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见如故 ...
-
2001年
清澈的河水边,碧绿的草地。
夏日此起彼伏的蝉鸣中间或夹着清溪的流水声,
一群少年光着膀子在烈日下踢球。一群土黄色的膀子中,一个长发少年穿一身红。背心印着贝克汉姆的七号,张开嗓子大叫:“传球!传球!”又招手:“”这边!这边!”接到球后连晃两人,急速变向,一脚远射,直挂死角,
球进了!
少年兴奋的在草地上来了一个滑跪,趴在地上,队友兴奋的跑过来,压在他身上,已方队友一起跑过来,跳起。落下,使劲压在他身上。
对方队友恶作剧一起跑过来,一个个叠罗汉使劲往上压。
长发少年被压在草里使劲侧着头,额头的汗水,难受的吸不上气龇牙咧嘴的表情,嘴里的青草泥土还没吐出来,欢快的叫声突然静了下来。小伙伴们一个个下来,目不转睛盯着河边走过来的两个女人。
长发少年站了起来,吐掉嘴里的青草和土,骂道:“尼 玛几个……”
声音突然停顿,眼光也朝着河边看去。
那是夏天一副极美的画面:
青春靓丽的少妇,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两人都提一个小皮箱子,撑着太阳伞,戴着太阳镜,新潮的草帽。两人齐膝的白色连衣裙,半白色高跟凉鞋。一般的着装,直如一对姊妹花。
在这群土的掉渣的少年面前,洋气的不像话。
少妇的一双长腿白玉也似,修长的脚踝上金色扣子闪着动人的光芒。长发少年眼光看的发直,嗓子眼咕隆一声咽下口水。
这动人的少妇走到他面前,摘下眼镜,明媚动人的眼波看着他。
少年被看的脸红,慌张的赶紧低下了头,身后少女看着他的囧样掩嘴偷笑。少年偷偷瞄了她一眼。
少妇 :“小伙子,你知道和平家里怎么走?”
小伙伴驴哥赶紧凑上来,媚笑着指路:“拐过这个弯,门前有四棵柳树的就是。”
少妇笑:“你们都住在这附近么,那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驴哥青春痘的脸上满是笑容:“是是,那阿姨,既然是邻居!我帮你拎东西吧!”
少妇微笑:“好啊!”
驴哥刚去拿东西,脑后就被另外一个少年耗子一巴掌。
耗子装逼的讨好少妇:“姐姐这么年轻漂亮,叫什么阿姨!”
眯着一双笑眯眯眼向少妇笑:“姐姐,我说的对吧?”
少妇笑的花枝乱颤,摸摸他的狗头:“小伙嘴真甜,回头阿姨给你买糖吃!”
三人提着行李走远。
长发少年在身后大声喊:“你们还踢不踢了? ”
两人远远回头:“下次!下次!”
少年身旁一个小屁孩仰起头问他:“你说那女的咋知道耗子嘴里是甜的,她尝过么?”
少年给他头上一个爆栗,屁股上又踢了一脚:“回家问你吗去!”
聪明的读者肯定不会猜到,这段影像的主角,那个长发翩翩,玉树临风,技惊四座的长发青年会是我。
2001年的我上初二,老驴第一次上工地,耗子在辍学边缘。我们三个少年生命中第一次同时体会到心脏蹦蹦跳的感觉,因为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女孩,以一种如此惊艳的方式登上我们的人生舞台。
女孩叫潘洁,学名小瑾,听名字你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美女,见到本人你肯定会以为她会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比如芷若姿媚、钗环倩珊什么的,但我第一次听到她名字的时候,心里第一感觉就是他爸太没文化,起这么个土的掉渣的名,完全对不起眼前这个小美人。
这种感觉是基于初二的文化水准。也就是说,在十四岁的时候,我已经自认是个文化人呢,并且有较高的文学修养。
对于已步入中年的我,梦想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曾经梦想的白头偕老早已变成笑话,现在剩下的幻想也不多,几乎已没有任何幻想。
就像是一句话说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渐渐变成自己讨厌的角色,在办公室里码字,在工地上搬砖,在公交上看着前面的美女流涎,到最后,你终于习惯了自己的平凡。
但年轻的时候不同,男人跟女人的关系在现实中充满欲望与交锋,男孩跟女孩的关系却并不一样。年轻、少年、少女、理想这些美好的字眼共同织就成我们无比眷恋却回不去的曾经。
那时的我每天脑子想的不是魔兽争霸的攻略,就是想着足球过人的技巧,或者幻想是武侠小说中的大侠,手中三尺青锋,行侠四方,美人相伴。幻想是校园中的英雄老大,身后男生随从膜拜,女生仰慕尊崇。
那时的潘洁还是个女孩,还未从孩子长成女人,对生命和爱情都还充满了美丽的憧憬。
那时正是夏天,花已盛开,她的人就像花一样,被风吹的又鲜艳,又芬芳。盛开的花瓣一定有蝴蝶留恋。
花一般的女孩子呢?
