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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侥天幸平安过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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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是被称作圣上的那一帮子人毛病也不少,比如说先帝的穷奢极欲,比如说李铭的软弱优柔,但要说二十七天作恶一千多件,那也不是随便哪个皇帝都能办到的事。总体来说,皇帝也是人,功德无量的少,恶贯满盈的也不多,还是以中平为主。
元熙就是这样的中平之主,拜多年的教化之功,至少是拎得清孰轻孰重的,不然也不会所以即便气的发疯,也不会头脑一热就闹着撤兵什么的,不过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到底派人去了李朝,用教导的语气告诫李铭“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比起照顾李铭,元熙更生气的是这样一耽搁,郦君玉是不可能在年前赶回来了。寂寞啊,太寂寞了。
皇帝竟然也会寂寞!!?当然了,皇宫其实的最寂寞的地方了。不说斜倚熏笼坐到明的嫔妃,即便是皇帝也时常被孤独与寂寞啃噬的坐立难安。
是,皇帝身边什么时候都短不了人,无论是伺候他饮食起居的还是给他治理国家的,又或者解闷凑趣的,传宗接代的,把他围了个满满当当,不只是现有的这些人,还有多少削尖脑袋往上凑的可以当做后补。但是人嘛,在饱暖之后,总要有点其他的追求,元熙倒不至于没事就思个淫啊欲的,他希望的是有一个不只是君臣,更有一点接近朋友、知己那样的关系。
所有人里本来唐文潜最有肯能达到他的要求,但是怎么说呢,唐文潜是太后内侄,元熙对太后不能说不好,更不能说不孝,但总是不能象寻常人家的母子发自内心的亲昵,他们母子之间更多的是源于礼教,而非血脉相连的本能。这种微妙的情感也影响道了元熙与唐文潜之间的关系。
唐家在元熙登基之前,已经低调了几十年了,谦虚谨慎已经了家风了,唐文潜被太后提点之后,也有意识地慢慢往普通大臣上靠,除了过年的时候陪元熙逛了一次街,平常也不主动往跟前凑。
元熙这边呢,以前是没有对比——唐文潜可以说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但是跟郦君玉一比就显出不足来了,郦君玉别管平时言谈举止多像男人,芯子里到底还是个女儿家,有着女子特有的细腻敏感,有些时候,唐文潜还没察觉元熙情绪上的变化,郦君玉已经春风化雨般地化解掉了。还有一点,知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喜新厌旧也是人之常情,元熙也不能免俗啊。
唐文潜尚且够不上和元熙做知己,其他人就更不行了——其实包括郦君玉在内,就没人主动想给他当知己的,都说伴君如伴虎,有多少想跟老虎交朋友的人呢,咱们都是读圣贤书的,圣人教的是治国之道,忠君爱民,没有那本书上说要如何讨皇帝开心的,逢迎谄媚那是佞臣做的事好不好,只领一份俸禄,老老实实做大臣就好,没想着还要兼职挑战高难度。
哪怕朝廷上真有一门心思讨好皇帝继而升官发财的人,也得能让元熙看得见啊。前面说过,科甲出身的官员,考上进士一般都到二十以上了,注意这才只是进了官场,即便你也考上状元,在翰林院做修撰,才是个从六品的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你想让皇帝记住你这个人,难度大了点吧,这还是进了翰林院呢,还有外放地方的,连天颜都见不着,就更别想了。等熬出头,坐到五品以上的官,还要是京官,有上朝的资格了,你会发现,早朝的时候,你是里、离皇帝最远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丈,眼神差一点的根本都看不见你,除非特殊情况。前面一堆一品二品官,有你这个五品小吏开口的机会吗,站的又远,又没说话的机会,皇帝能注意到你?好吧,接着熬,到三四品,皇帝该注意到了吧,当然了,你会发现皇帝也不时有事跟你商讨或者直接吩咐了,但是请你算一算这会儿年龄多大了,还是不是红颜美少年,有没有做佞幸的资本了,而且,凭本事坐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你还甘心做一个佞臣吗!?
