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袅》六出轻吕

11、神血灼

　　暮色四合，黑夜降临。

　　齐袅像往常一样独自来到天净池。

　　今日天净池的殿外不仅围着守卫，竟还站着鸾笙和仅有一面之缘的凌素柯凌医师。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凌医师会出现在这里，但齐袅依然笑着向她们打招呼：“夜安，鸾笙姐姐，凌医师。”

　　两名羽妖齐齐向她行礼，神情却都不太自然。

　　“君上等您多时了。”鸾笙低声道。

　　“倘若遇到什么麻烦，只管出来告诉我们。”凌素柯依然是笑吟吟的，可那双浅金色的妖眸里含着担忧，还有一些齐袅看不明白的情绪。

　　齐袅不解其意，乖乖应了声后，便走入殿中。

　　一进殿，她很快就敏锐地注意到，空气中的灵气有异样的波动，像是形成了隔绝什么东西的屏障。

　　前几日明明没有，这妖君又在搞什么名堂了？

　　好在屏障并没有阻拦她，她什么也不必做，直接能够走入屏障内侧。

　　谁知她绕过屏风，还没到汤池边，就听到一声压抑的痛吟。

　　齐袅疑心自己听错了，泡天净池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更何况，妖君还喜欢往池中加入安神的静息花花瓣，理应更舒服才对。

　　医修的直觉令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边走边除去鞋袜，脱下外袍，最后踩着卵石台阶入水，靠近背对自己的妖君。

　　汤池干干净净，一瓣静息花的影子也无，不过齐袅一下水，就觉察到水灵力在疯狂朝一个方向涌去。

　　雪发的羽妖紧闭着双眼，眉头拧起，额上遍布细汗，似乎在竭力忍受什么痛苦，就连她来了，也没打声招呼。

　　齐袅忍不住去捉她的右手腕。

　　当她的指尖搭上妖君的皮肤时，才发现她的体温烫得吓人，脉搏也一下又一下跳得剧烈，以常规手法，竟很难探清脉象，再摸额头，也是滚烫。

　　齐袅既惊愕又困惑，散朝后，她与妖君告别时，对方还是好好的，怎么只是过了一个下午就成了这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只是短短慌乱几息，她就冷静下来。

　　应该不是大问题，不然鸾笙和凌医师也不至于守在殿外，甚至还有心情向她问好，告诉她妖君已经等了很久。

　　妖君或许是旧疾复发？又或仅仅是在修炼？

　　恢复平静后，齐袅坐在距离妖君最近的水中卵石上，边通过水灵力感知妖君的灵力稳定情况，边耐心等候。

　　然而她还没坐多久，就被一只手娴熟地揽住，圈入怀中。

　　她一抬眼，便对上那双漂亮的绯色眸。

　　妖君看上去有些焦躁，目光中透着不耐与疲倦，揽着她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她的手只是虚虚搭在齐袅的衣服上，五指微微蜷起，好像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克制。

　　“您怎么了？”齐袅忍不住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刚出口，她忽然想起傍晚时分，自己也问了灵鸟伴读同样的问题。

　　“旧疾复发罢了。”扶瑶低声解释，似乎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琐事。

　　但她并不知，自己的神情细节时刻都在向齐袅无声诉说痛苦。

　　“什么样的旧疾？是伤还是病？”医修的习惯令齐袅下意识追问。

　　妖君却陷入沉默，良久才缓缓道：“都不是。”

　　齐袅：？

　　对症状描述相当模糊的病患最令人头疼，若不好好检查一番，她只能知道妖君正在发烧，还是高烧。

　　想起正好有一位御用医师候在殿外，齐袅索性道：“没关系，您若难以描述，臣去向凌医师请教便是。”

　　妖君却不放她走，一双胳膊将她圈紧，隔着池水，滚烫的热度几乎从四面八方传到她身上，烘得她亦浑身滚烫，就连眼角的银昙印记都跟着烧起来。

　　“……请您松开臣！”齐袅被她抱得十分难受，不得不板起脸，“不管到底是什么，若难受了就要想办法解决。您是一国之君，配合治疗对您而言有利无害！”

　　一声沉重的叹息落在她耳畔。

　　“是‘代价’。”扶瑶稍微松开她一点，把她的手掌移到自己腹部，“你是孤的君后，孤允许你探一探。”

　　她吃力地说着话，气息却不知为何比刚才稳了许多。

　　齐袅听得一头雾水，但既然病人愿意配合，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毫不客气地运起自己的木灵力，慢慢渡入其中。

　　不管妖修还是人修，修为到了一定境界，都会有护体灵力流转周身。在妖君的允许下，木灵力并不费力地穿过护体灵力，沿着她的经脉走向，扩散至四周。

　　谁知入目竟是一片赤红，四面八方都在燃烧，不管是经脉还是脏腑，凡妖君自身灵力所经之处，火焰熊熊不熄！

　　齐袅从未见过这种内景，震惊愣神之际，手中已掐了个润物诀，平平无奇的木灵力顿时变得粘稠，如细雨润物般向那片火海蔓延。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不管是师父口述、笔录的病例，还是重峦城的典籍，都不曾有过类似的记载，现下只是习惯地施展了最基础的治疗术。

　　果如她所料，木灵力还没挨着火焰就被蒸干，好似往映天火光里扔了一滴水一样。

　　她只得退出去，目光严肃地与妖君对视，问：“君上，灵力灼烧内腑的情况持续多久了？发作可有规律？凌医师她们知晓吗？”

　　“三年，每七日一次。”这次妖君倒是如实回答，“凌素柯和鸾笙都知晓。”

　　“先前发作时，都是怎么处理的？”齐袅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势。

　　妖君垂眸瞧了她一阵，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忍着疼笑道：“君后对孤上心了。”

　　齐袅：……

　　这鸟人都疼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病人不仅“谜语人”，还嬉皮笑脸，齐袅是真有点生气了，伸手抵着妖君的怀抱，冷漠道：“若是君上不希望臣插手此事，臣以后便不上心了。”

　　持续三年，每七日一复发，妖君疼完还能活蹦乱跳，甚至搂着新婚妻子说不相干的话，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交给羽族的医修解决就好。

　　“孤只怕君后被那幅内景吓着。”对上她的目光，妖君敛起笑容，正色道，“此症名唤‘神血灼烧’，唯有神明的气息可稍微缓解痛楚。”

　　神血？

　　齐袅好像隐约明白了“代价”的意思。来空濛城之前，她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位羽族新君的传闻，有不少传闻便提过，妖君扶瑶的强大力量来源于神明。

　　她向来不信神明，便也没将这种传闻放在心上，听过就忘，没想到自己嫁的妖君却几度提起了神。

　　“所以，您这几年都是靠神息成功缓解疼痛吗？”收回杂念，齐袅好奇问，“那为何今日不去寻神，反而泡在天净池里忍疼？”

　　“尚能忍受，便不去了。”扶瑶轻声，“何况孤如今已有了君后，此症入夜发作，日出才止，孤怎好让君后独守空房？”

　　齐袅实在想告诉她，自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独守空房。

　　但对上妖君因疼痛而微微泛起泪光的眼睛，她又莫名想起梦里那只娇滴滴的小羽妖，心中一软，认命地叹了口气，又问：“那，臣现在能为您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妖君柔声，“你和往常一样陪着孤就足够。”

　　齐袅：“……”

　　行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齐袅：这鸟不会是个恋爱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