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迷雾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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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说说嚷嚷的，拿着一轴画要请“萃华斋”的资深老先生秋翁来理论，可秋翁携友城外寺庙里翻经去了，一时那里寻的到人，他们也不肯罢休，遂强邀坐店的先生评断。
黛玉拉着惜春远远避开，两个人相视了一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奇。宝姐姐这个胞兄的霸道荒唐满府皆知，不知多少人拿他的新闻下酒，没想到今日如此之巧，偶然出来了一趟，居然撞上这个呆子胡闹。
黛玉又觉得有趣，红批中许多人捏着鼻子评薛蟠，把他批的一无是处，也有人驳，说薛蟠的恶恶到了明处，天底下这样的熊孩子不知凡几，说起来都是家长的错！但这个人的真也真到了实处，比起冷心冷肠视人命如土尘的宝姐姐来，薛大呆子毕竟还有股人味儿。
宁交真小人，不朋伪君子！
这些人七嘴八舌，你说我辩，我证你驳，听他们说了半天，店里看热闹的人总算将这事拼出个七八分来。
原来这个徐三是武翼都尉的三儿子，勉强也摸上个京中少年纨绔的边儿，跟初来心热的薛蟠还是酒肉朋友呢。因家里老子给忠顺亲王采买寿礼，听说亲王雅好字画，历来古贴名画搜罗不易，薛家皇商的名声在外，这徐三便问到了薛蟠的头上。
这又不是甚么春宫艳图，薛蟠那里懂这些，偏巧店里的老朝奉家里有事告假，下面人从库里择了一个单子给他，这徐家便挑中了小李将军的一幅《蜀山春色图》，急急的买下了，配上各色寿礼送到王府。
这兴冲冲的还不到两日，忠顺王府的管事便带人把礼给退了，阴阳怪气的说这个画儿倒是好画儿，只未免太精贵了些，还请徐大人留着自己赏玩吧。徐家又是塞银子又是托情，管事才吐露实情，原来这幅《蜀山春色图》的真品正在王府内库里搁着呢。
如此一来，岂不是李鬼撞见了李逵——碰个正着，忠顺亲王又不是个好脾气的，怎么肯平白把这闷亏吃了？
徐都尉又气又恨，又羞又愧，直欲把这个混账儿子打死才罢休，徐三亏亲娘亲祖母护着，才逃出一条小命。他又岂肯与薛大呆子善罢甘休，也不管今天是甚么日子，直接要闹上门去。
当初寻画儿的时候，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锦乡侯公子韩奇等也在场，遂说好说歹，替他们二人设宴劝和，这才一照面，一个是沾捻就着的炮仗，一个遇锤便响的花锣，只两句便撕扯起来。
京中古董行当里“萃华斋”的老掌眼别号秋翁的，也算个中翘首，他们这两个糊涂莽撞的家伙直寻到这里较证。
薛蟠急的乱跳，在那儿赌咒发誓，撞天屈道：“空口白牙的这样赃派我，我死都不服的。大将军小将军我虽不认的，但这幅画儿原是前义忠亲王老千岁府里典出来的，如何能是假的？倘若真是假的，叫我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情愿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徐三也不依不饶道：“那个不知你薛呆子给个棒槌就认针的，难道忠顺王府的管事便是睁眼瞎不成？凭你怎么狡辩，嘴里说出了血，真的成不了假，假的也成不了真！”两个人顿时又对起嘴来。
真是无风三尺浪，平地起风波。“萃华斋”的坐店先生恨不得在地上扒个缝儿钻进去，他们铺子后面自然也是有靠山的，但又如何愿意招惹这种无谓的是非。况且在这个行当里，打了眼受了骗吃了亏，哪怕是皇家宗室呢，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没一个肯拿出去说嘴的。
古董行的老规矩，断不肯在主客双方面前甄辨真伪，只这两个大傻子，居然直通通的捅到面前来，坐店先生心中恨不得天上打下一道雷，把两个人轰成灰。冯韩几个虽劝，薛徐二人却死抻着一条筋，话赶话间儿，又顶起了牛犄角。身后的小厮业已把手捧着的画轴在大案上展开，青山碧水，一时几乎立刻跃然于案上。
懂和不懂的，吵架的，劝和的，吹风的，看热闹的，这当口都搬着脖子去看画儿。大小李将军的金碧青绿山水，坊间真迹极少，从唐中始起就为皇室所藏，多毁于兵火，许多人见过的不过是宋人摹本而已。
这一幅画金辉碧映，云山高耸，蜀道蜿蜒，路上游人娴雅，仕□□容，或隐或现，栩栩如生。傅色古艳，笔墨超轶，直令人眼前一亮。
那两个士人在后面都赞道：“好画。”一个人说：“你看这豆马寸人，须眉毕露，不正是小李将军的手笔？”另一个人道：“青绿为质，金碧为文，这画儿即便是赝品，也几可乱真了。”
薛蟠怒睁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向说话的人瞪去。
那坐店先生也一寸一寸细细看去，先是辨绢，次又详鉴颜料，然后凝神端详了了许久，诸人脚跟都踮酸了，却听他道：“请几位公子海涵，家翁今日不在店中，这画儿既然紧要，在下才疏学浅也不敢妄断，何不略等几日？”
众人一阵喟叹，薛蟠急的眼前星火乱迸，那里能等的。这时就听一个人冷笑道：“看便看出来了，还有何不敢明说的！”人群里寻去，却是一个文人打扮的矮瘦男子，一身烟灰色湖绸直裰，头上挽个道鬓。
他捋着颌下一缕短须，冷冷道：“这赝品仿的虽真，百密尚有一疏，上面的题跋却是不全。在下虽然不才，也有幸在忠顺王府看过一眼真迹，从唐内府印到两宋名人大家的题跋色色都是全的。”
再看这幅画时，上面的题跋的确有异，唐内府印是有的，可两宋名人的题跋却是寥寥，若真有另一幅比着，未免大不合情理。一个文士应和道：“如此说来是宋人摹本无疑了，难怪惟妙惟肖，要是小李将军的传神之作，岂只千金？”
徐三捉住短儿，立刻道：“哈哈，怎样怎样？假的便是假的，如何能当真？薛呆子，你给徐三爷爷磕三个头认个错，这画儿你也不用吃了，三爷给你一两银子买回家拿去擦屎擦尿，也算高高抬举你了。”
徐三说话粗俗，只听的众人皆侧目。冯紫英沉下脸喝道：“徐三儿，何必把人逼到死，得理不饶人呢？！”薛蟠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儿的人，被激的暴跳如雷，伸手就要把将那画儿撕去。
黛玉这时实在忍不住了，喝道：“且慢！”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迷雾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