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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周治功漫天要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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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兴不是没有怀疑郦君玉说的话,但是云卿的病的确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即便张云卿从来没有和他提过想上岸过太平生活,但他一颗心全都扑在张云卿身上,怎么能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呢,正是因为明白她对于安定生活的渴望,他才不顾手下人的反对,力排众议,接下了给朝廷运兵运粮的买卖。
“麝香麝香,云卿,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不用再碰这东西。”周兴恨恨地说道。
眼看离靠岸的时间越来越近,郦君玉还是一副悠然自得不问闲事的样子,周兴想着云卿不禁心急,只得主动去找他:“郦大人,这几日劳烦你了,内人备了些须薄礼,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罢了。”
“尊夫人太过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我这也不是也有麻烦你们的地方嘛。”郦君玉举举袖子,笑着说道。
“只是现在草民还有一事,想求大人。”周兴长揖到底。
郦君玉依旧端坐,微笑道:“我大约猜到你要说什么了,不过你具体想要什么,何不说出来,我好帮你参详参详。”
周兴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让他做皇商,而且是做为皇家出海贩卖洋货的皇商,禁海归禁海,你皇家西洋钟啊、玻璃镜啊用得也不少。太祖朝后禁海就成了祖制,私下走私是一回事,光明正大开海禁是另一回事,这不是他们两个人能三言两语能说定的。
周兴的目的是希望他能在朝廷上帮忙说说话,郦君玉虽然人微言轻,他不是还有个宰相岳父呢么,如果能有梁相的支持,此事还是极有可能成功的。至不及,官府能抬抬手,让他在岸上买房置地安置家小,云卿可以不必再担惊受怕。
这样的大事,郦君玉也没法向他保证什么,但他知道,朝廷绝不能允许在治下还有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等李朝一战结束腾出手来,下一步就要剿灭着手剿灭海盗。“这样,你把你们为何下海谋生的根由仔细写下来,记住,不独是你和你手下兄弟,包括以前那些人,还有其他两拨人,为什么好好的百姓不做,非要违背朝廷律令出没风波,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把它写下来。”
既然是写下来,就说明他是要拿给人看的,会拿给谁?周兴也是聪明人,当即应下。这么大的事,郦君玉满口答应那才怪了呢,如果梁相能理解自己这些人的苦衷,事情就有几分指望了。
这样想着,周兴脸上不禁带出一丝喜色,却被郦君玉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也知道,海禁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制,即便最终如您所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我只怕尊夫人……”
“还请大人您为我们指条路。”
“你几番运送粮草,可与韦吉英韦副将相熟?”
周兴当然知道韦勇达本为山匪,后来受招安成了朝廷官员的事,前面的例子放在那,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曾经参加过科考的人来说,做官出仕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但过了几年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的日子,周兴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恣肆惬心的生活,扪心自问,再要让他谨小慎微、摧眉折腰,只怕是受不了这样的腌臜气的。
但如果朝廷只给了他这一条路呢?云卿的身子的确是经不起大风大浪了,“我想想,我再想想。”周兴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茶杯,口中含糊地说道。
“不急,我也不过就是一说,你若是觉得不合适,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怎么能不急呢,再有两天船就要靠岸,再想找郦君玉就没这么便宜了。周兴接触到的官府中人不算多,这些人里郦君玉最是虚怀若谷和善可亲,而且他还是丞相爱婿、天子近臣,对于周兴来说他无疑是最合适向朝廷传话进言的人。
终于,在临下船前最后的时间里,周兴隐晦地向郦君玉表达了他的目的,首选还是做皇商,实在不行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听得郦君玉心里直摇头,什么时候朝廷命官不值钱到做不了商人才肯做官的地步了,亏了是他,换个人听见这话那还了得,别说帮忙,不给他坏事就算有善心了。
船在天津港靠了岸,早有内侍许锦带人等着了。郦君玉和他也算是熟人,上次从辽东回来,就是许锦出京迎得他。随从护卫们有的拦住围观的百姓,有的从船上往下搬东西,郦君玉和许锦正寒暄,无意中眼波一转,忽然瞟见荣发在人群里冒了个头,再要看,护卫们呵斥着把人驱赶开,人群一涌,就这么一转眼,荣发就看不见了。
郦君玉心里一沉,便知道不妙,不然荣发大可以告知卫士们他是自己的小厮,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出了什么事呢?又见许锦该说说该笑笑,竟然一丝都看不出来。
天津到京城不过两天的路程,一路上许锦的态度和去年没有什么区别,亲切中透着客气,不只是对郦君玉,还告诉皇甫敬“谨嫔颇与太后投缘”,又对卫焕说,“上月陛下命人去你府上打扫,让他们按以前布置摆设,你回去看看合不合意。”
然而最关键的一点,元熙现在对梁鉴一系的态度,不管郦君玉怎么旁敲侧击,他是丝毫口风都不透漏。昨晚他们一行在京城外的驿站休整了一夜,今天一早就要进城,进城之后元熙命郦君玉直接进宫陛见,到此时,郦君玉还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他自己还是王华?
