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68、第六十八章

　　人间总有那么多的出其不意的突变，原本我们以为过去的，实际上根本没有过去。伤害来的并不突然，也许只是被我们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
　　这天江渔和程理落脚在一个叫‘滩涂’的地方，是一个沿海靠旅游业带动的小镇。镇上一应设施很全。江渔从小在北方长大，这种近距离的临海而居是头一次。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海的情景，那是一种没有预兆突然就闯进眼底的，那种在阳光下从地平线上涌动起来的波浪，很神奇。只是那一年她没心情，因为母亲刚刚去世。
　　远处的波涛拍打着礁石，唰唰的响。岸边上有不少的游客，有的甚至还光着脚丫踩在软绵的沙滩上。程理让她脱下鞋子试试。江渔怕有碎玻璃扎到脚，摇了摇头。
　　岸上偶尔会有被波浪推上来的蜗牛、贝壳甚至还有小螃蟹。碧海蓝天，就连风都带着淡淡的海腥味。但，这并不使人难受。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说起来让江渔有些无端的兴奋。以至于被程理压在床上的时候，还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一路见闻。
　　她曾经想过，背着包袱，双脚踩在泥土地上。有野风从山谷里穿梭，带来了不知名的花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有泥土的芬芳。
　　程理在轻啄她的眼睛和嘴唇的时候，不忘给了句表扬。他说“你可真像个诗人”。如果没有接下去的动作，江渔也坚信自己是诗人。
　　他却哈哈大笑，对着她耳廓呢喃“湿人”
　　热情一点就燃，来的快而炽烈。喘息和着海风谱写了一首协奏曲，男人主打着旋律，女人却是那永不厌倦的诗篇中颂扬的甜美娇娘。到了最后，程理怨怪江渔是妖精。
　　江渔骂他是衣冠禽兽，程理还沾沾自喜。说江渔仁慈，至少还给他穿了件衣服。即使是禽兽，也是体面的禽兽。江渔就说，这种有文化的流氓是很可怕的生物。
　　住在海边，自然少不了海鲜。当天晚上，二个人在宾馆的附近找了家大排档。人很多，来自不同的地区。方言和啤酒瓶的撞击，还有男女之间的嬉闹，让这样的夜晚越发的热气腾腾。
　　江渔坐在位置上等着程理到海鲜区去选食物，闲来无事，她刷着手机。江渔并不是一个手机控，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种东西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联络人的工具。对于晒照片，刷帖子，看韩剧，这些似乎都和她没有关系。要知道，只有无聊的人才用这些打发时间。
　　秦回甘在最新信息中晒了一张钻戒，江渔问她“好事将近？”秦回甘没有给她回应。在离开郓城前，江渔接到秦回甘的一通电话，听说新结识了一个老板，是个搞房地产生意的。江渔当时还提醒道“房产市场还处在倒春寒当中，投资需谨慎”。当然，她所谓的投资自然不是资金上的。秦回甘回了一句“你一个被房产市场挤出局的loser,没有发言权”
　　口是心非的女人，有苦头吃。
　　江渔等回信的时候，眼睛瞟到程理在海鲜区走来走去，挑挑选选。偶尔他还回头冲江渔笑笑。落日的余晖洒在这片露天广场上，那么多人来来去去，江渔却始终能够捕捉到他的身影。即使背过身，都是一道极致的风景。
　　她笑着，觉得自己这种心情也是够了。
　　“这是您点的西米露”
　　江渔待看清服务人员的时候，笑容逐渐的收了。这人有五十多岁，满头的银发。脸上因着长年的风吹日晒呈黑红色。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不甚明亮，上面似是蒙了曾薄薄的东西。江渔本来想说自己没有点这东西，可那人却笑了，很突兀。
　　一种来自于某种本能，江渔一低头，看见的是紫红色的刀柄，快的她都感觉不到疼痛。她听到男人说“你们都该死”
　　江渔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程理的身影，可是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而动荡。耳边嗡嗡的响，有桌椅板凳相互碰撞的慌乱。也有啤酒瓶子掉在水泥地上的破碎声响。隐约还有人喊“杀人了”……
　　声音变得越来越飘忽，当感知到疼的瞬间，她只听见一声嘶力竭的叫喊“江渔”……
　　江渔想，人生匆匆，可真快啊！以前她总觉得时间太慢，可现在她又害怕太快。过往的一幕幕，是时间剪影，一帧帧的在眼前掠过。她感觉的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的流逝，也听到男人不停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都没用，该走的迟早都是要走的。
　　那年她独自将骨灰送往青安寺的时候，上善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她想，她似乎还欠程理一个名分。真是可惜……
　　乌尔比诺临死的时候还在操心自己的妻子没了自己该怎样打发日子。可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葬礼后。另一个男人对着他的女人说“为了今天，我等了半个世纪”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唯一和永恒。江渔想，也许程理也该很快的就把自己忘了吧？忘了也好，男女情爱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程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撂下的那通电话会造成现在这局面。当他抱着怀里这姑娘，看着那红色不断的从身体里流淌，湿了她的衣服，也湿了水泥地。他将她狠狠的搂在怀里，然后感知着那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的在流逝。他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他第一次生出了恐惧。他只能不断的重复“江渔，求你……”
　　救护车的声音没有把他惊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晕血的。只是当手里的女人被蛮横的抢夺走的时候，他才突然有了力量，他紧紧的抓住不放手。
　　“放开，不然你会害死她”
　　害死她？程理不愿意。他那么爱她，怎么会害死她呢？直到救护车离开，然后又有警笛声，身边变得越来越骚乱。
　　江城看到江渔像死人一样的时候，他狠狠的闭了下眼睛。鹰隼般的目光掠过程理，额头上的青筋砰砰乱跳了两下。他将拳头捏的死紧这一刻如果有把刀，他想自己可能会直接塞进那男人的肚皮里。忍了忍，可他却没能那么做。他知道，这个男人是那死丫头爱着的人。那死丫头护短的很。
　　于是他走到程理面前，微微俯身，他听见自己说“程理，在过去的十年里。从周村到郓城，又从郓城到泰国。我没让别人动她一根手指头。哪怕在泰国，从□□里救出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你是她爱的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作为男人，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瞧不起你”
　　‘对不起’
　　“不，我不接受。这句话你应该对躺在那里的那个女人说”
　　江城指着重症监护室里的方向，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和尖锐。
　　江宝业是在江渔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24小时候，才被江城接过来的。一场大手术已经让这个六十岁的男人亏了元气，当看到女儿像个活死人一样用着呼吸机，突然的雪上加霜，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就连面对自己死亡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恐惧过。他哆嗦着手指问“怎么会这样？”
　　得知江渔和程理出去旅游的时候，她还欣慰了很久。毕竟那丫头的终身大事总算解决了。可谁想到好好的人一走，回来的却是这副样子？
　　“犯人已经落网，是报复社会”江城抿了抿唇，终是隐瞒了事情的真相。他不想给这个老人再一次的打击。毕竟程理那男人也是经过了他的首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