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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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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冥府的大殿上,判官附耳对冥王大人讲:“冥王大人,若说解决此事的关键,依小的看,还是在扶桑呀,若扶桑主动请缨去那荒川之境伺候司昭君,任冥夜殿下在喜欢,也是万万强求不得的呀”。
冥王恍然大悟,是啊,若是主动去,也不会伤了他们父子间的和气,如此说来,只要想办法让扶桑主动去,此事便算了了。
自从冥夜被关进地狱台,冥府的小鬼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件事,虽然众鬼都觉得此事上,冥夜确实罪不如此,但几日下来,看冥王大人确实没有将冥夜殿下放出来的打算,大家也都不在说什么了。
大殿上,自那日之后,扶桑已经跪了三天三夜,许是事情出现了转机,许是诚心感动了冥王,扶桑被冥王大人单独得以召见。
只见冥府大殿之上,扶桑一身白衣越发凸显出了冥府那永无尽头的黑暗,冥王大人粗而浓的眉毛高高挑起,对扶桑道“扶桑,我且问你,你在冥府待了多久了?”
微弱不可闻的声音,扶桑道“百年了”。
“是啊,百年也不短了,与凡人而言,百年已是一世的轮回因果,由少到衰,从生到死,已经足够让他们品尝殆尽人间的苦辣辛酸。”冥王大人如此道,遂而问到:“你可曾有后悔来过冥府?”。
扶桑低下了眼眸,淡淡道“当然是不后悔的,扶桑既是鬼魄一缕,除了冥府,扶桑还能去哪里呢?”
冥王话语一转,道“好,可是,你可知道,我却后悔了”。
扶桑抬起头,打量着冥王,只听他继续道
“是的,你并没有听错,如若有一日我知我与冥夜之间的父子关系会因身为区区鬼魄的你发生变数,我是断断不会将你留在冥府的”。
扶桑跪下“冥王大人说这话是想赶扶桑走吗?”
“荒川之主司昭君,你该是听说过的,前几日他差荒川的鬼童给我这里带了一封信,说缺个使唤的小鬼,指明要你过去,我看你近几日便去那里吧”。
“冥……..”
冥王大人容不得他搭话,“你走之后,我会马上将冥夜从地狱台放出来,他受罚虽说是他自找的,但毕竟与你有些关系,你在外面跪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求他平安,如今这皆大欢喜的结局,全看你如何做”。
荒川之主,是那个暴戾无度,能散得冥府众鬼的司昭君么。这样暴戾的一个人,若真的去了,当真能活得过三日么。
明明扶桑,该是感受不到寒冷的,可为何身体里就像被打开一个窟窿,透着丝丝的寒气,任凭怎样捂,都是捂不热的。静待片刻之后,扶桑好似认了命一般,低语道“一切但凭冥王吩咐”。
这可不是冥王大人想要的结果么,冥王怎会不高兴呢,他立刻道“你本是东海一棵修得灵识的扶桑树,奈何偏逢惊雷之变,使得你来了我这冥府,生死簿上无你姓名,按理说你根本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但念在你自愿请命去荒川伺候司昭君的份上,待他日你回来之时,我以冥王之名许你一世转世投胎为人的机会,可好?”。
说话时,将自愿请命四个字咬的极重。
心中纵有无数的无可奈何,扶桑深知,此刻低微的身份让他没有拒绝的权利,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吧,能将冥夜殿下放出地狱台,也算是自己为殿下做了一件事,至于那转世投胎的机会,扶桑心中也是知道的,哪还有机会投胎呢,此去荒川,终不过是落得个灰飞烟灭,不得善终的下场罢了。
也就这样了,便就这样吧。
