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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触景伤情身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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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浩成亲是很仓促的了,也是没办法,卫焕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只怕看不到女儿出门子,更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她要为自己守孝,把花期耽误了。熊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都说兴许冲冲喜就好了呢,所以议定了日子,两家都忙忙地准备起来。
到了日子,郦君玉是座师,去熊家赴宴,梁素华则到卫家帮忙张罗,等到晚上夫妻俩回家碰面,梁素华一边卸簪环一边欣慰道:“前两天看卫大人很是不好了,我私下里担心怕他撑不住,没想到今天老人家精神极好,还出来待客了,可见冲喜还真是有用。”
郦君玉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卫焕能撑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可能真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等卫勇娥回门,卫焕就撑不住了,凶信传过来的时候,郦君玉正在宫里,元熙听说唏嘘一番,又道总算卫焕看着女儿有了归宿,去的时候该是放了心的。卫焕放不放心郦君玉不知道,眼下却又一件麻烦事,“卫焕没有子嗣,这丧家……”
元熙才想起来,卫焕没儿子,卫家连打幡摔盆的孝子都没有。要这是郦君玉安排他自己的身后事,那好说,青山处处埋忠骨,死都死了,就算有福报、恶业也都做下了,怎么埋、埋到哪儿又有什么要紧?不过时人大多不这么想,故而郦君玉有此一说。
“这有什么,从近枝子弟里挑明理上进的过继一个就是了,只是得快着点。”卫焕也是,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做打算挑一个合心意的,现在只能躺在棺材里由着别人给他找了。想到此处,元熙又想到他自己,或许皇甫长华真是个有福气的,该往她那里多去几次吧。
卫焕早些年总觉得自己能生,等到九死一生从李朝回来,伤病缠身,硬撑着一口气,只为了看着唯一的女儿有了归宿才能安心,那里还顾得上别的,别人也没法在他病重的时候给他说给他过继个儿子的事,因此耽搁了下来。
事实上,卫氏家族里也有人正盯着这个呢,卫焕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官身,家产再少还在京城有个院子,长安米贵何况宅院,郦君玉他们当了几年官的也买不起,卫焕的院子搁刘捷、祁成德眼里或许看不上,但卫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就是在原籍乡下也只是勉强算得上是个土财主,如何不贪图家产呢,再说过继过去不就跟熊家搭上亲戚了,姐夫还能不帮弟弟?于是一干人削尖脑袋要谋夺这个巧宗,又背地里说别人的不是,一时间闹得乌烟瘴气。
卫勇娥虽从小跟着她父亲在任上,和老家的各房宗亲不熟悉,见了这个情势也什么都清楚了,她可不是不出闺门的弱质女流,当即对族长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爹一生谨慎方正,既然是他的身后事,总不能由着浪荡子弟做了他的后嗣。”
卫氏族长私心被挑明,还是给一个晚辈说到脸上,面子挂不住,沉下脸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当人家愿意把好好的儿子出嗣出去。”族长说得倒是实话,谁家有能指望着光宗耀祖的儿子,也不会把他过继出去,但您也不能言外之意是卫焕只能在歪瓜裂枣里挑后嗣吧。
因此卫勇娥立刻就恼了“既然您这么说,意思就是只要我们看中的,人家也愿意承嗣我家就行?”
“你们你们,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是想伙同外姓人回来抢卫氏家族的产业吗!?”老族长色厉内荏地大声则问道。
卫勇娥也火了,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正要说话,却被熊浩拉住了。熊浩也不理卫氏族长,只闲闲地和跟他来的熊家男仆道:“我岳父的身后事,卫家不让我们当女儿女婿的说话,行,我们是两姓旁人,不过我岳父承嗣的事,圣上可是亲自发话的,说要在近枝子弟里择明理上进的,你去跟大爷说,让他看看族长挑的这个,够不够明理上进。”
一句话解决了问题。
锦衣卫要想罗织罪名,那可是鸡蛋里挑的出骨头的,多少谨言慎行的高官最后都栽倒他们手里,来查一个成天不干正事的浪荡子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加上真龙天子的金口玉言,所以卫氏族长一听就怂了,最后总算挑了卫勇娥一个十三岁的族弟。那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哥,他原在家塾里念书,倒也勤奋,父母都是本分人,少不得被宗族里的无赖人欺负,今天截了他家的水不叫他家浇地,明天又偷了他家的鸡,他爹妈本不敢想把儿子过继给卫焕这样的好事,突然被好运砸中,虽有不舍,到底还是高兴的,卫勇娥也欣慰于父亲总算有个安分明理的嗣子,双方算是皆大欢喜。
卫家的事跟郦君玉没关系,倒是梁素华因为更卫勇娥走得近,颇知道一些内情,心怕自己二人以后难不成也得由着人作弄,卫焕好歹还有个顶用的女儿,还有个可以从中过继子嗣的家族,咱们到时候可怎么办!?她本来已经被郦君玉说服,觉得两人就这样假凤虚凰一辈子也行,至此不免又动摇起来,在他耳边唠叨了许多次。
郦君玉知道她的想法,梁素华最希望的还是他与皇甫少华早结秦晋,等有了子女过继一个给她,只是这事他实在没法答应,只能搬出梁鉴的例子劝她,暂时安抚住。
梁素华又想起一事。如果是身后事还远在天边,且不急着有定论,眼前却有另一件事。“圣上新赐你的那个庄子,派谁过去都罢了,现放着苏宝成你怎么偏偏要让荣发去?”