除非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又运气好到爆棚,机会来了就能抓住的人,这,这也只能保证你跟皇帝有过近距离接触,但是人和人相处也是要看缘分的,男婚女嫁都还有说不成的情况呢,谁也不敢说你一露脸皇帝就会对你青眼相待。
宫里的嫔妃从某种原因上来说,就是以让皇帝开心为主业的人,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不是吗,现在宫里没皇后,理论上满宫都是以色侍人的妾。而且里面应该少不了想讨好了皇帝给自己也给家里捞点好处的。
但是元熙是什么人啊,再不得先帝待见那也是皇子,从小天下学识最好的人教导着,文韬武略不算出类拔萃,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罕有人能与他比肩的。这年头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宫妃们不至于人人都目不识丁,但读得多是女四书、烈女传之类的,元熙说话时稍微用个典故就听不懂了,想讨好也讨好不到点子上。
你说不能谈书画,元熙还可以把为难事说给她们开解开解嘛,那你是不了解元熙了。元熙现在的烦心事主要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是朝政,本着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元熙也不可能违背祖制。第二个让他不高兴的,就说不能时时把郦君玉拘在身边了,这个能跟后宫说吗?
除了上面说的这些人,经常接触的就只有宫女太监了。
元熙惆怅万分。
和他一样惆怅的还有王华。
王华日日夜夜盼着能早点见到他恩师,偏偏李铭一病,他们路上就耽搁了。眼看天气越来越冷,王华于惆怅之外更添担忧。
就因为李朝国王的昏聩,大齐多少儿郎战死沙场,现在别又因为一个李铭,再把老师累病了,对于不是自家君上的李氏父子,王华敬意有限。又想到郦君玉是湖广人氏,那儿冬天比李朝可要暖和多了,要不要送一点厚实的衣服过去,可惜自己军务在身,没法亲自去迎恩师。
李铭他们一路上走得慢,除了因他大病初愈,尚没有完全恢复外,还有他要开始着手治理这片国土了,正好一路查看各处水土民情,还有,现在虽是冬月,也要为明年开春之后耕作做准备了,他现在手里也有了点人,总要做点事情的,郦君玉怎么说的来着,大事化小,小事一件一件办好了,大事也就结了。
李铭之前别说没有治国的经验,他什么政治经验都比较缺乏,几年前,他年纪还小,他爹又是个不着调的,还没来得及教他,王昌就发难了,说得难听点,他除了写诗作画,也就逃跑的经验比较丰富了。现在突然接手一个国家——李朝比起大齐来说的蕞尔小邦,但也号称是三千里江山啊,李铭一时间颇有点无从下手之感。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用郦君玉的话来给自己打气。
郦君玉也不只是空洞地大话,他不方便过问细情,但李铭问该做些什么的时候,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当务之急是要安置流民,除此之外便是厘清田亩、人口、牲口、粮种。”郦君玉也没当过亲民官,只能想到这些了。
安置流民这一点上,郦君玉稍微知道一些,把能说的都告诉了李铭。李铭这边就安排人手兵分两路,一边组织人盖房,别管窝棚也好地窖也好,先把严冬糊弄过去,另一些人则清点人口、粮食等事,除了留出来年的粮种,还要拨出一部分做今冬明春大半年的口粮,接了这个差事的小官正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大冬天里满脑袋的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有这些事,你就是想走快也快不了啊,加上王昌还派了几波捣乱的人带着火器掩杀过来,郦君玉这边带的护卫人数看着不少,都是临敌经验不算丰富的菜鸟,样子光鲜,其实靠不住,一看见有人拿着家伙冲过来先就有点乱了。
带队的千户倒还稳得住——稳不住也得稳住啊,他一个世袭千户,放在老百姓里是个人物了,搁官场上那真是扔水里都溅不起浪花来,何况他还不是京营。此番面圣还是头次得见天颜,正哆嗦着,就听皇帝冷冷的一句:“用心办差,如果出了岔子,别想着逃得了,你就是战死了你一大家子可都还在呢!”当然,皇帝也说了,办好了有赏,这话也就听听罢了,怎么保住一家老小的命才是关键。
