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5、花团锦簇结连理 ...
-
如果说皇甫少华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冒冒失失地试探郦君玉了吧。不但没有解开他心里的疑惑,反而使得他们师生之间生分了。这能不能证明郦君玉其实就是孟丽君正因为是同一个人,是他没有过门的妻子所以才会避嫌疑,对他不理不睬的。如果硬要这么解释,似乎也能说得通,但皇甫少华毕竟不是个自欺欺人的,实在骗不了他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郦君玉总知道他自己是谁吧,要避嫌疑早在哲陈同处一室的时候就该避了。一个前途无限的男人被自己的学生羞辱,换做是他自己,大约也要生一肚子闷气吧。
那是不是说郦君玉果然是男子?皇甫少华也不肯相信。再找机会试探吧,反正在水落石出之前,什么都有可能。
人和人之间就是一种感觉,不用什么实证,皇甫少华觉得郦君玉是在故意疏远他了,虽则因为秋狝的事,两人少不了见面,见面之后该说的话还是照说,该交代他的事也照常交代,甚至郦君玉连挂在脸上的温煦的笑容都没变,但皇甫少华就是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是深深地埋下了,不禁好一通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郦君玉心里主要是生气,而最让他生气的人不是皇甫少华而是孟嘉龄,趁熊浩与卫勇娥成亲的机会两人见了面,逮了个没人的空,郦君玉的笑容就如同海水退潮一般地退下去了,“家里怎么把那么要紧的东西给了皇甫芝田,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问你了?”孟嘉龄跌脚问道。因郦君玉态度不好,也有些恼了:“别埋怨,这事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家里还没抱怨呢。这事说起来也是巧中巧错里错,你以为是爹娘还有我故意要给他的!?况且这事一出来我就去梁家找过你多少回,不信你回去问问。后来见没动静才想着他是不是信了我的话,毕竟你也是成了亲的人,如果他信了,何必还要让你知道,他是你学生,你要真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也是一大助力,没得让你对他生分了。谁知道这小子心思藏得倒深,他怎么问你的?”
“他没问我。”
“那你怎么知道的?”
“他直接请我到他家去看了。”
“呃,你没露馅吧。”
“我露不露馅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怎么想,要是认定我是男子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只是他也未必断定我就是孟丽君罢了。”
孟嘉龄的话合情合理,郦君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小声认了错,又问家里人好,孟嘉龄也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皇甫少华今天做傧相,一早就到了熊家忙进忙出,等新人进了门拜完天地,送到洞房里吃了合卺酒,他还要跟着熊浩一道招待宾客,主要作用是替熊浩挡酒,以期他能头脑清醒地洞房花烛。因今天来的武将占了一大半,都是能喝的人,可以想见傧相的压力该有多大。
知道郦君玉是必到的,跟着熊浩押着新娘的花轿进了熊家的大门,皇甫少华一双眼睛就在乌央乌央的人群里到处找他,从进门找到正厅也没看见,心里不免狐疑,难道他没来?不应该啊,怎么说也得给熊家这个面子的。
等到熊浩牵着大红彩绸把卫勇娥送入洞房,之后揭盖头、坐床撒帐、合卺酒都没男傧相什么事,皇甫少华得了空,跟管事的推说要出去走走,管事还说不忙,里面喜娘们还要闹呢,您尽管去。皇甫少华这才抽身出来,从前往后细细找了一遍,因正准备开宴,人都聚在花厅附近,偏院回廊下只有孟嘉龄和郦君玉站着说话,倒是一眼就看见了。
他看见孟家兄妹,兄妹俩也看见了他。孟嘉龄冲着远远走过来的皇甫少华抬抬下巴:“那谁过来了,看咱俩一块说话说不定更觉得你是我妹妹了,我还是避一避吧。”
“怕他怎地!咱俩不是兄妹就不能一处说话了?”郦君玉冷笑道。
“别激他了,熊友鹤大喜的日子,他还是傧相呢,万一一会儿找不见人不就尴尬了。”
说话间皇甫少华已经走到跟前了,孟嘉龄故意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找你恩师说话?正好我们说完了,有什么你可快点,别让前面找不见你。”
皇甫少华含糊地点点头,眼睛只看着郦君玉,一片喜气盈盈的大红灯烛下只见他翠眉如画、樱唇似染,皇甫少华心神飘荡,脑子里想着今天要是他二人的吉日该有多好,却又知道只怕此生都难以鸳鸯合璧、白首约成,心下一片惨然。
“你不要陪着新郎官吗,怎么有空跑到这里?”郦君玉淡淡道。
“恩师,学生……”皇甫少华满心的话,却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且去吧,那边有人过来,是不是叫你的?”