我本来以为相识一定会跟爱情电影一样,唯美的不像话,但现实往往出人意表。
我,老驴,耗子,三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游戏,游戏这个词虽然在现在泛指电脑手机游戏,甚至课外活动,牌酒桌面。但在那个年代不同,玩游戏就是玩电脑游戏,俗称打电脑,单词上是特指。我们三是大人嘴里的鸭子的腿腿——联手。除了睡觉吃饭上课,基本都腻在一起,玩游戏就需要钱,我们三都是穷逼,又都没有跟家里张口的胆子。所以例行的外快都是偷东西,东西只能偷家旁军队和学校的。因为在穷人普遍的世界观里,偷公家的东西并不算偷。
这照例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但不适合杀人放火。老驴作为我们的情报员,例行在吃过晚饭后,准时的趴在我家墙头吹口哨,我蹲在地上吃饭,斜眼偷瞄了耗子一眼,筷子摇了摇示意他下去,然后装模作样的吃了两口说:“爸,我吃完了,去同学家写作业。”
我爸一如既往的相信我,挥挥手示意我去,顺便叮嘱一句:“早去早回,别在外面瞎玩!”
我嗯了一声,回房将书包腾空,然后背在了身上。
一出门口,老驴就悄悄的问我:“今晚有重大行动,你要不要去?”
我嘘了一声,悄声回问他:“还是上次的的暖气片?”
老驴神秘的笑了笑:“比那有趣多了,老驴已经在那边等我们呢!”我还想再问一声,耗子已经拉着我飞跑:“到了你就自然明白了!”
转过小巷,就看见耗子趴在墙头,示意我两人悄声,然后手指悄悄指了指院子里面。
夜空一片晴朗,窄巷里昏黄的灯光下,我踩在老驴肩头,缓缓升上去。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也是一种永难忘怀的画面。
院子里一个少妇,正泡在澡盆中,柔和的月光下,玉一般洁白的腿从盆里伸出来。那绷直的脚面,小腿上曲起的美丽的弧线,看的我口干舌燥,嗓子里咕隆一声,咽下一汩汩的口水。
这画面此后在无数的经典电影中都看过,但从没第一次亲眼这样看来的吃惊,震撼,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瞧见美丽女人的身体,第一次领略到漂亮女人让人心神迷醉的魔力。
耗子得意的给我瞟了一眼,似乎很得意能找到这样的好事,小眼挤了挤,下巴翘了翘,似乎想问我咋样,我悄声比出一个大拇指。我刚扶稳身子,眯着有点散光的近视眼看去。
身后突然有人暴雷似厉声大喝一声:“你们在干嘛!”
我两被吓的一个激灵,直接从墙上栽了下来。只听见‘砰’的一声,两个热水壶被打的粉碎,我手腕上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开水溅了一胳膊,疼的龇牙咧嘴,赶忙吹自己的手。
抬眼看时: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清秀绝俗,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正横眉怒目看着我们,院子里传来少妇慵懒的声音:“小谨,谁在外面啊?”
还是耗子脑子清楚,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禁声,悄声道:“水壶钱明天赔给你,千万别跟你妈说!”又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看见我两还楞在那里,头上一人一巴掌,叫道:“赶紧走啊!”
我两回过神来,赶紧站起。
叫小谨的少女喝道:“站住!”
我们三撒丫子就跑!
直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三终于在电线杆旁停了下来,耗子一肚子怨气首先甩锅给老驴:“不是叫你看着点人么?怎么没看见?”
老驴不服气回他:“你又怎么不看着点人,再说了,你们都看了,我还没看,我这不吃了个大亏!”耗子道:“你前面不是看过了么?”
我忙给他两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说说怎么给人家赔水壶的事。”
耗子掏出烟,给我点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老驴嘟起小嘴,委屈的看着耗子,耗子不情愿的递给他一根。
我们三蹲在大路牙子上,一边朝着下晚自习的女生吹口哨,一边商量:“要不去弄点外快?”耗子果断的踩灭烟头,说了声‘走!’这身姿果断的像易水湖畔一去不还的荆轲一样。
皎洁的明月下,本来是花前月下的年龄与时光。此刻我和耗子却蹲在猪圈的房顶,站在电线杆顶旁,一个黑影蹲在房顶,一个站着剪东西,下面是猪哄哄的声音。
我蹲在房上,一边吹着烫伤的手腕,一边捏着鼻子说:“真特么臭!”耗子使劲的剪来剪去,剪了一段,往回收一段。
这是营房废弃的电线,粗的跟电缆一样,里面的铜线可以卖个好价钱。想着又可以冲张点卡,心里美滋滋的往回收,耗子突然蹲下身,警惕的看着四周,我被吓了一跳,低声问:“怎么呢?”
耗子看着门口:“悄声,别说话!”
静夜中关门的铁栓突然唰啦啦的响声,我们两人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看到对方的恐惧,这是我们村的养猪专业户,假如被看到我俩在这做贼偷人,那贼名传出去,以后在村子里头估计都抬不起。
首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今晚王婆家里好热闹啊!那饭店来的厨子做的炸酱面真好吃!”
