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4、元熙帝釜底抽薪 ...

  •   相比起唐文潜、冯笑明,郦君玉这边倒显得十分平静。根据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原则,过不了两天梁鉴肯定就会听说的,与其从旁人那里听来一些添油加醋的版本,还不如自己主动招了呢。

      含羞忍恨地把经过说了一遍,郦君玉又道:“事情出在悦微的喜事上,只怕唐家忍不下这口气,永昌伯想必也要想法子自保。”

      听他这么一说,梁鉴就明白了,无论皇帝以什么样的理由收拾冯笑明或者冯文凯,不免都让人联想到郦君玉身上,虽说大男人家不太讲究什么清誉之类的,但是让人提起来就是被冯文凯调戏了的那个,也很不好听!再说郦君玉这样的相貌,此事如果没处理好,只怕有一还会有二。

      “不是什么大事,吃醉了酒胡吣,你不要放在心上,省得落在有心人眼里,酒话当成笑话讲了。”梁鉴看似不在意地说道。

      “是。”看来岳父是不想自己插手了。

      这事的确也不适郦君玉亲自出面,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不是碍于太后和唐家的面子,梁鉴是希望先冷个一二年再说。说实话,冯文凯也不过是言语上的冒犯,顶多把永昌伯请封世子的折子压上几年,让他们知道个厉害就得了。

      可惜现在中间加上太后,怎么也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对比朝廷上你死我活的政治博弈,郦君玉今天遇上的这件事简直无足挂齿,既然躲不过,当然不能给自己找不自在,如果能给对手添点麻烦就更好了。

      梁鉴立足官场几十年不败,最重要的一个优势就是能够准确判断对方下一步,料敌先机,先发制人。今天也是这样,听郦君玉描述了一遍经过,梁鉴立即想到冯笑明必然是先上门道歉,唐文潜也必定不会吃他这一套,反正还是会闹到太后和元熙跟前。

      接下来冯笑明会怎么办?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向皇帝求情,那是门都没有,他只能是求别人代为圆转。求谁呢?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无非就是自己、孟士元,还有刘捷,最后还有一个权昌,祁成德尚且算不上。

      冯笑明会去求谁,简直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跟刘捷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梁鉴早摸清楚他的套路了,暗地里找到御史刘昊,让他把之前写好的保举郦君玉升官的奏章递上去。

      元熙是梁鉴的学生,两人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收到奏章,元熙一点没耽搁,第二天朝会上就把刘昊批了个狗血淋头:“郦明堂超擢乃是因其才干得宜,之前几任职方司郎中可有做的比他好的?若不是当时找不出更合适的人,要不是当时谁都不愿意去在这麽个又穷又忙,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牵连获罪的职务上,便是朕想要超擢他,你们这些当言官的岂会不行封驳之职!?”

      然后话锋一转,“郦明堂虽屡次立功,然则细究起来,总还是他分内之事,岂能办好一件差事就要升一次官!?”元熙似乎还不解气,指着刘昊质问:“你既然建议给他升官,好,你倒说说看该给他升个什么官?”

      前面也说过,以郦君玉的年龄做国子监祭酒那是开玩笑,其他四品从四品的京官不外乎光禄寺卿啊,太常寺卿啊,皇帝刚说了郦君玉屡次立功,你敢建议把他往闲职上安排吗?再不然就只有外放了。

      刘昊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熙见此更怒,一拍桌案:“说,你此番上疏到底是何居心!?”

      饶是此事在梁鉴的授意之下且给他说过可能遇见的情况,同时也做了保证,刘昊还是被元熙的黑脸吓出了一身的汗。

      还没等郦君玉佞幸媚上的流言流传开,元熙就在朝会上痛斥了刘昊,人们一想也是,职方司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远的不说,上一任郎中范沂森不是被牵连的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被贬成主事了么,而且郦君玉上任不到一年,蒙古、吹台山、辽东,已经跑了三个地方了,每次出去都不太平,尤其是去蒙古那次,保不定就回不来了,他和陛下要真有点什么,哪儿舍得他这么冒险啊,起码该趁这机会给他调一调,六部多少郎中啊,不升官,难道不能往别的司平调?

