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42、第四十二章

　　“开车”
　　司机师傅抓着方向盘的手出了汗，他微低着头。毡帽遮住了大半视线。指头不自知的向内蜷缩了一下。
　　垂在车前的观音像挂件在车子颠簸中晃了两晃。
　　“师傅不是本地人”
　　江渔收了手机，突然抬头。视线透过后视镜落到那张脸上。尽管是上了年纪，可江渔却是记得他的。她曾经捧着母亲的骨灰发过誓，即使到了天边，她也会把他抓回去。
　　老宋没言语，半天才说话“小姐换辆车吧，我要交班了”
　　“急什么，交班还早吧。咱俩聊聊”
　　“有什么聊的”简宋知在外逃亡多年，几乎已经不记得乡音。只是今天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却是催命符一样，让他如坐针毡。他害怕与她对视，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窥探进他的内心，这让他无端的生出惶恐。
　　“不，咱两就聊聊十年前郓城的烂尾楼事故案怎么样？”江渔冲他微微一笑，这也算的上踏破铁鞋无觅处了，是天意吧。原本她都准备放弃了，毕竟用她和江城的命去换他不值当。可没想到偏偏上阳那么多出租车，就让她碰上了。
　　“简宋知”她念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的灰败。
　　老宋听到这个被自己抛弃了十年的名字，有些难以置信，一脚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他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
　　江渔啧啧了两声，“您老贵人忘事，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想当年简宋知那是叱咤一方的地产老总怎么会认识她一个包工头的女儿呢？她于是好心的提醒他“江宝业认识吗？”简宋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经几乎绷到一定程度，冷汗已浸湿了额角。他尤为吃惊的盯着江渔看。
　　“不记得他没关系，那孔淑珍呢？”
　　江渔觑着他的颤抖的瞳仁，对于他的这份恐惧很是满意。简宋知猛地抬头，问她“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江渔咯咯两声，笑声让人不寒而栗。问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说我要干什么？”
　　“不，人不是我杀的。是农民工，对，是那些农民工逼的。你应该去找他们”
　　简宋知眼神游移，听到这些话，猛地摇头。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他一直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那女人明明是被民工逼死的，和他没关系。他不承认自己是杀人犯。
　　江渔点了点头，一副认同他的表情。孔淑珍坠楼的确是被民工逼得，那些人是刽子手。可这个卷了所有钱逃跑了的男人确是始作俑者。 “恩，你说的对，那些害死我妈的人我一个也没放过”
　　简宋知听到江渔的话心下一凛，突地推开车门撒腿就跑。江渔下车，两步追上他，待他要喊的时候，猛地一下将人扯到车门旁，低声道“要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杀人凶手，你就喊。”
　　简宋知摇头“不，没有，我没杀人”
　　“这个你说了不算”江渔拉开后车门，一推就是一个趔趄，简宋知直接跌倒后座椅上。他爬起来又要推车门。江渔猛地从兜里抽出一把匕首，盯着他道“想跑就试试，我不介意挑断你一根脚筋，让你和你儿子做伴”
　　说着她将车门关上，重新回到驾驶位置。上了车，将车子启动。期间她再次拨江城的电话，但是那头始终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江渔猛地拍了两把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压过斑马线，闯了一个红灯。
　　“你要带我去哪里？”简宋知萎缩着，瞪着不断飙升的迈速表，看江渔的眼神简直如同看魔鬼一般。
　　江渔哼了一声，“去你该去的地方”。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当年简怀商被自己逼着爬楼摔断了腿，坐在轮椅上，骂着自己恶毒，问自己“这下你满意了？”。江渔嗤笑，说他太天真。她问他“一双腿能换一条人命吗？”
　　当时简怀商瞪着眼睛，说她是魔鬼。魔鬼吗？江渔想自己不介意这个称呼。她就是要他们怕她、惧她，最好记住她。她那个时候恶劣的对简怀商说“你看，你父亲也不爱你。你都变成残废了，可他在哪里？”
　　她就是要刺激他，让他明白他今天的处境完全是拜他父亲所赐。她不好，别人也别想好。后来简怀商抑郁了，他整天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江渔又去看他，他突然对江渔说“你病了，咱两一样，都是病人”
　　病了吗？江渔想自从亲眼看着母亲从楼上摔下去那刻起，她就不好了。病就病吧。简怀商学会了画画，在画坛上小有名气。她就开始高价买断他的作品，然后放在自己的仓库里，任它们落灰生尘。她就是要将他捧杀，然后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不断的提醒，不停的摧残，让他始终摆脱不掉自己的掌控，她就是要时刻的提醒他，他今天的所有，好的坏的，全凭自己的心情。
　　江城出了上阳二十里后，车子就不能在往前走了。他换上防寒服，带足了装备随着向导往山里走。此时已近中午，太阳正落到头顶。起初路还算好走，积雪只没过脚脖，走了约莫一公里左右，积雪渐深。相较于平地，雪上要难行的多。江城问向导“照咱们这种速度天黑之前能不能到？”
　　向导觉得他这个问题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及时给他普及了爬雪山的基本常识。他说“按照平时咱们这种速度从上阳到下河，往返需要一整个白天。但是，走雪路，而且也不知道前边的积雪深浅。比平时至少要多出三倍的时间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如果途中出现意外，不用说什么时候到，咱两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两说”。江城知道他这不是危言耸听，他抬头看了一眼前边的山势，全部被积雪覆盖，根本看不到一条有人行走的痕迹。眼前白茫茫一片，阳光晃得刺眼，他几乎能够想到江渔会如何骂他。她一向骄傲，不允许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这种事情她宁可不做，可自己偏偏做了。他想，江渔一定不想给他收尸吧。
　　出了市区，江渔突然一脚油门踩到底，将车速飙到最高，直接往西南走。她觑着后视镜，后边的车子已经被远远的甩了出去。她再次变了档位，车子开始有轻微的摇晃。简宋知已经被车速甩的整颗脑袋成了混鸡蛋，发出哼哼的两声，显示着他还活着。
　　程理追上来的时候，江渔车子被憋灭火停在坡上。他下车，直接上前敲车窗。江渔没理她，继续启动，车子突突两声就没了反应。江渔垂了把方向盘，骂了句脏话。猛地转脸透过玻璃窗狠狠的瞪着程理。
　　“下车”
　　程理咚咚的又锤了两下。江渔突然推开车门，直接将程理逼退一步。山风很大，吹的两个人的衣服瑟瑟作响。程理头发在风中乱舞，镜片闪着幽光。他死死的盯着她，脸色显得很沉，似乎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江渔吊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弧度，发尾直接擦着程理的下巴。疼了一下，程理觉得可能是被划破了。
　　“江渔，别做傻事”
　　程理声音幽冷，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润如玉。他的长身玉立，此刻遮挡住了江渔头上的部分阳光。江渔闻言，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程理能够感觉到那目光的锐利，他知道她是恨上他了。果然，他听到江渔冷声道“别管闲事，程理”
　　“如果我就要管呢”
　　“那你试试看”
　　山风冽冽，两个人之间只余寸许。程理清楚的看见江渔黑白眸子映着日光，那里是皑皑的白雪覆盖的远山。那里结了冰，比这天气更让人难以忍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这是犯罪”
　　江渔呵了一声，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他的视线。声音很低，他却听见了“程理，别挡路，否则你会后悔”
　　程理摇了摇头，很是坚持“把他交给我，我来处理”
　　“凭什么？就凭你和我睡过？”
　　江渔轻嗤一声，视线落在远处的雪山，阳光照在上面泛起一层金色，那光影像是移动的画，她想，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