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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忙里偷闲听诉苦 ...

  •   跟莫日根斗了几句嘴,郦君玉神清气爽地离开了会同馆。

      库登年迈多病不得不替小儿子多考虑考虑,万一自己去见佛祖,草原上那帮台吉未必服气莫日根,到时候至少齐朝不要拖了他的后腿,如果能让他靠一靠就更好,等莫日根站稳脚跟再翻脸也不迟。

      基于这样的想法,库登特地派莫日根来朝见,就是想让他拉拉关系,了解了解大齐的情况。当然,他的目的有没有达到就另说了。

      齐朝君臣自是知道鞑靼的内情,都这样了你还敢来横的?谁怕谁!于是双方唇枪舌剑成了常态。

      对朝廷来说,莫日根甚至于连小插曲都谈不上,朝廷上的头等大事依旧是对王昌的战局。

      既然战场都到了李朝境内了,除非是有亲人出征在外,这场战争对于齐朝特别是京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只不过是增加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年关将近,家家忙着置办年事,处处一派喧闹火热的景象。想想也是,前年城外围了十几万的流民,城里百姓还不是一样的过年么。

      朝廷上可就不是这样了。打仗死人是一定的,时间越长,死的人也就越多。尤其现在时至隆冬,哪怕不是在残酷的战场上,身体稍微弱一点的人禁不住严寒,死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此番出征李朝的,一部分是原来的辽东守军,另外一部分则是由辽东流民组成的勇毅营,对李朝严酷的寒冬并不陌生,也有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经验,而且,有孟士元提前的准备,至少暂时来说冬衣、粮草等军需还是充足的,而且当时将流民中的老弱妇孺安置在京城附近,就是令他们制作军服被褥,这件事由元熙直接派人督办,户部、兵部也极为重视,就连裁剪缝制的人,也明告诉他们,做出来的棉衣棉被是给他们的亲人在战场上用的,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偷工减料?

      按理说,准备的是比较充分的了,即使如此,每次战报上人员伤亡的数量仍然令人触目惊心。

      和朝中大多数人不同,郦君玉和这次入朝军队,特别是勇毅营的士兵有过接触,所以对他来说,战报上面写的不是空洞的数字,而是对应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或许自小就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只有酷吏苛政,更有随时可能入侵的外敌,一触即发的战事,勉勉强强跌跌撞撞,所求无非是活下去,好不容易活到看得见一丝曙光了,却又不幸战死沙场。

      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想来不只是他们,更有多少人,甚至于先帝那样穷奢极欲,行乐及时的帝王,从生到死数十年,真正快乐的日子也占不到一二分吧。

      反思他自己,也曾经暗自伤怀为何偏偏生做女儿身,若非如此,他大可以如父兄一般堂堂正正地参加科考进入仕途,但比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随时有性命之忧的人来说,其中差别无异于霄壤。

      郦君玉扪心自问,不是一个为了别人可以无私地放弃自己的一切的人,如果真是那样,当初他就该为了孟家的门楣名声以死明志,但他却将此做为一个机会,一个完成心中梦想的机会,为此不惜改变荣兰和苏映雪一生的命运,更把至亲的家人拖入危险的境地,毕竟他的身份一旦拆穿,很容易被有心人当做攻击孟士元的利器。

      背负着这样的负担,还有什么道理不去努力呢。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找出准确的信息,希望对前线有些用处。

      郦君玉全力以赴在一堆整理出来的文书卷宗里抽茧剥丝,但是有人却在这个时候用各种理由打扰他,时不时就找他过去琴棋书画的消遣,偏偏这一个人他得完全罪不起,也只得陪着他空耗时间。

      国家在打仗,最着急的人应该就是当皇帝的了吧,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争得是他的地盘,地盘上的人口,以及由此带来的财赋。

      除了死人以外,打仗巨大的花费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同样,打的时间越长,花的钱也就越多。老大人们久经历练,也不知是所有的消耗还没有超出预料,还是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绝技了,一个个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但仔细问下去,比如这场仗到底要花多少银子,或者是么时候能打完,就没有一句响亮话了。

