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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灵异志(八) ...

  •   褚晋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快炸起来了,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道:“不要随便乱动。”他是个很有界限感的人,界限外者被隔离,界限内者被他允许亲近,分得明明白白泾渭分明。
      他对认同的人,总会有无限的宽容,偶尔下意识做出的亲近举措就会有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不妥,可能是他自己的不注意,也给了她错误的信号,这样亲密的动作,不适合出现在他们这样的关系当中。
      他把她当个需要人照顾的女孩子,却从未有把她当成女人的意识。但他想起一开始山长说的话,山里人都结婚早,若是她有父母,估计也是可以出嫁的年龄了,只是她没有,便没有人为她操心为她张罗。
      他不知道山长怎么跟她说的,但他带她出去,绝对不是交易或者买卖,可能是他没有距离的过于亲近给她造成了某种错觉和暗示。但他从未有过那种龌龊过分的心理,也担不起引诱少女的罪名,她也不能有这种放低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在天然地位上把自己当做他的附庸,还是当做一种回馈和报答。
      到了外面,她会见到一个更加复杂却也精彩的世界,见识的多了,眼界自然开阔,她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至于现在,他也许该思考,怎样的距离才能恰到好处,又不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褚晋把她放到地上,拿过石头上的外套把她裹住:“我和山长说好,带你出去,我的条件没办法办理收养手续,也暂时没办法把你落到我的户口上,但到了外面,我就相当于你的监护人,你可以做很多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和可以做的事,比如认识很多的朋友,都是像你这样的同龄人,你们会有共同话题,也会更聊得来。”
      温白凛静静看着他。
      褚晋以为是他太过委婉,她没听明白,或者她是真的还不懂这些事,都只是他想多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说太透太伤人心,伤害女孩子的颜面和自尊,不说透又怕她被他这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一时迷惑,最后会更受伤。
      正左右为难,听见她拖着软软的调子抬头问他:“所以?”
      她侧过头,目光垂落在脚边的石头上,光溜溜的脚丫子踩过的地方,留下深深浅浅的湿脚印。
      她的表情告诉褚晋,她都听懂了,她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透,褚晋到这时也才确认,并不是他想多了。
      其实也不过三天的相处,这种感应很奇妙,从陌生到有些亲切,从有些亲切变成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喜欢,喜欢与喜欢之间的细微差别,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和不同,都被他捕捉到了。他一直对别人的情绪以及痛点的感知很敏感,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对方还什么都没怎么表现,偏偏他就是能感受到的心情。
      他不太明白这些他从不碰触的感情都是从何而来,但他尊重每一份感情,有些人也许只是一面之缘,但这种钟情都可能铭记终生。他也觉得很抱歉,他这样的人不适合拥有这样的感情,也没办法承受。
      褚晋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很温和耐心,“没有所以,我希望带你出去是个正确的决定。至于什么叫正确,取决于你今后是否过的自在、幸福、快乐而有意义。”
      “褚老师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他的拒绝也和他的接纳一样,都表现得干脆利落、明明白白,他在让她选择,是先把他当个男人来看待,还是当个可以放心依赖的亲人来相处,但显然他更希望是后者。
      温白凛默默穿上鞋子,没有再说话。但褚晋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虽然一语未发,却在短暂的瞬间,做出了决定,坦坦荡荡地拉开了距离,把那些少女的心思都收了回去。
      褚晋有点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无形中,好像把她推远了,他本意并非如此。
      而无声无息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的温白凛,其实并没有太当回事,更没有他的那些顾虑和纠结。褚晋不想她对他投入太多多余的感情,她能理解,他害怕这样的感情。只是小小的试探,却没想到他的反应这般厉害。比她想象的还要抵触。