冥王大人吩咐着:“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吧,耽误了正事,那司昭君怪罪下来,可是不得了的”
“扶桑遵命”,四个字回答的有气无力的。
扶桑记得,冥夜曾把自己比作夹竹桃,花香幽雅,美得素朴,能观赏,能治病,却不可贪恋它的香味,一旦闻得久了,便会整日昏昏欲睡,茶饭不思,医家常谓之中毒。
“冥夜殿下说笑了,扶桑尚连一株野草都不如,更何况夹竹桃这样的鲜花”
冥夜不以为意,直直的盯着扶桑的眼眸“本殿下不管你是草还是花,也不管你有毒没毒,只要是你,本殿下就喜欢”
“冥夜殿下喜欢就好,殿下喜欢就是扶桑的福气”
冥夜说,“扶桑,你的笑很美,你为什么不常对本殿下笑笑呢”
扶桑微微扬了扬嘴角,尝试着对冥夜笑了笑,冥夜却并不开心,他说“扶桑,不要勉强自己,本殿下最想看到的是你这里笑”手指轻轻的附在扶桑的胸膛的心口处“记住,是这里笑”。
扶桑点了点头。
冥夜殿下,扶桑终是回应不了殿下的真心,冥王大人说的没有错,扶桑继续留在冥府,只会造成你与冥王父子间的误解,此去荒川或许与扶桑来说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与殿下来说,却是忘记扶桑,重新来过的好机会。
扶桑掏出了一枚雕琢着陌上花的紫玉玉佩,那是冥夜送它的一样保魂的玩意儿,扶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惆怅。抬头间,已经将紫玉揣进了怀间。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只剩下你这么个物件贴身陪着我了。”
于冥府栖息的久了,也渐渐的有了些熟悉的联络,此番前去,不知归期几何,当是该道个别的。
奈何的桥头边那一望无际的空地,是孕育彼岸花的故土,远远从奈何的桥头望过去,那红艳艳的一片像极了鲜血的颜色。死去的人从这里走过去到轮回台的一道都可以瞧见这种花。只是越瞧越发觉得这花衬得奈何桥那三个大字更加妖冶而沧桑。
凡是经过此处的人,必然是有去而无回的。
桥上立着位孟婆婆,不舍昼夜的端着碗汤,为过路的行人承上一碗又一碗这忘却前世的噬魂药。
“彼岸花,黄泉花,说的一点不假啊”扶桑立在桥头处,望着那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看来,婆婆今日又是不得休息呢?”
孟婆婆轻轻咳了咳道“人间闹了饥荒,刚才走过桥头的那些魂魄生前不是饿死的,就是病死的”
扶桑叹了口气道“我看刚才那些魂魄里还有许多孩子呢”
“哎,黄泉路上无老少,不过,好在喝了我孟婆婆的这碗汤,管它前世是什么,都会尽数记不得的”孟婆婆也叹了几口气。
扶桑想起了自己“是啊,黄泉路上无老少”何尝不是这个理呢。
“扶桑,你怎今日来此了?”孟婆婆道
扶桑这才想起了来此的目的“我是来向婆婆辞别的”
“你要去何处?”
“荒川,那的主人需要个使唤的鬼魄”扶桑道
孟婆婆皱了皱眉道“怎想到要去那里,据说那荒川的主人是堕入魔道的司昭君,浑身都是暴戾之气,冥府的小鬼不日前就有被他散了魂去的,你若去了,还如何回得来?”
“我本来就是飘荡的鬼魄,每日不是飘荡在这里,就是飘荡在那里,投不了胎,也转不了世,冥王大人说,若我能伺候好荒川的主人,便给我一次转世的机会,我已在此处游荡了百年之久,早已经厌倦了孤魂野鬼的日子,去那里也好,还能为自己拼一把”扶桑觉得那些彼岸花甚是好看,他不禁意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些花朵,指尖触及的那一刹那间,孟婆婆唤住了他
“不要碰,那些花碰不得”
扶桑收回了手,问道“为何碰不得”
“诅咒之花,还是不要碰的为好”
扶桑记得“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他望向孟婆婆道
“孟婆婆,荒川在何处?”
