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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鸿门宴各怀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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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郦君玉被太后叫过去训斥,梁鉴也恼了,先骂了句妇人之见,皇家立后你当是老百姓挑媳妇,当婆婆的看中哪个是哪个。又在心里对郦君玉一挑大拇指,想别看他年纪不大,正事上倒分得清轻重,硬是顶住了太后的怒气没有松口,如此一来不但能在皇帝跟前卖个好,传出去也能得个不谋私利的好名声。
在元熙、梁鉴等人有意封口下,这件事只在小范围了有几个人知道,其他人或许有猜测,这就管不着了。不过在确切知道此事的人里有一个是唐文潜——元熙和郦君玉惹得太后生气了,元熙觉得自己有理,不肯服软,生怕太后顺势再逼他,可也不能让老人家就这么干气着,万一气坏了呢,回头就把唐文潜拎进宫里让他劝太后。既然是让他劝,总得让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唐文潜一听也惊着了,先问元熙:“您没答应吧。”
元熙撇嘴,“要是答应了还有这些事?”
唐文潜这才放下心来,他是陪着元熙从先帝朝一路走过来的,其中艰难险恶他是亲身经历过,实在是没勇气再来一遍了。心里埋怨太后,为了争太子前朝后宫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要使上了,朝臣还有可能谁也不帮保持中立,他们唐家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别管谁赢了,都是太后您的孙子,唐家说不定就倒霉了。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生太后的气!耐着性子在慈庆宫和完稀泥,转身出来就找上皇甫少华。“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皇甫少华正为此心烦呢,被他一质问,也没了好气:“我还想问人呢,真真是闭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你该去问问你那位太后姑母是怎么回事!
见他恼了,唐文潜才信此事跟他家没关系,忙赔不是,又道:“是我说错话了,此事关系太大,一时情急,你别放在心上。说来倒是好事,也不是谁故意使坏想拦着。你是不知道前些年的事,才过去没多少年,朝上经过的人多了,怕不能眼看着再出一次。与其闹出来被人使绊子,挑出多少不好,还不如自己先躲开。”
朝臣要想拦着皇帝立皇甫长华总得有个理由吧,你姐姐少不得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吹毛求疵地找毛病,与其这样,不如等等,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咱们在想办法。这是唐文潜的话外之音。
皇甫少华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你能跟我说这些,就是没把我当外人,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这事跟我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听说以后都吓了一跳,我们只盼姐姐在宫里能平平安安,要说奢望就是盼她能得个一儿半女罢了,不但我,就是家父家母的意思也一样,你若不信,只管去问我恩师。”
“信你,信你,我要是不信你,今天就不过来了。”
“你说前些年的事,我家当时虽不知京里,也听说了不少,家母前天就想求恩典进宫见见家姐,因怕被说挑唆怂恿才罢了。”
这事就麻烦在这儿,如果说已经下了明旨,皇甫长华还能推辞,现在是私下暗潮汹涌,太后、皇帝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为此置上了气,偏偏一个正式的说法都没有,她辞谢都没法辞谢。后来还是郦君玉暗示了一下,元熙才在她面前透了个口风,让她自己跟太后说能入宫侍奉太后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再不敢妄想其他云云。
这年头总体说来女人是拗不过男人的,哪怕是太后,除非皇帝早死并且没有立下后嗣的情况下,太后才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不是这种情况,所以除了拿孝道来压制元熙,对大臣们没什么影响。
不过,元熙还是要做孝子的,要给太后一个面子,因此过完年,元熙就以李朝大捷为理由,晋封后宫,封的不是皇甫长华一个人,也没有让她当皇后,而是与和嫔等人一起升了一级。
除此之外,一干有功的文臣也都或是加封品级或是荫及子孙,郦君玉因此多了个詹事府少詹事的兼差,詹事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元熙现连皇子都没有,更别提太子了,所以郦君玉也就是挂个名,实差还是做他的职方司郎中,不过詹事府少詹事是个正四品的官,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正儿八经是个四品官了,脱青着绯,可喜可贺啊。
年过完了,后宫暂时安静了,升官的品级也都上去了,剩下的就该好好干活了吧。这么大的国家,要想整顿哪儿找不出点事,元熙先拿兵部开刀。之所以先挑了兵部,是因为连续几年仗更加让元熙认识到军队的重要性,不能放任再驰废下去,再一个,马永上任后就已经着手清查京营人员、器械,他也不想半途而废。
清点人员什么的还简单,反正对着名册账册一通查就是了,只要派去的人不被收买了,很快就能弄清楚,然后根据结果该怎么赏怎么罚就是了,但可不是有人有兵器就能打赢仗的,还得看操练的水平,万一你随便拉一些无赖流民来凑数,人数倒是对上了,能行吗?