      没关系,只要是这个人,她都能给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早晚而已。
      回去时,褚晋对她弯下腰,别看他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这个人骄傲,极少低头,却愿意为一个女孩子屈膝,哪怕只是为了背她。
      可温白凛只是把手轻轻在他背上虚虚地贴了一下,末了拍拍他的肩:“起来吧,褚老师,我的脚没大碍。”
      她抬起脚给褚晋看,即便她这般胡闹不注意,也没给脚上的伤口造成更坏的影响,反而愈合的速度快得令人惊讶,早上还流血,晚上就已经结痂了。
      褚晋有些吃惊,可很快又收了情绪。他垂下眼,受伤的手背在衣服上蹭了蹭,心里有点失落。白天打破的防线,又被他亲手建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家,褚晋没有看到,身后她留下的那一串脚印,每一步都带着点点的血痕。
      而被彻底抛在一边没人管的水祸,费尽力气才把脸从淤泥里拔出来,他觉得自己很无辜,好心替人驱蛇,事虽然没办好,还不小心把头发缠到人腿上了,但他没起坏心啊,还要被打。他虽然不是人,但被扯了头发也是会疼的,那小子走路那么快,把他头皮都快扯秃了,才小小地搭了一下肩,让他停一下。
      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戾气,小脸一板小眼一瞪,上来二话没说先赏一巴掌,给他怼到河底下,压得他爬也爬不起来,更过分的是还踩他脸,还往泥里碾。
      水祸认命地浮出水面,往岸边游去,琢磨着离了水,该怎么上岸,还是像上次那样招场雨,乘雨而行,但心底到底有点犹豫,按他这样要死不死的状况,再招雨,怕等不到自然消逝那天,立马就能回归升天了。
      可没犹豫多久,乍一触地,便化出双脚,等整个人上了岸,他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想过,身为水祸,还能有离水而行的一天。
      沉默了片刻,最终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他当年翻江倒海不过就是起个念的事,竟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抬头望着天,多少次浮在水里,看太阳东升西降,黄昏夜幕及至黎明,多少日日夜夜,日月星辰变化,他却独自衰弱,魂灵难聚,落到连个水鬼都不如的地步。
      搓了一把脸,从草丛里拖出包着尸骨的包裹,陡然见到石块背后那一块泥骨下用血写着水祸二字的泥塑小人,才恍然明白自己为何能上岸。
      有人为他以血祭,塑真身。
      捂着眼睛笑了两声,手拿开时,顺便带去了眼角的些许湿意。从前多少生灵死于他手,是他使命,非他本意,如今却为了能留在这天地间,一念起,夺人之灵,险些铸成大错。
      他朝着山的方向拜了一拜,最终望了望天,天色已经有点透白了,要赶在天亮前,把尸骨埋好,事情办好了谁也不欠谁,他才能安心投胎。
      他也想做一回人,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却也有七情六欲,常为诸事所扰,那才叫活着。
      天色渐亮,这一夜好像很短,睡了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平日里该起来的时辰。温白凛睁着眼发了会呆,今天便要离开,早起好像也没什么事做。
      她很少有这么闲的时候,只是一时竟有些再难入睡。往常这种时候,她已经出门进山了。更里面的深山,也只有她去过。
      睡不着就起来了,她先把褚晋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叠好,山风吹了一夜,衣服干得很快,若再过一会等起雾下了露水,就会返潮了。
      洗漱完转身扫了院子,院子里有些落叶,她有点心不在焉,扫过来扫过去,最后索性不扫了,干脆坐在门槛上抱着手发呆。
      天色渐亮,褚晋开门时,就看见她坐在门口的背影,瘦削的肩倚靠在门轴上,抬着头怔怔地望着远方。
      褚晋轻轻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温白凛笑了一下:“看今天的天气。”
      褚晋也不禁抬头看了一下,远方的山峦遮住了天际,却挡不住太阳照常升起,黎明乍现,黑暗方息。该是个好天吧。
      “看出什么来了?”他问。
      温白凛告诉他:“会有雨。”
      褚晋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头绪。
      温白凛起身,掸了掸灰,“褚老师先洗漱,我去做饭。”
      褚晋叫住她:“不急,回去的班车下午才有。”
      “嗯。”温白凛点头。
      犹豫了一下,褚晋轻轻说道:“临走前如果还有什么人想去见见的,我可以陪你,或者我就在家里等你也可以。”
      这几天,她总是忙碌,却好像没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可都要走了,总要和这些曾经养育过她的人们好好地道个别,更何况他看得出来,她嘴上不说,却是个重情又愿意感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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