一个男人粗壮的声音:“那边太吵了我不习惯,麻将桌上又挤不下人,你喝那么多酒干嘛?”
女人讨好的声音:“这不结婚开心么,等我先上个厕所。”然后就是高跟鞋哒哒朝猪圈走来的声音。
我当机立断,叫了声:“跑!”
两人迅速跳下墙,向远处跑去,我生怕被人看到脸,还用胳膊特意遮了一下。
那女人被俩个突然蹿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尖声大叫:“当家的,偷猪的,偷猪贼!”男人大声的喝问:“谁?谁在哪!”腾腾的脚步声中追了上来。
我用手半捂着脸,生怕被看到脸,刚跑出两步突然脚下一个拌蒜,摔了个狗啃泥,手似乎卡在了什么里面,使劲一抽,爬起来接着跑,手指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咬住了,心里紧张,顾不得去看,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一通乱跑,心脏几乎跳了出来,好不容易找了个暗角,我一下子累的坐在地上。
耗子弯着腰喘着粗气,一边好奇的问:“你手上啥东西?”我说了句不知道,借着月光举了举,呸的一声,叫道:“妈的真晦气,是个夜壶!”在墙上砸碎,然后一手的臭味飘了开来。
耗子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巷子外突然传来登登的脚步声。我两脸色同时一变,这么快就追上来呢!两人惊恐的眼神对看着彼此。
耗子又低声道:“跑!”话声未落,两人同时冲出巷子。
身后突然传来老驴的声音:“别跑,是我!”
耗子长吁出一口长气,停了下来过去就是一脚:“妈的,你知不知道差点吓死老子?”
老驴让开这一脚,笑嘻嘻的道:“你们两孙子跑的比驴都快!追都追不上。”
耗子:“叫你看人咋不叫一声,你干嘛去呢?”
老驴依然嘻嘻笑,将肩上的电线卸了下来:“背这个!”
我本来以为今晚白忙活,一晚上功夫打水漂,没想到老驴竟然给背了出来,我笑着拍拍老驴的肩膀,顺手将夜壶里的尿渍在他身上擦干净,一边低声夸奖他:“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你办事靠谱。”
驴哥嘿嘿的傻笑,我大方的揽起他们的肩膀:“走,哥请你们去吃羊肉串去!”
接下来的事情本来顺理成章,就是我们三跟电视中的大侠一样,腿往板凳上一翘,叫一声:“小二,上酒菜!”但很快老板端上了三碗黑米粥,给我们屁股上一人一脚;“小屁孩装毛大爷,还学人电视上演戏!”
吃肉对于我们贫瘠的生活来说,是件非常快乐的事,但好事伴随的并不往往是好事,就像老子说的,祸福相随,生死相依。
我和耗子一边喝着黑米粥,一边在等老驴买的羊肉串回来,但左等右等,碗都舔干净了,依然不见老驴回来,耗子先狐疑猜测,“这二货不是自己一个人先偷吃了吧!”我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走出了棚。
耗子生怕我不付钱留他在这里做人质,也赶忙起身:“我也去!”我给了他个鄙视的眼神,接账刚走出棚,就听见一声棍子抡在骨头上的声音。
顺着声音瞧去,在黑暗的角落,三个少年一个黄毛,两个剃着板寸,老驴窝在地上,正死死抱着怀里的东西,黄毛手里拿着根棒子,正抡了下去,瞧见这一幕,我瞬间热血上头,一把扑过去,朝着黄毛脸上狠狠一脚。
耗子刚跟过来,被两个板寸摁在地上。这边我在揍黄毛,那边耗子在挨揍,等打的黄毛满脸是血开始求饶,我才去帮耗子,我们三对三,过不多时三个人都摊在地上,有个板寸很是硬气,怎么打都是一声不吭。
老驴捡起木棍朝着黄毛一顿揍,嘴里叫着:“叫尼 玛打我,三个打一个,以为我打不过你?”
说一句话抡一棒子,旁边的板寸先求饶:“别打了,大哥,再打就出人命呢!”
我拉住老驴的手,怕真打出个病来,耗子刚被揍的鼻青眼肿,一脚踢到板寸脸上,板寸痛苦的捂住嘴。
老驴喘了口气,捂嘴的板寸突然爬起来就跑,嘴里还叫:“我大哥是城关唐少杰,有种就别跑,老子今晚不弄死你们!”越跑越远。
我笑了笑,大声喊:“老子就在这等你,你叫不来人就是个孬种!”
说完看着地上的黄毛:“你这哥们很吊啊 !”
老驴又是一棍子抡在他腿上,黄毛惨叫了一声,大声叫:“大哥,别打!别打!,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我笑着看了看耗子老驴,“我先走了,你们要在这里等他么?”
老驴扔掉棍子就跑:“谁他妈傻瓜一样,等着他叫人来!”
我们三一溜烟就开始往家跑。
也许是打架太兴奋;也许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美丽的身体;更也许是生命中忽然出现的一些不同;这一天晚上我迟迟不能入睡,也第一次理解失眠这个词是这样一种状态。
直到耗子震天响的敲门声响起时,我才记起今天是星期一,我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