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醉红颜堪比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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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现在也不知道他自己的耐心是好还是不好了。
他一直以为他的耐心、韧性都是不错的。毕竟先帝朝将近二十年的忍耐，怎么说也该练出来了吧，而且能忍十几年，本身就挺能说明问题的，但最近的事却让他动摇了对自己的信心。比如说和郦君玉置气，结果没两天就以他低头而告终。
但是今天为了见上郦君玉一面，他又宁愿等上两个时辰。
郦君玉和许锦还在僵持。
倒不是觉得许锦有胆子拿皇帝召见诓他，但到底怎么回事你得先说清楚吧，进皇宫啊，怎么可能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你走。
许锦见他一副你不说清楚我今天就站这儿不动了的样子，心说这不是个好糊弄的，好在元熙也没说不能告他，宫中生活了几十年，别的不敢说，察言观色领会上意那是最基本的本事，许锦心里一轮转：“皇上吩咐的，说你今日在陆学士家赴宴，不必急着叫你，免得人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还差不多。郦君玉看了看身上，今天因是休沐，他没穿官服，怎么能进宫面圣：“还请许公公到舍下稍坐片刻，我换身衣服。”
许锦抬头看看天色：“郦大人，你看时辰不早了，再要是耽搁，赶你过去只怕宫门要下钥了。也是皇上说过的，要是时间晚了，请你直接进宫就好。”
衣服都不用换了，郦君玉也就没再多话，打发人回家说了一声，就跟着许锦走了。他今天喝的酒不多，脑子还清醒的很，把近来手头元熙有可能问到的事想了一遍，就到了宫门前了。
元熙手里拿着一本《世说新语》坐在桌案前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不是他想看这本书，纯粹是顺手抽到哪本就是哪本了。他打发许锦送寿礼是前半晌，心想用完午膳差不多就该到了吧，哪知道越等越不来，日头一点一点离种在福安殿外庭院里的西府海棠的树梢越来越近，元熙的耐心也如同铜壶里不断滴下来的水珠一般，一滴一滴将要消耗殆尽，连超放旷达的魏晋风度都安抚不住他焦躁的内心了。
总算梁鉴、孟士元等人的教导下，元熙没像了他爹，成为一个任意妄为不管不顾的人，即使再着急，也只能忍着而不是一连打发几拨人去催。
好容易内侍报说人到了，元熙腾地一下跳起来，抛开书，整理一下心情，这才脚步从容地踱了出去。
元熙要见郦君玉，怎么都能找得着借口，前线的战报啊，出征将士赏罚的标准啊，接到他的信后周兴是否有回话，都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但他今天见郦君玉却不想说这些让人心烦的公事。
“春光正好，朕听说城外山上山花烂漫，他们好多人都出城去赏花了，你去了没有？”元熙微笑说道。
比起先帝对待臣子的态度，元熙真可谓是春风和煦，即使是宫女内侍一般也不会喊打喊杀的，见了大臣，尤其是上了岁数的，更是和颜悦色，谈笑宴宴，但看得出来，平时的笑容和私下相对是完全不同，朝堂上只能算是出于礼数公事公办地牵扯面部肌肉而已，只不过他扯出来的比较自然让人不觉得是皮笑肉不笑罢了。
然而私底下，据郦君玉观察，元熙和唐文潜还有自己一起时，比如说现在，脸上的笑意才是真正从心底浮上来的。不知道他在岳父和爹爹面前能不能表现出几分真实。想一想，天子听着尊贵，其实也有多少不得已呐。
“哪儿有空啊，”郦君玉也回报以真诚的微笑：“眼下兵部、户部最是吃力，臣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出去游乐，臣的岳父该教训人了。”
自在随意的语气让元熙心头一喜，“那正好，御花园里这两天花开的也不错，走，陪朕去看看也算踏青了。”
好吧好吧，来都来了，皇帝也是人，是人就得有点消遣娱乐不是。
桃花开的时节差不多是在惊蛰前后，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杏花未败，榆梅重重叠瓣最是热闹，御花园里有两颗玉兰，大约因是种在背阴处，花期比别处都迟，这时都还开着。元熙有心显摆，特意带郦君玉去看。郦君玉心想如果是人的话，这就叫做大器晚成了，换做是花反而成了优势。元熙问怎么样，郦君玉道：“臣家里也有两株，只是花开的比这个早。”
“问你花开的怎么样，谁让你说这个的。”元熙失笑，又问道：“你今天吃酒了？”
“陛下看出来了？”郦君玉伸手摸摸脸颊，果然微微有些发热。
“嗯，有点颜色桃花红的意思。对了，这边还有几株碧桃正在花期，走，去看看。”
说实话，宫里有内官专门打理花木，加之又是春暖花开，草木生长的季节，御花园里一片生机盎然，但要郦君玉说，碧桃总归是碧桃，再怎么修剪培育也就是那样了，而且许是怕桃树长得太直太密，内侍们故意削砍删直，自以为有韵致，殊不知如此一来反而少了野趣带上了几分匠气。
只是不知擅长书画的元熙对此为何不以为丑，反而觉得得意呢？想来想去，这后宫之中多半已经对循规蹈矩习以为常了吧。元熙私下里能和他和唐文潜开几句玩笑，那也是因为把他们暂时当做朋友——五伦中最远的一层来看待了吧。
由此郦君玉又想到那首著名的《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比起来朋友自不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妻，但往往却是只能在朋友面前偶露真性情。可惜现在自己扮作男人，元熙的后宫是别想见了，不然到可以把这心得传授给那有心之人。
郦君玉今天为了给陆尚友拜寿，特地穿了件鹅黄色暗绣竹枝春绸长衣，腰间只简简单单悬着一枚出水芙蓉白玉珮，却更衬得他肌肤似雪，眉目如画许是因为吃了酒的缘故，元熙只觉得他眉梢眼角比平日多了一分妩媚风流的情态，不由脱口而出赞道：“崔护当初所谓‘人面桃花’必不如朕今日所见。”
郦君玉转头，正看见元熙脸含笑意地看着他，眼神中却有着一种令他警觉的幽深迷离，这……不及细想，便笑道：“臣看见桃花只想到‘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近来又有几家要办喜事，回去要提醒拙荆提前先把礼备好了。”
