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34、第三十四章

　　“老江，六子进去了”
　　老郑一大早赶到‘临江别苑’，江宝业正在阳台上浇花，是一盆仙人掌。已经有半人高了，被养的很是肥壮，只是从没见过开花。相较前段时间江宝业人精神了些，身体几乎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两天就连眼下的青黑也消退了。他穿着棉质的居家服，头发是重新理过的，没有半丝白发。老郑也纳闷，像他们这把年纪的基本上都已经头发半白了。江宝业似乎有些特殊。他最近习惯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打太极。屋里已经开了暖气，一套动作下来，江宝业微微的出了汗。他随手从毛巾架上抽出一条半新的毛巾擦了两把额头和脖颈，将毛巾重新晾上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江宝业捻着手里的菩提串，往客厅里走。突然问“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走？”
　　老郑的子女都在国外，半年前他就将国内的房产都折腾干净了，江宝业生病耽误了他的行程。“不着急，等你这边好了再说”
　　老郑比江宝业还长了两岁，今年整六十。他老伴是去年冬天心脏病发作去的，家里也只是他一个人了。要说江宝业和他手底下这帮人，只有老郑是最亲的。十年前那场大难，是老郑带着他逃跑的，躲在深山旮旯里，也全靠老郑照拂。一晃十年过去了，人也都老了，岁月果然是不饶人的。
　　“江渔去过了”
　　江宝业将手串翻转过来，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的揉捻。老郑点了点头，闷了会终于道“陆强到现在还没抓着”。
　　“叫他们紧着点，阿城最近在忙什么？”
　　老郑一听就明白了，“阿城打小就跟在江渔身边，有他在你放心”
　　江宝业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突然想起魏水红来。“她还是不肯回来？”
　　魏水红自打那天住进医院，就坚持在医院养胎不肯回来。老郑试探道“要不我亲自跑一趟”
　　“她喜欢住在医院就随她吧”江宝业想也不想，微阖上眼皮，一副打坐的模样。
　　江渔是当天夜里被江宝业叫来的。她将车子停在留香河边上，下车抽了根烟。留香河穿城而过，像条玉带似的盘旋在新旧城区。将一新一旧连接着，又隔开着。一半是朝阳，是支撑整座城市经济的膏粱地；一般是夕阳，慵懒而迷醉，被这座城市抛弃在退了颜色的昨日里。
　　商业中心的灯火如昼，照亮了半面河水。波光在夜色下显得很沉寂，没有任何的声响。一根烟毕，江渔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两下，用大衣将自己裹了裹。临走的时候，又转身将烟头捡起来，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大门没有上锁，江渔直接进了别墅。客厅里点着地灯，不甚明亮，光线有些昏黄。江渔没有换鞋，直接朝着半掩的书房而去。江宝业坐在里头的一把木椅上，身后是挺大的一个书架。一共有四五层，基本上被挤满了。江宝业这人，别看是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但他却喜欢看书。他就连睡觉的案头上，都时常的摆着一本字典。有人嗤笑他是装模作样，也有人说他是附庸风雅。
　　江渔扫了一眼，书架上的所有书籍几乎都是有关建筑学的。很少有人知道江宝业这人骨子里的执拗，干一行爱一行，他将这条人生信条贯彻的十分彻底。
　　“来了”江宝业自案头抬起头。江渔嗯了一声，拽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江宝业摘掉花镜，揉了揉眉心。江渔这才发现他已经开始戴花镜了。
　　江宝业拉开抽屉，从里头抽出一张照片推到江渔跟前。江渔垂眸，看见照片上的人，瞳孔瞬间紧缩，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江宝业。冷声道“原来你知道？”
　　“原本我只想私下解决，不过现在改了主意”
　　自打陆六被送进去局子开始，江宝业就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了。江渔骨子里的那份执拗，源自于孔淑珍的死。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恐怕在这条道上会一直跑到黑。从孔淑珍的骨灰被供奉到青安寺那刻开始，江宝业就知道这孩子和整个世界结了仇。
　　整个世界，包括他和陆六，甚至是导致孔淑珍死亡的所有人。
　　“那孩子也失去了一双腿”
　　江宝业试图想要拉回她，只是这句话似乎没起到任何的作用。反倒是引起一声嗤笑。江渔看着手里的照片，她说“一条腿算什么，至少他还有命在”
　　离开别墅前，江渔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些年你是怎么睡着觉的？”
　　江宝业看着江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下一惊。活到现在，他这辈子事业算是有成，从泥瓦匠到坐拥几亿的地产老总。按照郓城的地方杂志来说，可以说是青年人的励志榜样。有钱，有名望，他不觉的骄傲。唯有江渔这个女儿，她即使恨自己，可她骨子里的执拗和嚣张，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抹杀掉是他江宝业的种。
　　“去吧”江宝业摆了摆手，有些事情多说无益。
　　T大文学院的论坛上莫名出现一条帖子，“某许姓女同学为了交换名额不惜以身体为筹码与校办领导进行交易”。一石激起千层浪，帖子瞬间在论坛内被转载跟帖达上万条。这期间文学院领导被影射，大发雷霆，严令论坛管理人员迅速删帖并且就这起不实的言论公开道歉以消除不良影响。
　　原本以为是人为的恶作剧，没想到第二天被删掉的帖子又公然的出现在论坛的首页上。而且言辞确凿，指出这名女生用身体交易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交换名额。
　　程理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是榆林派出所打来的，开口就让他去接一个叫简素的女孩。程理以为是诈骗电话，没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挂断。
　　许燕燕这几天并不好受，因为论坛上的言语攻击，还有周边同学的指指点点。她已经有一周没有去上课了。并且原本指定的交换生名额也被取消了，她联系了校办的宋院几次，都被挂了电话。
　　人性冷漠莫过于此，许燕燕独自出来买醉。中途还被几个小流氓各种骚扰。她想着在这偌大的城市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想到这里一阵绝望涌上心头。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张英俊又略显青涩的面孔。那是她人生中仅有的光亮，曾经是她一路行来的指路明灯。也许他忘了自己和她说过的“知识改变命运”。她却将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镌刻到了骨子里。她以为来到了他的世界，那便是天堂。可谁想到呢，他似乎不记得她了。
　　人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会生出那么一丝的企盼，她想自己总不至于真的会被他扔在谷底吧！不知道哪里生出的这股勇气，让她拨了那通电话。响了一会，竟然通了。
　　“程教授”
　　程理打开门，按下开关。屋子通亮，却唯独不见简素。他喊了两声“素素”没有回应。他在厨房和卧室找了一圈，突然想起简道知临终前的话。再联系白天的那通莫名来电，程理确定简素走了已经有些天了。
　　接通许燕燕的电话，只是顺手。挂了她的电话，更是顺理成章。程理很注意和女同学相处的尺度。私人电话他几乎不会留给任何女生，但也免不了有些女生的专营，甚至是半夜喝醉酒打来胡言乱语。每次面对这种情况，程理都会不动声色的挂断然后拉黑，冷处理。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拒绝，却导致了一条鲜活生命的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