所以元熙决定今秋亲阅诸营,顺便于上林秋狝。
此令一下,各营坐营的总兵都慌了,要知道京营自建立至今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里,除了新建的勇毅营,其他各营几乎从没上过战场,早年的锐气早消磨掉了,说句纪律涣散都是好听的。当官的不但吃空饷,克扣士兵的钱粮,更把手下兵丁当家奴、佃户用,放到自己家里或者田庄上,当兵的每天的任务不是操练演习,年轻力壮心思灵活的还愿意被长官挑走,为的是少扣点粮饷,剩下老病蠢笨的,成天喝酒赌钱混日子,这都是常态了。忽然接到旨意,说皇帝今秋将亲自阅视,这下子一个个都慌了手脚,好在元熙也知道诸营的情况,给了他们大半年的准备时间。
别的坐营官还好,不管怎么说,在自己的地盘上,情况都是熟悉的,皇甫少华就比较麻烦了。勇毅营这边刚从战场回来的,能活下来的人除了运气好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个人的武艺高强、判断敏锐,才回来,又是皇甫少华亲自抓,军纪倒不至于涣散了。
难办的是骁勇营,原先的主官吕寿昌跟皇甫少华有过节,全营上下难免都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好么,皇帝一声令下,仇人变成顶头上司了,骁勇营从上到下的怨气可想而知。现在到了他手里,又有秋天皇帝亲阅这件事压在头上,要是到时候两营差的太远,一个挑尖一个垫底,先不说面子上好不好看,别人尤其是元熙心里只怕就觉得是偏一个,向一个了,所以皇甫少华自年前伤还没有养好就开始忙起来。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画像的事,因为忙就一直拖着,也是他心里怕万一不是,热碳团一样的心思就要被水浇灭了,不比现在起码还有个念想,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意思。但他话已经跟郦君玉说了,想想还是赌一把,最坏不过是原来那样,又能怎么着。终还是找了机会请郦君玉过府一叙。
这天正是休沐,皇甫夫人出门礼佛,皇甫敬去卫家探望卫焕,家里就他一个主子,没有打扰的人,让他可以从容布置。
郦君玉接了帖子,想着是请他过去看倪云林,欣然答应,完全没有预料到其中的阴谋。
皇甫少华治了酒,名义上是感谢郦君玉,皇甫长华的事多亏他通风报信,又是他顶住太后的懿命,以此为名很向他敬了几杯酒,等郦君玉微有酒意这才请他往后去。
出了花厅向右转过四扇屏门是一个小跨院,向南三间正房,当中那间做了过厅,穿过过厅,又是一个院子,对面是一个月亮门,从门里向内看去,之间里面小小的五间抱厦,院中点缀着太湖石,窗前种了几棵芭蕉,廊下挂的鸟笼里不知什么鸟啾啾地叫个不停,这哪里是外书房,分明是内院了,郦君玉止了歩,狐疑地看着皇甫少华。皇甫少华往里让,解释道:“家母不住在这边,学生这里没有内眷,贪图便宜,读书歇卧常在一处,自得了倪瓒那幅画,我便终日在此赏玩,今天贸然请恩师来,多有不恭敬之处,还请恩师宽宥。”
郦君玉一想也对,倪云林的画难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到外书房总是让人不放心,他自己有要紧的文书信件之类的也是交给梁素华藏在内室,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许是皇甫少华特别看重这幅画吧。想到这里,郦君玉有几分小激动,心想让他这么珍而重之地收藏的,应该是真迹吧。
几间屋子只用多宝阁、书柜隔开,迎面墙上挂着一幅《雪屐观梅图》,远远看去也看不出是否是马远的真迹,东墙上挂着一把青光凛凛的宝剑,再过去就是被书架隔出的卧室,郦君玉瞟了一眼就转开头,看对面一张大大的书案,案上设着文房四宝,书案下有一个两尺高的青花象腿瓶,瓶里插着几卷画轴。
皇甫少华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赌了!上前抽出一轴画。郦君玉觉得不对,倪瓒到现在快两百年了,看纸张明显是幅新画嘛,皇甫少华已经把画交到他手上“恩师请看。”
郦君玉不知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觉得头顶一个霹雳劈将下来——那画正是他离家时留在家中的写真。
旁边皇甫少华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地紧盯着他看,见他脸上的惊色,心知此事有八分是准了,正待再拿话试探试探他,郦君玉先说话了,厉声问道:“这是谁画的?画的又是谁?你把我诓来就是为了这个?”
郦君玉能平平安安到现在,他的急智一般人是比不上的,立刻就想到今天是皇甫少华故意设的局,目的就是试探自己的身份。瞬间在惊慌的脸色之中放入三分怒容。
皇甫少华之前曾经设想过许多种他看到画像后的反应,或矢口否认,或凝目细观,或垂泪不语,或神色惨然,就没想到他会生气,倒被郦君玉连着三个问题问懵了,呆呆道:“这是学生未婚的妻子当初留在家中的自画像,恩师难道不知道?”
郦君玉假作狐疑,道:“这么说是孟丞相的千金了,唉——”说罢摇摇头长叹一声,不胜惋惜的样子,又小声道:“我还当有人故意玩笑……”
皇甫少华越发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他这样,又觉得真是孟丽君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定力,只觉得多日来无限的希望化为灰烬,一时间心中万念俱灰,几乎要滴下泪来。
郦君玉没料到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竟然给自己三言两语就说得要哭了,脸上有些讪讪的,问;“你不是说让我看倪云林么,不会没有吧。”
“有,”皇甫少华也省过来了,忙从象腿瓶里另去了一幅出来:“恩师请看这个,刚才是学生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