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65、第六十五章

　　6月28日，也就是江宝业手术前一天。江渔打发江城找主治医师团队聊聊，至于内容不言而喻。当天晚上，院方再次光顾江宝业的病房且单独的和江渔谈了会。内容主要是关于江宝业在手术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一干事宜。
　　“目前微创手术技术虽然已经十分的成熟，但是在手术进行中也难免出现其他问题。比如，肿瘤面积太大或者是黏连程度难以剥离。如果出现上述问题，恐怕还需要手术刀打开胸腔……”
　　江渔眉心蹙了一下，她抬头问“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
　　医生说了句“江小姐聪明”。江渔猛地抬头，突然问“他年纪这么大能够接受的了？”
　　医生没有说话，江渔心里有些明了。接着她又听到医生继续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江渔听到这里心咯噔了一下，觑着医生也有些为难的神色，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手术的过程中发现肿瘤性质和最初判断的有误差，可能会采取其他的途径来进行治疗”
　　江渔一怔，医生这话说的很委婉。可她心里清楚，如果在手术中确定肿瘤为恶性，那么医院所谓的保守治疗也就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了。江渔深吸了一口气，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江城就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他逆着光，影子投在墙上形成一片阴影。江渔哼笑了一声。江城从来就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说了声“吉人自有天相”
　　江渔睨了江城一眼，她想问他江宝业算哪门子吉人。如果要说吉人，自己至少给青安寺供奉了十来年的香火钱。
　　傅赟给江渔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时近深夜了。他很直白，问江渔需不要帮忙。江渔自是明白他所谓的帮忙。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一片陷进黑暗中的城市，只说了声谢谢。生死有命，江宝业在十年前都能够从那场民工的追缴中侥幸活了下来，想必命也硬的很。
　　凌晨一点，医院打来电话，是魏水红的保姆。保姆告诉江渔，魏水红的羊水破了，说魏小姐想要江先生到医院陪她生产。
　　江渔没打电话给江城，一个人从楼上下来，直接到地下车库将车开出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了。此时的医院很静，只有妇产科的手术室门前的灯亮着。江渔来的时候，保姆正在手术室外来回的走动。看见江渔犹如见了救星，待看到她一个人，心也有些凉了。
　　江渔没理会她，只问“怎么回事？”
　　保姆说“邻近生产魏小姐情绪不稳定，她接连给家里打电话，都没有人接”说到这里保姆觑着江渔的神情，说实话她有些杵江渔。上一次江宝业生病，她亲眼看着江渔让人把魏水红扔出病房的。
　　“她怕我们江家不管她？”
　　魏水红也不傻，接连在医院养了这么久，眼看就要生了，江家都没有人来看。恐怕她现在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加之马上就要生产，难免害怕。
　　手术室门打开，几个负责助生的大夫陆续出来。看到江渔后脸色都不大好。问“你是病人家属？”
　　江渔一听可能里边不顺利，她也没否认，只是问出了什么问题。大夫显得有些不耐烦，态度不大好“就没见过这种人，明明能够顺产，偏要剖腹”。
　　“哦？”江渔嘴角翘了一下，然后试探的问“不如我劝劝”
　　大夫正要答应，谁知保姆突然插话道“小姐不如和江先生商量一下”说完这句话，急忙的躲到几个大夫身后，脑袋就缩进了脖子里。
　　江渔往前走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两声“怎么说我也是孩子的姐姐不是？”
　　魏水红是被提前送进手术室的，离发动还需要些时间。早就换了无菌服。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她今年也有三十来岁了，比江渔大不了多少。不过因为怀孕脸有些浮肿，当看见江渔的瞬间，浑身激灵了一下，眼睛睁的老大，喊了两声“医生，医生”
　　“别喊了，他们让我来劝劝你”
　　江渔扫了一眼她隆的挺高的腹部，然后轻声说“放心，我只是来和你说几句话”
　　魏水红一直就很忌惮江渔，特别是上一次江渔在办公室里的那通警告。直到现在作为孩子父亲的江宝业都没有出现，她已经慌了。
　　江渔本来想伸手拍拍她的脸蛋，看着她那戒备的小眼神，也就没有动作，然后她倾身悄悄的和魏水红说了句话。
　　待江渔离开病房不久，只听到产房里啊的一声，保姆吓了一跳。倒是医生们急忙往里进，只听有人喊“生了”
　　江宝业是在八点四十被推进手术室的，江渔和江城在指定地点守着。江渔起先是坐在椅子上的，这期间江城出去了一趟。过了二十分钟，江渔有些坐不住，心里无端的生出烦闷。她想抽根烟，然后抬头看见墙上的禁烟标识，又打消了念头。于是她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的踱了几步。
　　九点半，广播响起。江渔一惊，急忙往手术室门口跑。看见的是别的大夫从另一间手术室出来。有家属情绪不对，走廊里开始有呜呜的恸哭声。江渔呆愣了一会，轻舒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只是回头的瞬间，视线落到不远处一身卡其色休闲装扮的男人身上。男人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镜片后的浅色瞳眸里有光影浮动。
　　江渔将头故意的扭过来，然后眉头微不可见的舒展开来，心里骂了句没出息。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程理只是将自己的肩膀借给江渔靠。江渔也没矫情，她似乎真的累了。从昨天医生和她谈话到半夜魏水红生产，又到今早江宝业的手术前的一应准备过程。以往都是一个人走的路，就连当年母亲走的时候，她置身前往青安寺送骨灰请排位。那个时候可能是年纪小，全凭着一股子狠劲。后来又围着简怀商，直到把那个半大青年逼上了轮椅，她仍然没有停歇。一人置身前往泰国，也有过迷茫和无助，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着鱼死网破该是自己的终结。江城把她带回来，她却实也消停了段时间。
　　毕淑华曾说过“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中摆荡”。如果经历过真正的痛苦，也许才会相信无聊也是天堂。
　　江城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相依的背影，然后将手里拎着的东西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他转身进了吸烟区，伸手在裤子里摸索了一会，什么也没有。他轻嗤了一声。某个人已经开始长大了。江城一直都坚信，独立并不是一个人成长的标志，只有懂得倚靠，也许她才开始学会接纳这个世界的馈赠。可能，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只是心底里有些极轻的空落是怎么回事呢？
　　十二点，广播上再次有提醒。江渔歪在程理的肩膀上眯了一小会。程理活动肩膀，发现那里有些湿了。他侧眸，用手轻抚了下女人的脑袋。叹了声“倔丫头”。
　　睡眠很浅，可江渔还是做梦了。梦里的几个片段有些不连贯。起初是一个黑漆漆的夜，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前边的人从村子里往出走。她知道，这是离开周村的那个晚上。前边男人的脚步迈的很大，路口的车子亮着灯。她突地停住步子，猛地拽住母亲的手臂，可是突然手上一空。她眼睁睁看着母亲上了车，她张嘴想要发出声音来，可惜竟然吐不出一个字。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她阻止不了母亲的脚步。男人透过车窗看着她，待车子启动后她看见那人嘴角诡异的笑容，还有青色的獠牙。她知道那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前边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