      梁孟虽然是坚定的主战派,出兵之前为了坚定元熙的信心,跟他分析利弊,大齐的确占了很大的优势,但他俩当的是丞相不是算命先生,跟神仙更没什么交情,哪能在他面前随便打包票。

      元熙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死的可是他的子民,花的可是他的银子啊!只能一天几次地催战报来看。

      可惜路途遥远,再是快马加鞭,战报传回来也得有个时间,元熙一天几次把梁鉴、孟士元、薛劲松等人召过去,召过去也没用,这就不是一件他急一急能办成的事。而且梁孟因为帝师的身份,少不得还要劝上一劝,以免他一个沉不住气下一道乱命,反倒葬送了大好的战局。

      元熙满腹焦躁只好拿身边的宫人内侍撒气,好在他天性仁慈和善,倒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人杖毙了——要是换成先帝你试试——但稍不如意不是掌嘴就是打板子,一众宫人过的战战兢兢的。于是就有人想,每次郦大人来的时候,皇上心情都能好不少,连带的底下人也少受一点罪,既然如此,咱们就撺掇着皇上多召见郦大人几次呗。

      郦君玉也很无奈。领着一份郎中的俸禄,还得兼任解颐客的职责,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后宫里众位娘娘该做的事吗?可惜事关国政,皇帝碍于祖制不能和她们说吧。

      不过今天元熙召他来倒不是因为什么棘手的朝政,而是年关将至,宫中也开始准备年事。前面也说了,这仗要打多长时间还不好说,后续还有可能消耗大笔的银两,于情于理元熙都要做出节俭的表率。满朝上下都是劝他削减宫中开销的奏折。鳌山不能造,烟花不能放,给妃嫔宫人的赏赐也是能减则减,甚至于连宫宴也要管!

      元熙的问题是道理他都懂,也承认能上这样奏折的除了一小部分邀名的人外,大部分还是称得上公忠体国的,但不满怨怼还是压都压不住地涌上心头。千辛万苦地坐上了龙椅,难道就是为了处处受制于人的吗!?

      元熙自问是明白人,以他的资质想要做个名垂千古的明君那是奢望了,心想着做不了明君做个明白君也成,谁知道明白君也不是好当的。

      见到郦君玉,元熙又生出点同命相连的感慨了。郦君玉三元及第,未及弱冠就出任一司主官,别说本朝,历朝历代算下来这样的人也少见,然而就是这位人中龙凤,成亲一年多了,还拖家带口地住在岳父家,唉,君臣二人竟然都败在阿堵物上。要不是怕被劝谏,元熙都有心赐他一所宅子了。

      有亲爹和岳父在,郦君玉清楚地知道元熙近来为什么火气这样大。因此听见元熙同他闲聊,聊着聊着问起他家中年事置办的如何时一点也不意外。“臣近来多在部里,家回得少,这些家务事都是臣的岳母带着臣妻打理,说来惭愧,年事准备的怎么样还真不太清楚,不过臣岳母管家多年,有旧例在,应当没什么为难的。”

      “这是你的福气了,可惜宫里就没有一个能担得起来的人。”元熙忧愁道。

      自从皇后亡故之后六宫无首,一直是贵妃温氏代掌宫务,没听说有什么不妥当的呀,皇帝难道是想立后?既然没有明说,郦君玉也不打算挑起这个话头,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去就把这事告诉梁鉴。

      立不立皇后,对元熙来说挺无所谓的,宫里的庶务又不是没人打理,嫔妃里也没有特别宠爱的,倒是太后,她老人家觉得就是普通人家没个正妻都不像话,何况一国之君?因此近来和元熙很提过几次。

      “唉,皇后薨了有一年多了。”元熙哀怨道。

      “皇后与陛下鹣鲽情深,只此一点就不知令世间多少女子羡慕了,想来皇后心里也是快活的。”郦君玉温声劝道。

      刘燕珠虽然没有直接干涉朝政,但的确利用她的身份以及元熙对她的宠爱为刘党谋取了不少私利,也利用对元熙的影响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其中就包括郦君玉,所以梁鉴一方的人对元熙怀念刘皇后都十分的抵触。