      可见这两人没什么。

      殊不知元熙当真是动过把郦君玉调往别的司的心思的,只不过看他的样子,在职方司干的风生水起,这时候把他调走,反而是让他不痛快了。好吧好吧,你既然希望凭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事业,朕也放你搏击风浪、翱翔长空,只不过以后再不要想再以身犯险,跑到前线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刘捷见元熙装腔作势地把刘昊骂了一顿,心里却是一惊。这明显是梁鉴布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解自己下的那个套。换句话说,自己的谋划全都在梁鉴的意料之内,冯文凯这件小事也就罢了,其他的大事上若也如此,自己岂不是越来越被动。

      不管刘捷怎么想,元熙是既没升郦君玉也没动冯笑明,就在刘捷等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章飞鹏凯旋还朝。

      元熙大大表彰了章飞鹏的功劳,平西候在章飞鹏祖父那一辈还是平西公,现在他父亲章桓枝做着平西候,等爵位落到他头上的时候按理就要降为伯爵了,因为这次平定西南的功劳,元熙大笔一挥,特许章家侯爵多袭一代。

      这可是真正的实惠。只要章飞鹏有儿子,哪怕是个窝囊废呢,也跑不掉一个伯爵的爵位。然而对于刘捷来说,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就在章飞鹏陛见之后,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完了元熙就把人派到大同接替刘奎光。

      不仅是刘奎光,刘奎璧也被命令返京,而接替他的竟然是孙康!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始作俑者之外。

      这两道命令对于刘捷来说,简直不啻于晴天霹雳!皇帝是什么意思?不只是刘捷着了慌,之前依附于他的人一时之间都慌了,但是元熙接下来又停了手,仿佛对于刘捷的惩处仅此而已。

      到了这时候,元熙好像才想起外祖家的事一样,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冯笑明降成男爵。加在一系列升降赏罚之中,永昌府受的处罚一点都不惹眼。而且这个处罚看似不重,冯笑明还保住个爵位,可是你要知道,男爵在大齐的爵位体系中可是最低一等,换句话说,等冯笑明死了,本来还能得个子爵的冯家老大,这下子是什么也落不着了。不但冯家老大因此恨极了以冯文凯,以冯家现在的状况看来,如果没了这个爵位,也就沦落到商户人家了,整个冯家从上到下,除了冯文凯的亲娘就没有不恨他的,甚至连吕寿昌都觉得女儿嫁的亏了,可想而知他以后在家里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了。

      对于元熙的处罚,谁都说不出什么,即使说也是赞他一声仁慈。

      这下子刘捷明白了,多半是他给冯笑明出主意的事被元熙探知了。锦衣卫监视百官不假,可以先帝对他的信任,刘捷怎么也没想到他也有被皇帝窥视防备的那一天。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刘捷心里满怀的酸楚与后悔,不得不承认是他自己疏忽了,冯文凯在唐文潜婚宴发混,唐文浩做为锦衣卫头子,当然会派人监视冯氏父子的一举一动,自己和唐家两小子矛盾由来已久,好容易抓到把柄自然不会放过。

      现在再去追究犯了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重要的事该如何补救。刘捷错思来想去,索性以退为进,上疏请求致仕。刘捷敢这么做,纯粹是出于他对元熙性格的了解,元熙心软念旧,虽说有时显得懦弱,缺乏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宽仁和善,刘捷此时求退,元熙不只会想到他陪伴先帝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会想到亡妻刘燕珠,想到他们曾经两情缱绻的日子。

      即便只是看在刘燕珠的份上,元熙也会给他留几分体面的。

      果不出所料,接到刘捷求情告老还乡的奏疏后,元熙立即将他召到宫里,好言安慰了一番,让他不要多心,“你拜相多年,熟悉军政诸般国事,况且朕看你步履矫健、思维敏捷,这年纪若是下田种地或许力不从心,要说从政,经验也有了,资历也有了,更有年轻人比不上的沉着从容,细致谨慎,正是该大展身手的时候,何必急着回家颐养天年?莫不是因为朕召奎光、奎璧回京,令丞相有所误会?放心,他兄弟朕另有安排。”

