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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灵异志(七) ...

  •   类似于截肢者在某个特定或不特定的时刻,会感到身体已经失去的那部分产生真实痛觉,又区别于这种幻肢疼痛,但往往经历过这种创伤的人才会对他人的疼痛更加敏感,对危险以及痛感会产生不正常并且持久的高度警觉。
      由于从小到大的经历,褚晋比常人更能感知到他人的痛苦,目睹的太多,共情能力和同理之心便成了一种负累,即便再微小的刺激,再纤细的伤口,都会觉得疼痛难忍,心里不安。
      温白凛收回手,放下袖子不让他看。
      “会怕我吗?”她问。
      常人眼里,像她这样举止古怪,感觉不到疼痛的人都该是怪物一般的可怕。
      褚晋撩起衣摆擦了擦手:“会怕你受伤,更怕你受伤还不告诉我。”
      温白凛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好听话不能掩盖他回避问题的事实。
      褚晋顶着她颇有些压力的目光,终于正视她的双眼:“你既没有伤害我,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世界上可怕的事有很多,有的时候还来不及怕就过去了,偶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会怕得要命,我可能会怕鬼,会怕血,怕一切对我有威胁又不善的东西,但怕不代表不敢面对,可这种怕好像永远不会用在你身上,就像我面对你时,没由来的就觉得永远不会有这种糟糕的心情。”
      他向她伸出手:“恐惧大多源于未知和不确定,那你又愿意让我了解你吗?”
      温白凛望着他的指尖,说自己不太会表达的人其实很会聊天,关键就在于他想或是不想,他也可能只是懒得处理关系,所以索性孤僻。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褚晋的神色黯淡下来。
      “没关系。”他笑:“咱们慢慢来。总会熟悉起来的。”
      手落下来时,却被她轻易地牵住了指尖:“你不要后悔。”她说。
      褚晋倏尔抬头,望着她认真的双眼有片刻失神,忽而就笑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当然是尽力做到最好,也许最后的结局不那么尽如人意,但在这过程中,他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调整两人之间的相处和关系。
      不善交往这种事,他想努努力还是可以有点改变的。更何况,来之前设想的种种不适应都没有出现,也许有些地方和习惯依旧还需要磨合,但眼前的女孩子就他这两日所见,完完全全没有一点让他觉得不好的地方。
      不同平日里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他真的笑起来时,才透露出一点点认真的孩子气,可笑容背后,偶尔也能窥见些许看不见的心事,那都是被他藏在深渊里不见天日的真实情绪。
      在别人眼里,他永远是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不管什么时候,他看上去都总是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这种底气来自于自身,也来自于出身,来自于出身背后的金钱、权力、地位,以至他好像即便什么都不用做,初始便有光环加身,这样得天厚爱得命运眷顾的人,似乎连烦恼都不配有。
      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有多重,心里又装着多少事。也没有人在乎。
      阳光下他深色的瞳孔似乎透出温柔的色彩,褚晋在她身前蹲下身,向她大大方方地敞开了后背:“有的时候,或许你可以稍稍依靠别人一下,往后我希望你也能把我当做相依为命的亲人,可以放心依赖。”
      温白凛默默趴到了他的背上,暗自叹了口气。劝别人倒是会,可他自己显然却不是这么做的。他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从不表露烦恼,心事不露痕迹,叫别人对他敞开心怀,自己却无法做到。
      就看最后谁能改变谁吧。她把头轻轻压在他肩上。
      到家时天色还早,鸭子已经煨了很长时间,皮肉骨头都酥了,温白凛把早上褚晋剥的笋切片焯水,全部放进去,再盖上盖子煨上些时候,这期间又摘了两把青菜,炒个青菜,再生煸个草头,两个人吃很足够了。
      明天会有回城的班车,褚晋请了一周的假,加上前后两个周末,也就九天,一来一回就耗了大半的时间,已经不能再在这逗留太久。
      吃过晚饭,褚晋就盯着温白凛又处理了一遍两处伤口,看着她老老实实关门休息才回去躺下。
      温白凛耐心等到半夜,等褚晋睡熟了才悄悄开门离开。
      山林有种喧闹的寂静,夜风凉,树叶簌簌响,有虫鸣此起彼伏,风声盛时,听起来向鬼哭。她挽起裤脚要蹚水下河,就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小白。”
      回头时没站稳,恰被来人拉住了手臂。
      “你要做什么?”他问。
      他垂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
      温白凛怔了一下:“褚老师怎么在这?”
