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璇玑玉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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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萃华斋”高起重檐牌楼，是个三间门脸的铺子，中间一个大开的明间，两个次间都设着重漆万福的槛窗，既齐整又亮堂，气派非常。见两个人在门前站住了脚，立刻有脸干手净的伙计殷勤着把人让进去。
黛玉未曾来过这种地方，又要妆成熟稔的形容，飞快扫了两眼，这铺子里有一爿是古书字画，文房四宝，还有一爿是博物摆件，金的玉的，铜的石的，连西洋的座钟，珐琅的金表都应有尽有。
唐宋古版，诗贴字画黛玉是最熟的，林贾两家的珍藏那是自幼寻常惯见的，是以她慢慢从左厢看起，只见墙上压轴的是一副王晋卿的《江烟叠嶂》，开卷一片辽阔江面，渔舟泛泛如欧鹭，即至翠嶂高峙，林木葱荣，巍巍楼阁掩映于青峰白云之间，最后烟水迷蒙，清空深秀，渐无一色。
“春风摇江天漠漠，暮雨卷云山娟娟”，更难得是旁边还有苏东波如绵裹铁的手书题在上面。这一画一书，相映成趣。店里还有几个客人，两个文士打扮的正在这幅画下评评点点，又是甚么青绿山水，又是甚么破墨法蟹爪松。
伙计惯观言察色，有几分自得的道：“这幅画是我们铺子里压箱的，今日晒书节，方才拿出来。这卷上还有宋徽帝的签题呢，妥妥的前朝内库藏珍。”
黛玉点点头，若不是王嬷嬷拿出银票，她原本打的就是偷换字画的主意。早在筑基前，凭她的灵力已可跻身于一顶一的名贴古画造伪高手之列，可惜时更事易，约莫与这个行当无缘了。
黛玉移开目光，踱向右侧，这边次间里是几座博古架。她和惜春两个，衣着也不富贵，大的领着小的，一人还一手提着个荷叶包，小的包上还挂着一个蝈蝈笼子，难得一旁的伙计依然笑意殷殷。
在角落里，一对寿山冻的石刻诗文镇纸下格，摆着一个奇怪的什物，惜春得了黛玉的暗示，故作童稚之气道：“阿舅你快看，这里居然有个勺子！”黛玉弯腰仔细看了，笑道：“你这个孩子，此杓可非彼勺，不盛金玉羹，只射星与斗。这物件虽在书上看过，实物倒少见。”
那东西方方正正一块，下面是一个青铜戗金的底盘，上面是一柄古拙黑色小杓。底盘不但做了天圆地方的纹饰，还标有八卦之位，天干地支及诸星宿等。器物虽小，也算极尽精巧了。
有心人眼里，看得出这是一个铜金的司南摆件，而黛玉在街上便察觉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灵气。等近了，更看得出底盘纹理之中另有游丝暗嵌着的许多精细符文。
见客人有意，伙计忙把东西取出来，捧至案上。只见黛玉从镜囊里取出了一个银柄的水晶放大镜来，不紧不慢，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时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鉴真镜中此盘颜色漆黑，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符文沉灭，星光流转。那小杓更是奇异，宛若墨水晶一般盈润透彻，杓心里居然还盛着一半闪闪耀耀的流光。等了半晌，镜面缓缓浮现出一行文字，“青品破烂阵盘一面”，黛玉心头涌现的欢喜着实给这面鉴真镜噎的不轻。
黛玉忍不住用神识暗中怨怼：“亏你一个宝镜，莫不是开了当铺做朝奉，连破烂的阵盘都有了，怕以后还少不了光板没毛的灵甲，锈污齿蚀的宝剑？”
做店的先生正一旁笑道：“尊客真是有眼光，这铜金司南，星南柄斗，用的是武安上好的磁石，君子取其不惑之意，盘上赤金不但成色好，用料也足，摆在案上……”只见客人手中价值不菲的西洋水晶镜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个冰裂，顿时为之语结。
镜子虽然不是自家的，闹起来也没有光彩。一时只好又是设座，又是敬茶安惊，黛玉却知道本是镜子自己在捣鬼，忙把鉴真镜收了，连道：“无事无事，本与贵店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失手跌了。”
这时再问铜金司南的价格，坐店先生恨不能早点打发他走了，这一个大的，跌坏了自家的东西尚好说，那还有一个小的，万一砸碰了店里的摆件，到底要不要寻他们照价描赔呢？
幸好摆在外面的都不是甚么特别名贵的物件，坐店先生平平定了一百二十两，又道：“总归是在敝店里累尊客失手打了镜子，我们心里不宁，情愿再让十两，客人如有意，一百一十两即可。”
黛玉身边没带这么多的银子，店家惯常是给送到府上的，不行的话替客人多留两日也无妨。黛玉却不愿意冒这个险，说好先付二十两的定金，那坐店先生辞让不过，便在一边提笔写据票。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人吵嚷着从门外蜂拥进来，前面的两个人拉拉扯扯，一幅闹的不可开交的形容，后面四五个人或愁眉苦脸，或一副无奈，还有掩面偷笑的。
当头的一个，一身绛紫色的衣袍，宝带金冠，面目也方正，只是此时涨的额头以下都一片酱红，急眉歪脸的，大声嚷嚷着：“徐三你这个混账行子，我们薛家百年皇商，甚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就缺你那贼肏的千两银星？大爷我靴底的泥磕一磕，就够你家过一辈子的，你且还发昏呢！竟赖我们铺子里卖假画儿，今天我不与你证个明白，我就不是个人！”
那紧紧被揪着的一个青年，一身衣饰也富贵，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呸你个薛大傻子，满城问问，谁不知道你是一个破锣草包！你识的画儿，画儿识的你么？！拿个破烂玩意坑骗银子是小，害的我家老爷丢人现眼是大，你还敢叫冤呢，那怕倒赔我一万两银子，我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璇玑玉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