      说是这么说,对于刘家兄弟的安排却再无下文。刘捷无奈,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都被元熙含糊带过去了,没办法,只好找了个机会挑明了问:“奎光、奎璧两个回京城都这么长时间了,臣寻思着他俩都是该为国效力的年纪,就这么坐在家里空领俸禄,心中难安,陛下看不拘什么差事随便派个给他们,也是为君分忧了。”

      按说他自己就是丞相,想要给儿子谋个事情做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别忘了,他俩儿子可都是武职,武将的调免任命都由兵部说了算。

      兵部武选司郎中顾国才乃是刘捷内侄,虽然对刘捷的一些作为颇不以为然,但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亲戚,这个忙还是要帮的。不过他只是一个郎中,上面还有侍郎、尚书两重上司,尚书做为一部之长,总领天下武官选授之政令,顾国才把刘奎光、刘奎璧两人的调遣安排报上去,立刻就被薛劲松打了回票。不止如此,薛劲松还专门把顾国才叫过去,好一通斥责,说他“将国家之权柄私相授受,假公济私。”最后还严厉地说了句:“下不为例!”

      顾国才惶惶然地走出尚书大人的值房,好一阵子才回过来神。

      之前薛劲松在陕西做他的三边总督的时候,山高皇帝远,跟京城来往少,自然可以在梁鉴和刘捷之间保持中立,但现在他人都踩到京城这滩浑水里了,就必须在刘、梁二人之间做出选择。除非薛劲松尸位素餐,两相比较,肯定是倾向于梁鉴、孟士元一方了。再说,是否出兵李朝一事上,他更与梁鉴、孟士元站在同一立场,都是坚决的主战派。哪怕只是为了表明态度,他也不会给刘捷的两个儿子安排什么职务的。

      武将没仗打的时候还不都是这样,放眼京城,没事闲居在家的武将有多少,也不独是刘捷的两个儿子。

      如果是元熙刚登基的时候,以刘捷人脉之广人气之高,自有大批的人前仆后继地向朝廷举荐刘奎光兄弟,可惜元熙一连番的举措表明他已经被皇帝疏远甚至厌弃了,早先依附于他的人纷纷各找门路改换门庭,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要指望谁会逆潮流而动?有些类似于顾国才这样的,人微言轻,想帮也帮不上忙。

      无奈之下,刘捷只好拉下脸面,亲自替儿子求官,他姿态放的低,说“不拘什么差事”。不论是刘奎光还是刘奎璧,都只是召他们入京,并没有说缘由,换句话就是他俩入京都不是因为犯了事朝廷要治罪。那就好办了,你好意思让一个总兵,去做个百户做个经历?所以刘捷拿定了刘奎光纵然不是去紧要的职务上,也不会差太多。

      谁知道元熙轻飘飘一句:“他兄弟离家的时日也不短了,丞相且享天伦之乐。年轻人,为国效力的机会多得是,倒应该多在家中陪陪父母才好,免得留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一句话说的刘捷目瞪口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皇帝吗?还有,最后这一句算不算是诅咒?陛下,您金口玉言,可不能乱说话啊。

      然而通过此事,元熙却突然发现原来刘捷居然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在他的映象里,小时候刘捷对于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总是一副恭敬又疏远的态度,等他做了刘捷的女婿又做了皇帝,刘捷对他的态度也变得随和中带着一点趋奉讨好,但在元熙心里,从没想过刘捷竟然会在他面前低头。就像猛兽,哪怕年老力衰那也是猛兽,绝不可能对绵羊俯首帖耳,亦步亦趋。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曾经的只能仰望的高山被踩在脚下,元熙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有得意,有兴奋——朕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可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有少许的怅惘与感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