元熙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好在郦君玉善解人意，一句话化解了他的尴尬，只是，相比起他的淡然的笑容，元熙宁愿看见他羞窘的模样。
说到婚礼，郦君玉又想起一件事，“陛下，卫勇娥……”
“她的事不是已经议定了么。”元熙难得清静一天，完全不想提朝政，不过“你好好的提到她……？”眼睛里全是疑问。
反正卫勇娥都要做回女子了，也就不在乎战场上立下的功业了，就算她功劳盖世又能怎么样？封她个爵位？让她掌领一军？如果不是她自己放弃，至少前一项郦君玉愿意为她争一争。但是无论是卫焕还是卫勇娥都只求一个功过相抵，卫焕的话说的明白，犯下那么大的罪，陛下不追究已是法外开恩了，咱们不能不知足。
所以他现在公开的身份还是韦勇达，只消等到王昌日暮途穷，他假装战死，偷偷潜回大齐和卫焕父女相认，什么欺君大罪，什么牝鸡司晨不就都掩盖过去了。
卫勇娥不甘的眼神最近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在郦君玉的心上，即使是她自己的选择，明明有建功立业的才干，却从此不得不将一身本事遮掩起来，或许以后还要对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丈夫俯首帖耳，她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
换做他自己，是绝对不肯的。往大里说，如果做回女子，平日里也就是管管家务，相夫教子，而扮作男子，郦君玉有自信能做出于国于民有利之事，利一家还是利天下，很好选择吧。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是依附于人还是凭自己的本事登上想要的位子，这也很好选择吧。
但尽管如此，卫勇娥依旧做出了与他不同的选择。
好吧好吧，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果自己敢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卫勇娥，她说不定反而会惊诧于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孝不悌，无君无父呢。所以郦君玉虽然替她惋惜，倒也能理解。
况且卫焕独此一女，如果她也男装一辈子，卫焕的后半生又能指望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岳父一般的开朗旷达。因此卫焕宁愿让韦勇达去死，宁愿让他女儿出生入死才立下的功劳付之东流。
郦君玉觉得实职也罢了，至少可以争取一个爵位，有了爵位，无论日后如何，总有个立身之地。再说女子封爵史有前例，《汉书》有载萧何死后他的夫人人被封为酂候，当然，最著名的鸣雌亭候许负了，努力一下应该有可能实现。
卫焕坚决地拒绝了。
郦君玉猜他是担心卫勇娥的婚事，因为一旦卫勇娥有了爵位，哪怕是最低的男爵呢，这婚事上面只怕就更要艰难了。
试想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年，文的能考中进士，武的能上过阵杀过敌，都已是人中龙凤了，品级却只是刚刚起步，象郦君玉这样逆了天的也不过一个五品，好么，一个六七品小官娶个男爵回去做老婆？哪怕这都不叫事，问题是有多少人愿意娶？年纪轻轻就承袭了爵位的，还有宗室，不怕被老婆在爵位上压一头的，但是这样的少年郎能有多少，有那么几个也是众人眼中的金龟婿，和什么样的人家结亲不行，非得找一个岳家一点助力都给不了的？
别说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能被百家求的女儿家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不但家世好、品貌好、性情好、还得是嫡出、父母双全、管家女工待人接物样样都没得挑才行。卫勇娥第一条就不行，她爹是败军之将，更别说她自己身长七尺，还女扮男装跟男人一块打过仗的。别说她了，哪怕梁家、刘家只要不是嫡亲的姑娘都不好嫁，不然那会儿为什么都想急急忙忙定下他郦君玉呢。
无论郦君玉多么为他可惜，也不可能代替卫勇娥，好吧好吧，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能够有一位珍惜她爱护她的夫婿吧。
都不用扪心自问，郦君玉想都不用想，换做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拿命换来的功绩换一个未知好歹的夫家。等等，郦君玉忽然心头一闪，熊浩担忧关切的眼神浮上眼前，对，当时没在意，他分明在是担心卫勇娥。要是这样，倒也说得通了。
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人，自己与他两心相悦呢？郦君玉摇摇脑袋，实在想不出来。不过他觉得与其把心思用在虚无缥缈的爱恋思慕上，倒不如在朝堂施展才华，才算没有虚度了一生。
元熙见他不说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不免会错了意，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提到卫勇娥就不高兴了，难道他……元熙没有见过卫勇娥，不过既然她武功不错，还给当过土匪头子，想来是个粗壮高大的，难道郦君玉喜欢这样的女子？
“你……怎么不说话了？”元熙试探地问道。
郦君玉没法跟他说实话，敷衍道：“臣心里算账呢，看看还有几家要送礼的。”
元熙不禁失笑：“你呀，怎么俸禄不够用了”不够用你就跟我说呀。后面这句话元熙没有说出口，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但是可以让人留意一下，等他为了阿堵物为难的时候再雪中送炭，这样才让能人感动呢。
“没，拙荆持家是把好手，臣不过白想一想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醉红颜堪比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