      褚晋是跟着她来的,心里多少有点担心,怕她不知疼痛,便不爱惜身体皮肉,原本也不想出来,但见她竟然还要下水,才不得不出声阻止。
      他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单纯地表述了一遍:“跟着你来的。”她不愿意他跟着,才什么都不说,等他睡着才一个人悄悄出门,他也就只能偷偷跟着,不叫她发现。可已经被发现了,又怕她反感。
      温白凛没生气,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以后不要这样了,白日里风平浪静,但到了晚上,这里才开始真正变得危险。我能来去自如,是因为我熟悉,你不能。”
      褚晋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大点的女孩子按着头义正言辞地教训,偏偏他还没办法反驳。
      他只好含混过去:“你下水要做什么?”
      温白凛抿了抿唇:“挖点东西。”
      褚晋踢掉鞋子,卷起裤腿,拿过她的铲子就走下了水:“你脚还伤着,挖什么?我帮你。”
      她的声音跟着一阵阴森的风传过来:“挖一片人骨,后脑勺脑与脊髓相续之处那块。”
      褚晋手一抖,面上似乎还是波澜不惊的,默默拿着铲子挖了起来。
      温白凛抱着他的外套坐在岸边的石块上,月光勾出他的身形,似乎能瞧见他袖子挽起的小臂上用力绷紧时流畅又好看的线条。
      一块骨头,又在水底,哪是那么容易找。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挖了三天还没找齐全。褚晋挖了半夜,没有结果。
      他直起腰,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腿,他以为是水草,伸手下去捞,滑腻的触感让他一下子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抓上来一看,竟是一条斑纹水蛇,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手背突然一阵刺痛,蛇牙刺进皮肤有点麻,他木着脸抓着水蛇七寸,把缠在他手臂上的蛇身扯了下来,抛了出去。
      甫一入水,那蛇似乎是游远了,褚晋看不真切,反正是消失不见了。他把手抬起凑在嘴边吸了两口脏血出去,水蛇一般没毒,就算有也只是轻微毒性,回去消一下毒就好了。
      他正要低下头拿被他插在水底的铲子,就被岸边的人叫住了:“褚老师,上来吧,可能是找不到了。”
      温白凛立在岸边,对他说道。
      他没说什么,提着铲子往岸边走。
      迈开脚,肩头一重,湿冷的声音灌进耳朵里:“你真的不怕吗?”紧接着,是刺耳的桀桀怪笑。他捂住耳朵,那声音像针扎般刺进脑海。
      转头往后看,还没看见什么,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扳了回去:“不要回头。”
      原本还在岸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余光隐约扫到水面浮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未及细看,便被身前的人捧着脸强硬地抬了起来:“也别低头。”
      褚晋无奈,拍拍她的手:“拿下去,我不看,你这样我不舒服。”
      温白凛看见他手上被蛇咬的两个孔,狠狠地把被她踩在脚底的那张脸又往泥里碾了碾,听他问道:“水里那是什么?”
      “没什么。”她摸摸他手背上周遭有点发青的牙印:“被蛇咬了?”
      “我好像看见了一张脸……”
      温白凛捧着他的手,严肃且认真地告诉他:“那肯定是你看错了。”
      褚晋有点发懵,他双眼视力好得很,头脑也清醒,不至于出现幻觉。沉默了几息,他安慰自己,就当是刚才吸脏血时被蛇毒影响了神经吧。
      褚晋弯腰像抱个孩子一样把她抱出水,“你可真是让人心累。”他算是明白山子之前为什么对他说那番话了,这女孩子太能折腾自己,受点伤好好养便是,但她受伤偏不,怎么好不了就怎么干,不让下水偏下,说她省心是真的什么麻烦都不给人找,但最让人不省心的也往往就是这一点,遇到麻烦不叫人知道。
      温白凛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抠抠他的领子,没说话,虽然没反驳,但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褚晋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白凛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抱着她的人抖了一下,差点把她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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