,权昌和皇甫少华不免担心,郦君玉把了一回脉,知他不过是劳累之后心绪不畅所致,也算意料之中,偏元熙又拗上了,执意不肯吃药,张家老两口倒也热情,执意留他们再住一天,“年轻人小病小灾的不当回事,拖成大毛病就不得了了,在我家将养一天,等好了再走,总比你病到半路上强。”

      元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了给他家儿媳妇添堵,居然答应了。

      村里一天只吃两顿饭,吃完早饭,几人又跟着张老汉一起去了地里,张家两个儿子也一起出来,到了村头才各自分头走了,原来他家的地不在一块,父子三人各管一处,“亏了是这样别人才看不上,我们又没个当官的亲戚的,有几亩地心里也不安心呢。”

      有皇甫少华帮忙,原本一天的活,多半天就干完了,张老汉有时间引着他们在村里转转,村子里大多数的房子都显得破旧,还有几处简直不能称之为房子了,却也看得出来有人住在里面,元熙问道:“一个村子里,照说天时地利所差无几,何以像你家这样尚算殷实,有人却贫无立锥?难道仅是因为勤、惰?”

      张老汉听不懂文绉绉的话,郦君玉笑着为他解释“看你们村有人家穷有人家富,可是日子过得好的家里人都勤俭,过得不好的是因为懒惰?”

      “不能这么说,”张老汉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懒人肯定穷,不过也有些人勤快,得上一场病,或者遭一次官司,家就败了,还有人一心想考试做官,起早贪黑地读书,考了几十年也没考中的,你总不能说他懒吧,可是家底也掏空了。再有一种,”张老汉叹了口气“最怕就是家里有人有地有东西被人看上了,就只能眼看着几辈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全没了。”

      虽然昨天听店小二说过类似的事,但元熙心里总不肯相信有这种事,毕竟是京畿之地,算是天子脚下呢,即使发生也是偶然一件,没想到今天又听说。“有人看上,他不拿钱买?官府干什么的!?”

      “嗐”张老汉嗤笑一声:“你当敢打别人家主意的跟我们一样是平头百姓啊?人家背后有人,不是当官的亲戚就是哪个贵人的朋友,反正都是惹不起的。花钱买?他要是愿意照价花钱,说白了也就落不下什么好处,你当他儍啊。”

      “那他凭什么能夺取?抢?官府造册上怎么改的过来?”

      “要么说后面得有当官的,告到官府也没用,说不定还得遭一顿打,这就叫民不争。”张老汉无奈道。“我们村也有这样的事,前几年有家祖坟因风水好,被人强占了去。”

      “人家坟地怎么强占?”元熙是真的想不通了,要是个活人吧还好理解,抢到家里就罢了,一块地,还是块坟地这可怎么抢,难不成硬把自家人埋进去?那也不成啊,你能埋就不怕人再给你挖出来

      事实上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人家找了几个人跟他家儿子结交,酒桌上把人灌醉了再哄他往卖地的文书上按了手印,他儿子不识字,等人家来挖坟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告到官府有文书在,县太爷哪管那么多,反说他们是刁民,打了一顿,回来以后当老子的气不过又把儿子打了一顿,他儿子又是后悔又是生气再加上伤,两三天就没了,不到半年,老两口也先后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闺女,没办法,他爹死之前急急忙忙给她说了门亲,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人事,换谁也得掂量掂量,说不到什么好人家,正好西边村里有个汉子死了老婆,急着找人给儿女做后娘,就嫁了。你说好好的一家就这么完了。”

      元熙等人听后也是唏嘘不已。

      前面几间房舍看着不像是民居,里面一片吵嚷嚷小儿说话的声音,张老汉指着说道:“这是我们村的学堂了,估计这是散学了,不知道先生还在不在。”说着推门走进去,“等秋天有了收成,得先把大孙子弄过来读两天书,别做个睁眼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里面果然正散学,学童们打打闹闹地收拾笔纸,见张老汉推门进来,七嘴八舌地问好打招呼。先生却不知上哪去了,元熙见书桌上笔墨犹在,抬脚过去拿起笔来就准备落在纸上,郦君玉三人头都大了,小山村里出来皇帝的御笔,你是怕人不知道你悄悄出京了吗!?

      “这些纸笔都是给开蒙的蒙童用的,您要是想写什么,何不等回去在写,写好送过来也是一样的。”郦君玉急忙拦住他。

      想也知道元熙多半是要留分墨宝给张家,以便万一有人打他家田地的主意时能够拿出来拉虎皮做大衣,问题是您只听了张老汉一面之词吧,他姑且一说,咱们也姑且一听也就罢了,可您留张字,要不要摆明您的真实身份呢,如果不说明,庄户人家能有多看重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字画,能不能留到要用的时候,或者要用到的时候知不知道拿出来都不一定。要是说明白,咱们不得不小人之心一次,你敢保证他就只在被人欺凌的时候才拿出来?好,就算张老汉忠厚老实,他的子孙呢皇帝的墨宝传上几代人很正常吧,谁敢保证他家不会出个不肖子孙,到那会儿在拿出来惹是生非呢?