孟婆婆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扶桑脚边开着的那些彼岸花对扶桑道“你看见这些花了么”
扶桑点了点头
“这彼岸花的尽头就是荒川”
扶桑意味深长的望向彼岸花的尽头,赤红而凄楚的颜色,于这冥府而言,当真是最艳丽的颜色不过了。
彼岸花的尽头便是荒川,,,,,,,孟婆婆的声音久久回荡,冥府的夜很冷很长,他竟不知不觉在此处游荡了这么久。
得知扶桑要去别处,玉郎不知道是第几次哭着来缠着扶桑,扶桑轻轻抚着玉郎的头,
“扶桑,你别走,扶桑,求你了,别走好不好”
玉郎也是可怜人,还是个孩子模样,虽为鬼,却稚气未脱,单纯的不得了,谁对他好,他便掏出全部真心给人家,为此,他总被冥府的小鬼们欺负,往日若自己看到了,总忍不住帮他一把,因此这孩子总喜欢来找自己。此番一走,恐怕再也没人来为他撑起一方安乐了吧。扶桑擦拭玉郎眼角的泪花,道“瞧瞧你,都已经是鬼了,还哭鼻子”
玉郎小手抱着扶桑的腰,“扶桑,玉郎舍不得你”
扶桑怔了一怔,道“玉郎,你想投胎转世去么”
玉郎睁大了眼,眼眸里充斥着澄澈,“投胎了还会记得扶桑么”
扶桑掩着嘴角笑道“你道孟婆婆整日站在那奈何桥头喂给那些孤魂的是什么”
“不要”玉郎坚定的摇了摇头“玉郎不要投胎,投胎了就没有扶桑了”
扶桑将怀里的玉郎又往紧里抱了抱,道“若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就去找孟婆婆,她是这里的老人”
玉郎哭的更紧了。
人间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扶桑现下想想,这句话确是对的。
冥府没有白昼,离开没有早晚一说。他是孤魂野鬼,本就轻贱,即使如今身为鬼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任凭自己的何种选择,都不过是主子们一句话的事,从不从的,他又能奈何得了呢。
“扶桑,这么快就要走了”孟婆婆依旧站在桥头,手里端着碗汤,清清水水,排队的孤魂有人一口便喝下去,想与前世断个干干净净,有人再三犹豫不肯饮下,似乎不愿忘却前尘往事。你能看到那共患难的夫妻因为不愿意分离,站在桥头恩爱两不疑,谁都不愿先忘记谁,最后生生被冥府的小鬼拉开,强行灌下那一碗汤,临走不知谁补上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权当作了了这一世的情爱牵挂。于是,下一世,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在打马走过你的窗前,你也不会在着那件我最爱的衣衫,就这样,缘便散了。
扶桑惨淡的笑了笑“走了,早一天去,还能早一点得到个机会投胎去”
孟婆婆叹气道“万事小心,那里不比别处”
扶桑应允的点头,打趣道
“孟婆婆,我算不算唯一一个过这桥,却喝不了你那汤的人,哦不,是鬼”扶桑打趣着穿过桥头。
孟婆婆望着扶桑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自古荒川多险恶,去者多半有去无回。扶桑显然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为何,,,,,,
扶桑似是有话要说,他穿过桥头的一刹那,转过身,嘱咐道
“孟婆婆,今后扶桑不在,玉郎还要婆婆多多照拂”
“这个自然,你且放宽心”
扶桑的话却还未尽,他默默握紧了拳头
“若,,,,,,若扶桑此去再无回还之时,还请婆婆做个证,将我那投胎的机会给玉郎,让他,让他投个好人家”
孟婆婆心中一恸,道,“扶桑,这便是你自愿请命去荒川的理由么”。
“或许吧”彼岸花,火似的骄阳。走在这样的道上,扶桑此刻只懂所去,却不知为何。
孟婆婆独留于原地。彼岸花的衬照下,一抹孤魂点亮了这寂寞千年的黄泉之路。扶桑,以自己的鬼魄做赌注押一次轮回转世的机会。值得么。
有时候,未必只有寿元未尽的凡人才有三千苦恼忧愁丝,就连鬼魄,有时也不知该如何诉说的做鬼魄的那份寂寞与无奈。
彼岸花的尽头,原是魂魄的不归路。
那一刻,孟婆婆当真如此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