抽刀就砍了几个乱的最厉害的,看着同伴的尸首,其他人总算冷静下来,想起之前上司的训话:“哪怕战死呢,老婆孩子还能得点抚恤,如果想逃跑,哼哼,你们都知道咱们这回送的是什么人,陛下亲口交代的,但凡敢出一丝岔子,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了,不但咱们自己,九族都要株连,所以大家都给我记好了,谁要是敢有小心思,敢裹乱,老子手里这把刀可不管他谁是谁。”
为了这次护卫,这些人也是演习过的,最初的慌乱之后,在长官的威胁之下,倒也稳了下来,依着当初练习的样子开始反击,仗着人数优势,竟然也险险地全歼了敌人,虽然自己这边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死了两个百户,百来号士卒,轻伤重伤加起来将近三百人,另有李朝的官员一死一伤。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敢停留,死了的不算,轻伤继续跟着走,重伤腾出几辆车装车上,赶路要紧。
李铭和他的家眷,之前已经逃亡过一回了,真真的惊弓之鸟,各个心胆俱裂,坐在车里,各自哆哆嗦嗦地念经求菩萨保佑一路平安。郦君玉则是在侥幸,想王昌的气数估计也快耗尽了。要知道护送他们一行的是从山西调来的卫所兵,之前说过,卫所制败坏久矣,除了在九边的,时不时上个阵杀个敌,还保留了几分血性,其他地方的要么软弱如农夫,要么奸猾如地痞,所以西北用兵也好,往辽东调兵也好,根本不敢用他们。这样的人,基本上也就是起仪仗的作用,要不是兵部实在抽不出别的地方的人了,根本不会用到他们。
即使是这样不堪一击的兵油子,自己一干人居然还都活着,可想而知王昌的战斗力了。其实战斗力是不差的,只是吃亏在人少,他们仗着有火器,离得老远的时候先放枪放跑,的确撂倒了一些人,但比起总人数来就不算什么了,而且众所周知,地位越高的人在队伍里的位置越是居中,重要的人物全都安然无恙。
不管王昌的战斗力如何,得知郦君玉一行遇袭,王华汗就下来了。他送一干李朝官员到边境的时候是派了士兵的,但是派的不多——前线还在跟王昌死磕呢,如果不是他把精锐拖住,你以为郦君玉他们能那么轻松地就应付过去?——就是这些人,还被郦君玉又打发回来了“有你们在前面拦住了,我们这一路就不会遇上麻烦。”这是吩咐人传的话。给王华的信上就写得更清楚了,大意是我本来就带了人,你再派人过来,万一两边各自行事,没事还好,万一有事必定糟糕。
的确是这样的道理,自己鞭子再长也管不到山西那边的人,王华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人,已经捉襟见肘了,打了这么久的仗,阵亡人数不是个小数目,再派能派多少呢?况且山西兵散漫惯了,或许对自己的人还有些不服气,把这两拨人放到一起,纯粹是自找麻烦。
王华再不放心,也只能按郦君玉交代的办,一门心思严防死守,希望自己能把王昌围住困死,这样郦君玉他们也就太平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完成的,无论说话的人还是听话的人都明白,看地图就知道,李朝从地形地势看是个长条形的,但是再长条他也有宽度,画在纸上一指头的距离,真算起来也有好几百里,王华又不可能沿线拉一道人墙——即使拉了也没用,他手里才多少人,一下布防几百里,每里才能分到几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王昌不管从哪都冲杀过来了,保证齐军首尾不能相顾。
而且作为一个头脑清醒的一军主帅,王华只能依然按照之前的部署和王昌的军队周旋、作战。在照管不到的地方,可不就有一队王昌的人马悄无声息地跑到王华的后方,给郦君玉他们制造了一场惊慌吗。
又惊又恨之下,王华没有别的举动,他不能再掉过头去找场子,只能下死力跟前面的王昌主力硬拼。王昌本是强弩之末,王华这边虽然好一点,也不轻松,现在主帅发狠了,亲自训话,大意是战场上更多的是看天意,不见得冲在前面的人就一定会战死,也有可能立下功劳,从而得到实惠,躲在后面反而阵亡的人也不少。
大家一想对啊,毕竟这么一年多的战场经验,大家都知道王将军所言不虚的,小兵不敢太惜命了,王华军中的规矩是冲锋的时候将领——不论是他还是熊浩等人,必有一个冲在前面的,同样也有一个提剑守在后面的,谁要是敢临阵脱逃,直接就穿个窟窿,这种情况下,的确往前冲活下来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终于,在王华等人的努力下,等郦君玉一行到达李朝西京时,又接到了一个大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