      看着桌上的秃笔粗纸,元熙也觉得自己的墨宝要是落在上面太掉价了,也就一笑了之,正好教书先生这时也从外面进来了,张老汉又介绍一番,原来这位有个秀才的功名,秋闱却是屡试不第,只好开个村塾养家糊口,元熙知道不少落地秀才都以此为生,便和他说些诗文辞赋,心想要是个有真才实学只是考场运气不好的,到可以指点指点他。

      谈论学问和下棋比、武差不多,总要旗鼓相当才说的下去,元熙虽然不用下场考试,可也是从小名师教导的,梁鉴、孟士元都是满腹经纶的人,教出来的人不说郦君玉,孟嘉龄、唐文潜都是少年登科,元熙即使比不上这几个,也差不了很远,比一个落魄秀才那是强太多了,偏那教书匠还要卖弄才学,在那掉书袋,元熙说不上两句就不耐烦了,觉得此人言语无味,懒得搭理他了。

      倒是张老汉跟先生说起要送孙子来读书的事,两人又在束脩上计较了一回,元熙目瞪口呆,从来没想过教书求学竟然也当做生意,还有讨价还价这一说的,简直斯文扫地。

      出来两天,元熙算是开了眼界了就该回京了,不然太后朝臣们就都要着急了。当晚一行人又在张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告辞,元熙命权昌取了五十两银子为谢,张家老两口吃了一大惊,心说只当他们是寻常赶路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都没问他们是个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里的,这两天真是怠慢了,还让人家帮忙干了那么多活。

      两人都摆手推辞,张老汉道:“不过是两天我们庄户人家的日子,茶也没好的,饭也没好的,哪里用得着这样。”这老太太也说:“五十两银子够我们过两年了。”

      元熙笑道:“打扰了两天,耽误你们不少工夫,心有不安,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张家老两口见他执意要给方才收下了银子。元熙一行四人辞出来,取了马,一路回到京城。

      见他们平安回来,上到太后,下到梁鉴、孟士元都长出一口气,要说先帝也没少出宫游冶,这三位可是从来没担心过。

      晚间梁鉴回府,少不得叫郦君玉来盘问一番,郦君玉把这两天的经历说了一遍,着意说了店小二的话,如果锦衣卫动作够快,这会儿说不定都有眉目了,还有昨天张老汉说的祖坟的事,元熙一定也要追究的,郦君玉有点担心背后的人会不会和自己这一方有牵连。这事就怕攀咬,要是遇上个捕风捉影的主审官,行窃都能办成谋反。

      郦君玉倒是相信这两块地不是被孟士元和梁鉴霸占的,但跟他们关系好走得近的人呢?梁鉴和孟士元做了几十年官,要说绝对的两袖清风,没收过一星半点不该收的东西,郦君玉自己都不敢打包票,他二位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转念一想,听小二还有张老汉的语气,两件事都不是近年发生的了,要是再早几年的事,那时还是先帝朝,梁鉴等人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住把柄从而连累元熙,为了避嫌疑更不敢多和其他大臣来往,因此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反是刘捷,那会儿真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满朝都是他的党羽。锦衣卫要想抓住机会做点文章,实在是太容易了。

      果然。梁鉴听后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只说:“既然陛下将此事交给锦衣卫了,想来已有决断,你我静等结果就好。”

      怎么可能。

      因为皇甫少华的事,元熙现在对唐文渊有些疏远,尽管心里不得不承认多亏皇甫少华考中武状元,对大齐有百利而无一害,不再追究他的户籍是怎么改的,但是想也知道锦衣卫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至少是知情不报。锦衣卫是天子心腹,只对皇帝尽忠效力,说白了就是鹰犬,可鹰犬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要不因为是元熙的表弟,看在太后面上又有打小的情分在,找个理由砍了他都有可能,只以办事不利为借口把他贬做镇抚使,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近期想得重用简直是痴人说梦。

      熊家人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虽然元熙没深究,又有唐文潜扛着没被扯出来,也正是低调做人的时候,此时也不好插手多事。

      谁来主办此案很是关键。

      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锦衣卫也是如此,有人倾向梁鉴就有人倾向刘捷,如果事情被有对方接手,凭锦衣卫颠倒黑白、罗织罪名的本事,梁鉴等人很有可以被牵扯进去,哪怕这事原本跟他们没一丝一毫的关系,或者抢夺田产的就是刘捷本人或者他的手下。

      三天时间足够锦衣卫把苦主找出来,诉状都写好了,所以第二天梁鉴就和元熙私下谈了半个时辰,至于梁鉴和元熙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只是元熙最终将此事交予锦衣卫指挥使张志义来主管。

      郦君玉暗想元熙对刘捷的情分估计这次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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