正思忖间,忽听见楼下荣发响脆的声音:“我家大人刚从李朝回来,我当然是要去服侍,我明明已经在东边的窗户里看见我家大人了,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上去。”
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郦君玉已经听明白他是指王华之事东窗事发了。
正好许锦听见吵闹声也出来看是怎么了,郦君玉抱歉道:“听声音好像是我的小厮,他小孩子家不懂事,我这就把他叫上来好好责罚。”
许锦看他一眼,忽地笑道:“既然是贵管家,还请郦大人告诉他先回府上等着。”
“这……”
“都到京城了,还怕没有人伺候大人吗?”许锦笑呵呵地说道。
望着京城高大雄伟的城墙,郦君玉觉得他自己的仗才要真正打响了。而这一仗为难就为难在根本没有着手的地方,如果元熙相信他,那他什么都不用说,如果元熙不信,说什么也就都没有用了。而且就现在看来,元熙是不信他了。
郦君玉深深地觉得城外驿馆的位置一定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等着陛见的官员住上一晚,第二天赶到宫门外,差不多正好就是下朝的时候。
和上次他返京的时候一样,元熙下了朝就在福安殿等他,只是两次的心情天差地别,上一次是久别重逢、心花怒放,而这一次……元熙实在不能相信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竟然会背叛自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身为一个帝王,一片痴心却被臣下弃如敝履,元熙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然而感情往往就是这样,谁又能做到收放自如,明明知道所爱非人,心里却又怎么都放不下。治他的罪?你怎么治?贬官他的官倒是容易,就怕如此一来,李朝那边军心不稳。可要是不治他的罪,难道就放任他继续如此下去!?
想到他竟然为了别人哄骗自己,元熙胸口便一阵锥心刻骨般地疼痛,一时间真不知该拿郦君玉怎么办。心里告诉自己,他不过就是个臣子,有点才学,长得俊俏一点而已,明年又将大比,未必找不出比他更文采风流的来。然而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元熙扪心自问他待郦君玉的不同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的学问相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真真说到了元熙的心坎里。
看着心上那个尤胜熏香荀令堪比傅粉何郎的妙人由远而近款步行来,元熙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万千欣喜,旋即又想起他和王华联手欺哄,觉得在他心里分明是将自己看作外人,和王华才是一起的。
郦君玉既然知道王华身份败露,更留意元熙的表情,刚进到福安殿里,就觉得和以前他来时不一样,殿上宫娥内侍各个屏息静气,元熙周身的寒气让人在三月的阳春下也能打个哆嗦。
郦君玉来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王华领兵在外,正如他们所想,元熙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出手惩办前线将领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说,现在并不是一个揭发王华的恰当时机,那为什么刘捷还要选在此时呢?一种可能是对于他来说情况紧急,现在不说会有更坏的后果,而另一种可能则是这件事根本就是被己方的人设计才闹出来的。无论哪一种,都不算最坏的情况,所以郦君玉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肚子里和自己说,如果能平安回家要抓副驱寒的药来吃一吃。
跪、拜,元熙看着俯身下拜的郦君玉,心里是又爱又喜又气又恨,紧盯着他的背心,恨不能看透他的心底。自己在他心里到底什么,自己一片痴心换来的难道就是如同庙中供奉的菩萨一般的土偶木雕?心有所求就抱抱佛脚拜一拜,过后就丢到一边,时不时为了私心私利还能干出佞佛谤佛的事?
看着眼前清风霁月、冰清玉洁的少年,元熙无论如何不愿相信他的心思会如他想的那般卑劣。
“你——起来说话。”元熙的嗓音都带上了几分涩滞,挥挥手,让权昌带人都退出殿外,咳嗽一声,“你说吧。”
他什么都没问,郦君玉也什么都没说,只把王华的奏疏拿了出来。殿里其他人都被元熙一巴掌挥出去了,郦君玉上前恭恭敬敬把奏章叫的他手里,两人手指轻触,元熙只觉心中一荡,就想把人揽在怀里。
好在理智还在,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瞟了一遍,见上面说的就是让他怒火中烧的事,索性也不看了,扬扬手里的奏疏,“上面的事你知道吗?朕只好奇你是和朕一样,被人蒙蔽了,还是你就是那个把朕往鼓里蒙的人。”
“臣从李朝动身之前得知此事的。”
“你说的可是真话。”
“臣此时无法自证清白,若陛下愿意等待,时间会证明臣的忠心。”现在即使有证据放在他面前,他也会觉得是狡辩,倒不如等他消了气再慢慢说。
郦君玉对元熙还是知道一点的,如果他大发雷霆,摔杯子砸碗,那就还不要紧,反而是现在这样平平静静看不出怒火的,才真的气到极点了。
元熙被他的“证明忠心”带偏了心思,晃了一下神才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臣……还有一本想请陛下过目。”
这本就是韦勇达的了。本来韦勇达还想写血书来着,总算被郦君玉劝下了,不敢想象,元熙此刻看见血淋淋或许还带着血腥味的奏疏会是什么心情。
看完之后,元熙怒急反笑:“一个欺君大罪还没闹清,又来个牝鸡司晨的西贝男子,你别告诉你也不是郦君玉也是他人冒名的吧。”
无心之言偏偏一语中的,虽然知道他是气头上顺口说来,郦君玉的心仍怦怦乱跳个不住,等到自己女儿身份藏不住的那一天,不敢想到时候元熙将会如何的怒火滔天。
“你先回去吧。”元熙说道。
这几天事情各种出人意料,简直让人应接不暇,而且还和郦君玉有关。哪怕是给他个教训呢,元熙也要冷落他几天,何况他还正在气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