皇甫少华回头一看,果然有人提着灯往这边来,心里一急,话倒说的顺畅了:“天还凉,又是晚上,恩师也不要在外面站久了。”又问可有跟来的人,“一会儿吃完酒就不早了,得老成的人跟着才好。不如您略等一等,我送您回去。”
咱俩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啊,郦君玉腹诽。“这话该我嘱咐你才对,我也是成过亲的,知道一会儿热闹起来那帮人可是没个准的,空腹饮酒要伤身,你趁现在赶快去吃点东西垫一垫。我明早有事,要早点走,若是你带的人不够,我倒好打发人再回来送送你。”
输人不输阵,总要让他知道是谁看顾谁,这是郦君玉的想法,却不知他俩这番对话落在唐府管家眼里又是另一样想法:看,皇甫将军多体贴老师啊,郦大人也关心学生,只不知二爷和皇甫将军哪个更得他器重,听说新过门的二奶奶和郦夫人十分亲近,这一点皇甫将军是比不上的。
*
熊浩和卫勇娥订婚、成婚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个月的功夫,请客、布置新房等事就显得仓促,尤其是卫家,卫焕的夫人前些年就亡故了,他也不曾续弦,家务事都是卫勇娥打理,这次是她自己出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好抛头露面地给自己张罗,皇甫敬夫妇是她义父义母,责无旁贷地帮这个忙,只是他家也没有媳妇,家里的事放不下,皇甫敬身体又不好,请医吃药就没断过,加上皇甫夫人年纪也不小了,两边来回地跑很是辛苦,于是几人商量请梁素华帮帮忙。
梁素华爽快地答应了,但是又说:“我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大事,只怕办不好。还是请皇甫夫人拿主意,我每天过来,有什么跑腿出力的是你们只管吩咐。”
于是近来,梁素华每天早上打发郦君玉上朝之后,给梁夫人请过安就往卫家去,卫勇娥感激她雪中送炭,梁素华也喜欢她爽快大方,两人越发亲厚起来。
卫家先前还被抄过一回,后来虽然发还的家产,但那也就是个大概,房子、田产能回来,给卫勇娥置办的嫁妆尤其是绸缎、绣品、首饰、准备置办家具的木料能发回来几件?大多早就不知道到了谁家了,也没法找人说理去。为此郦君玉、梁素华便以添妆为名,送了卫勇娥一份厚礼,即使如此也还是不够,正好俞智文家是开绸缎庄子的,郦君玉便写了帖子让荣发带着卫家的人拿着去找俞峰,“不为别的,有些上好的绸缎他们是专为熟人备的,轻易不肯拿出来。”京中老字号的铺子是有这样的规矩,有上好的货就留下来,专门卖给老主顾或者得罪不起的人,要价也不太贵,只做人情往来。卫勇娥知道要不是有郦君玉的面子在,即使有银子也没处去买。
这边郦君玉又对荣发道:“见了俞家大爷替我问好。”
卫家来买东西,听说是为家里姑娘备嫁用的,俞峰真是求之不得,卫焕在京城数不上名号,熊浩也只是初露头角,但他爹他大哥可都在锦衣卫,要是自家的货能被熊家人看上,以后扯上关系自是大有好处,当下也不敢怠慢,问梁素华道:“不知夫人想看点什么,小店各色绸缎倒是有一些,要不都先拿来给您看看?”