      从政治阵营的角度来说,郦君玉与刘家天然对立,但和大多数人不同,郦君玉并不避讳元熙提起刘燕珠。他觉得感情有时候就像酿酒一样,如果压在心里,时间久了越酿越醇厚,成了一段无限珍贵却永远无法重现的回忆,所以文人常常在妻子亡故几年几十年后写出感情深重的悼亡之作。与其如此,郦君玉觉着反倒不如时常引着元熙提一提,说得多了也就淡了。

      果然元熙语气转为平淡:“但愿如此吧。”

      对着心爱的人追念亡妻,郦君玉还一脸的艳羡,元熙说了两句突然就泄了气了,转而道:“你借住在你岳父家,虽然不用操心,只怕也有不少为难处,都说小鬼难缠,你岳父岳母不说什么,他家里的下人只怕也有说长道短的。你屡次立功纵然因为年龄的缘故不好升职,照理也应该有封赏,只是眼下别说给你赏赐,就是宫中的用度也被盯得死死的,甚至连宫宴的花费也要限制,着实可恨!这会儿真要是赏你点什么就成了害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皇帝向自己哭穷!?你哭也别拉上我呀,我爹、岳父前面刚劝你节俭,你转头就跟我说原来准备给我的赏赐没了,要是传出去,岂不成天大的笑话了,所以郦君玉马上表态:“臣岳父岳母没把臣当外人,而且对下人管得也严,家里没有嚼舌根的乱人,再说了,子女孝敬在心不在财物,老人家看重的是儿女承欢膝下,平时家里人少,都是内子日日陪伴岳母身边。便是湖广我家里,已经准备了京城的土仪特产让人送过去了。”不只是武昌康家,就是俞智文那里也没漏下。

      “太后的份例不会减,只是这过年宫里冷冷清清的不像话。”

      皇宫说起来天子居所,富丽堂皇重楼叠榭,但这么大地方宫女内侍加起来可是装了上千的人,想要鸦雀无声不容易,想要弄出点动静还会难吗?说什么冷冷清清,无非就是嫌不让你大放花灯大排宴席吗。

      对于他这种生来就是人上人的,你跟他说想想前线将士现在可是还在爬冰卧雪,或者平民百姓能有一顿饱饭已是莫大的幸福,根本没有用,在他心里人与人原本就不是一样的。

      “再说,宫里人从来都长着富贵眼,跟红顶白,那些刚晋封的,手里没什么积蓄,再不得些赏赐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元熙接着说道。

      说的是皇甫长华吗?郦君玉心想后宫里最企望的一定不是赏赐吧。这种类似于让元熙卖身的话,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不过即使赏赐,也未必非得是贵重之物,有时寻常之物反而更能见得心体贴意,不是吗。

      还没等郦君玉说话,元熙又酸溜溜地问:“光说你父母你岳父母,就没准备点什么给你夫人表表心意?”

      怎么说说就说到人家夫妻间的事了?不过既然元熙自己都提到后宫的娘娘,郦君玉也就道:“臣妻不喜华贵衣饰,富丽装扮,夫妻之间只要心意到了就好。”见元熙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生怕他不知道想到哪了,郦君玉忙补道:“臣善合香,正好家里还有旧藏的香料。”

      “你还会这个?”元熙颇有兴趣地道:“那好,你明儿也给朕配一些来。”

      “啊……?”不会是要拿我合的香送人情吧。

      “朕自己用。”看他一脸怔忪,元熙撑不住笑道。

      “臣也想向陛下求件东西。”

      “什么?你说。”能向他讨东西,在元熙看来绝对是亲近的表现,想到此处,脸上笑意愈胜。

      “还请陛下赐给臣一副御笔亲书的福字,来年臣必定福气绵长”

      郦君玉小拍一记,越发说的元熙开怀大笑,当场就让郦君玉磨墨铺纸,连写了两幅福字一副对联赐给了他。

      除此之外,又让权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交予他,郦君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忙道不敢,“既然已经呈献陛下,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再说,从宫里带东西是要记录的。”

      元熙将盒子塞到他手里:“不用怕,这盒子原本是你的,朕不过是替你收着罢了,一会儿让权昌送你出去。”

      郦君玉心想不会这么简单,又推辞不得,元熙见他收下,更加高兴,满殿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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