“荣发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也该独当一面了,十里铺既是陛下赐的,想来不会太差,正好让他历练历练,再说只是让他见见庄头,看看佃户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再看看种了些些什么庄家菜蔬,长势如何,总之和田庄头年前来交东西时说的一样不一样,顶多十天就回来了。怎么,你是怕他办不好”
“我是觉得他一个……跑那么远,不放心。”梁素华担忧道。
“十里铺还没出直隶呢,你就担心上了!?”郦君玉失笑道,“他这几年也算得上走南闯北了,老江湖不敢说,一般人是比不过他的。他去是去查看,庄上的人只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还能找他麻烦?”
“你不是说想让他嫁人,又让他到处跑,以后谁还敢娶她。”这才是梁素华最大的顾虑。
“荣发跟着我离经叛道的事办的多了,不差这一件,要是连这个都挑剔,那就说明不是他的佳配,嫁过去也是一对怨偶。我是想着他不论嫁谁,总要开诚布公情投意合才好,这几年的事瞒的了外人,枕边人也要瞒着不成?万一日后吵出来呢?若是接受不了,我倒觉得不嫁也罢,又不是为了衣食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人。”
“以后呢,看看卫老将军,去了还得由着人揉搓,你、我、荣发都一样!”
又绕了回去。
“未知生,焉知死。先把活着的日子过快活了不好么,至于子嗣,要不然你自己……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除了应付梁素华,郦君玉近来在兵部事情也多,前年他刚到职方司的时候就着意按各布政使司整理舆图卷宗,皇甫少华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头一次独当一面就能在辽东大败乌必凯,不得不说郦君玉给他整理出的舆图,还有从流民中搜集来详细的辽东地理、气候、物产、人口等信息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当时战事,只是辽东一地的整理出来,全国两京十三布政使司,不但有舆图、地理志、人口气候,还有各地从古至今发生过什么战争,他还尽可能的把双发投入兵力以及详细经过整理出来,加起来量就大了,够职方司忙活一阵子的。
而且职方司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准备今秋皇帝亲阅京郊诸营,大多数的人手都在忙这件事,至于整理卷宗嘛,只能抽时间一点一点积累。
咱们运气真是不好遇上打仗,想先帝朝、景宗朝,几十年的成平,职方司闲的只剩吃茶侃大山,存放舆图的库房几年都不开一次,不也挺好,咱们辛苦几年,也该让人歇歇了。这事许多人私底下的想法。
郦君玉知道大家的心思,却更知道东南必有一战,但他又不能跟人断言说朝廷还要打,所以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我等既然领着朝廷的俸禄,总得做出点事情来,万一陛下哪天问起也有话回。再说句到家的话,仗都打完了,想要出彩可不是件容易事,把这些整理出来往上面一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众人皆点头。就是那句话,仗都打完了,你就是有三千里外觅封侯的本事也没机会,如果想升一升品级光靠熬资历可是不够的——京城官员大大小小加起来三千,不自己闹出点动静来谁记得你呀,郦郎中和唐主事倒是能经常面圣,如果想让他俩美言几句,那也得现有可说的不是,因此想上进的人便踊跃起来。
东南沿海一带当然是重点,怎奈自国朝初年禁海以来,大门一关,摆出一副两耳不闻门外事的姿态,个别岛屿别说舆图,就是文档里也几乎没有提及的。郦君玉一直着意搜集与此有关的信息,但他接触的要么是在京官员,要么就是勇毅营的士兵。勇毅营不用说了,基本上是由辽东流民组建的,对东南地理一无所知。京官里祖籍浙江、福建的倒不少,但没考中的时候,一心只读圣贤书,等高中了四处为官,谁还管老家海里的岛呀,太祖高皇帝都管不了,咱们费那个心干什么,横竖那些岛屿不算国朝疆域。所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从李朝回来的路上,郦君玉倒是着意向周兴打听这方面,怎奈周兴到底对他有所防备,想套他的话十分不容易,倒是船上的水手、船夫、还有周兴手下的喽啰心思简单,问什么说什么,可惜被周兴监视着能接触的机会太少了。
之前虽着令当地有司将险要去处着细画图送报兵部,但送来的无不是敷衍粗糙,郦君玉十分不满,心想,要是能亲自去勘察一番就好了。当然,这只能是想想,京营操练也在职方司执掌之下,短期内是无法成行的,至少得把今秋皇帝亲阅、秋狝两件事过去才行。
还没等郦君玉跟元熙表示他还想出一趟外差,元熙先按耐不住想要出京游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