“不麻烦了。我这是给人做嫁妆的,四季合用的都要备一些,劳你照这个取几样来就好。”
因郦君玉早前受过俞智文的关照,梁素华言语间十分客气,再说都看一遍她也没那个功夫。
“哦,那是要喜庆颜色的了,前日小店正好进了些妆花纱和妆花缎,有大红百子图,红地花开富贵的,还有童子戏莲图案的。。”
梁素华一点头,“要是江绸、宁绸、金彩绒有合适的也拿几样,还有暗花的也要些,也不拘于喜庆的颜色,雅致的、老成的每样也少拿些吧。”
俞峰心里一喜,这是大主顾了,吩咐伙计:“去后头库房里按郦夫人说的,色色都取最好的来。”又对梁素华道:“夫人请到里面稍坐,我去看着他们快点搬来。”
绸缎庄常有女眷光顾,所以也有几个招呼主顾的仆妇,上了茶就在旁边伺候,应对间极是训练有素,梁素华正好吃茶休息,不一会儿,俞峰就带着伙计搬了多少绸缎进来,一匹匹打开,梁素华是见过世面的,也不由惊讶:“这妆花可是难得的好,虽比不上御用的,也差不多了。”
“夫人能看得上就是鄙店的幸运了,这是大红、桃红的,还有蓝地的您要不要也看看?”俞峰陪笑问道。
“花样太多,一时竟不知道选什么好了。”梁素华摇头笑道。
“要不您先挑个大概,我把样子送您府上您再慢慢挑?”既然是给卫家小姐准备嫁妆,郦夫人只怕不好独个儿拿主意,故而俞峰有此一说。
“那就劳驾了。这个湖色亭台暗花绫送到梁府就好。”说罢,让跟着的梁府的人现给了银子。
俞峰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让伙计收下,“这是给郦大人买的吧,您眼光好,再没有能像郦大人一样把湖色穿得那样玉树临风的。”
随后,俞峰就让人把样子送去卫家,卫勇娥知道梁素华是不欲自专的意思,笑道:“我可正想躲懒呢,您看我舞刀弄枪还成,要说挑布料配首饰我是真不爱干这个,您觉得哪样好就是哪样了。”
“怎么能这样,你后你自己当家难道也让人给你挑东西?正好趁这次练一练手了。”
因已经看好了大样子,说着话不一会儿也就挑好了,每个花样都留了些,但每样都留的不多。虽说开价不高,但卫家毕竟不是富贵人家,卫焕又病着,面子上过得去,里子也不能不考虑。
“多亏师母这些日子在,处处替我操心,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我也没什么能谢您的,还请受我一礼。”卫勇娥说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梁素华忙拉起她,又道:“我听我家相公说,熊家不是爱挑剔的,以后日子是你们夫妻两个过,说白了,这些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这些也都罢了,梁素华还有一件发愁的事,回家跟郦君玉抱怨:“卫姑娘个子太高了,到时候戴上凤冠穿上霞帔,只有更高大,还有,她虽算得上是个美人,眉眼又太过英挺了,我只怕新郎官以为娶回来个男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郦君玉正喝茶,险些一口喷出来,咳嗽了半天才笑道:“你多虑了,他两个早就见过,”不但见过面,而且很熟悉“卫姑娘什么样子熊友鹤是知道的。而且熊友鹤的个子比卫姑娘更高,你不用担心。不过,新娘子倒是妩媚一点好,让我想想。”说完移身坐到梳妆镜前,把镜子里的人想象成卫勇娥,他本来就是丹青妙手,画美人图那是手到擒来,现在不过是从纸上换到脸上罢了,更别说她还做过十几年的女孩儿,对上妆的步骤熟悉的很,“她肤色稍暗,上妆的时候不用刷墙似得上太多粉,不妨衬出几分本色。”
梁素华心道你说的客气了,卫勇娥想来底子是不错的,但是几年的风吹日晒,肤色能好到哪去,不过倒是你说的,既然熊友鹤与她相熟不是一两天了,猛一掀盖头露出一张雪白的脸,只怕要吓一跳。
不过他为什么有此一说?“说老实话,咱们成亲那天有没有被我的妆容吓着?”梁素华笑问道。
“你看你相公是胆小的人吗?要说吓着,说亲的时候就吓着了,还用等到成亲?放心你就是被团成个戴凤冠的元宵,我也能看出比别的元宵更标致来。”
气得梁素华作势要拧他。两人一番笑闹,郦君玉又道:“说正经的,他们成亲那天,眉毛也别话太细,总之别生生另造一张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