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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心魔劫(四) ...

  •   然老祖同众多剑修一样,心宽也糙,不抵触便也顺其自然了。
      “这事等你娘醒了再说。万一你娘不愿呢?”染居松出言道。
      白玉拧眉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便不再追问。
      染居松不由默默松了口气。
      小孩儿抹了一身的油,也弄得他身上一股味道。染居松抱着他轻轻掂了掂,不算瘦,也没有很多肉。
      “跟我一起去洗一洗如何?”
      白玉点点头。
      后山有一清潭,偶尔染居松会在此处修炼,考虑到白玉年纪尚幼也还未修行,他先下了水用灵力将潭水烘烤温热才抱着白玉下来。
      白玉头顶着布巾,蹲在他在水里幻化出来的台阶上,拿着丝瓜瓤在身上胡乱刷着,白白嫩嫩的小身子藕段一般。
      染居松靠在石壁上,默默看着那一团小东西自力更生,父子俩都不言语。
      半晌,白玉摸了片皂角,从脱下来的衣物底下掏出了一方手帕认真揉搓了起来。油渍不好清洗,皂角打了好几遍,也没洗干净,但白玉也没有丁点的不耐烦。
      一只手从他头顶伸了过来,轻轻拽出了他的帕子:“我帮你洗。”
      白玉双手托腮,轻声说:“那是我娘给我绣的帕子。我用了好久。我娘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她。”
      “娘说,等找着爹,安顿下来,就给我绣块新的。”
      “不过我肯定还是最喜欢这一块。”
      染居松听着,心下也温柔了起来,其实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帕子,洗不干净扔了便是,让他认真对待的,是白玉的珍视。
      “你和你娘……过得不好吗?”他想起初见时这母子俩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温白凛糟糕的身体情况,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出来。
      白玉眯着眼睛笑:“也没有不好。”
      “我一出生,就只有娘一起,娘说咱们族里仅剩我们两人了,所以一直相依为命。”
      “自我记事起,我和娘就是四处流浪,偶尔有可能是爹的消息,就过去看看。”
      “娘漂亮能干,到哪儿都能和街坊邻居处得很好,只要有余力,就给我最好的条件。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她说要让白玉做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的宝贝。”
      “我天生力气很大,一开始控制不好总是闯祸,娘也从不怪我,就跟在我后面收拾烂摊子。”
      他小心地觑了眼认真搓着帕子听他说的染居松:“就像我今天,是不是也给你惹麻烦了?”
      染居松摇摇头:“不是你的错。别人欺负你,你该打回去。总是要保护自己的,这不是错。”想到那伤口上缠绕的黑气,最终还是没问。
      染居松想,还没到时候,也不定是何原因,他先自己查查再说,免得孩子觉得不被信任伤了心。
      白玉放下自玉昆殿前伤人就一直悬着的心,继续:“后来有一次去找爹的路上,不小心掉进了妖魔域,娘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
      白玉说着,神情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对染居松笑了下:“娘很厉害的,就是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找着药,但是伤虽然好了却落下了后遗症,经常会晕倒。不过娘说没事,爹能治好她。”
      温白凛将他教的很好,白玉一直是个乐观的孩子。第一次温白凛毫无预兆晕倒后,他虽然惊慌了一阵子,但很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把他们娘俩一起藏了起来。后来每次温白凛晕倒,他都能很快地判断出对他们最好的情况,这一路磕磕绊绊,总算命大至今。
      白玉说着,定定望着染居松:“只要找着爹,爹就能治好她。”
      面对白玉眼中的期盼,染居松想到温白凛那衰败残破的身子,却无法再沉默,张了张嘴,半晌才艰涩着嗓子说:“我……尽力。”
      白玉是个敏感聪明的孩子,从他那迟疑的片刻沉默里便体会出了些许端倪,他默默低下头,揉揉发红的眼睛,又抬起小脑袋对着染居松艰难地笑了笑:“我就知道……”哽咽了一下:“娘从来不会骗我。”还笑着呢,他就控制不住抽泣了起来。
      “娘一定会好的。”他安慰自己。
      染居松刮去他面上的眼泪,认真地凝视着白玉干净清澈的眼睛:“白玉,你该和你娘一样相信我。”便是油尽灯枯,他也是能试一试的。只要想,总是能有解决的办法。
      白玉哭起来也很乖,不是一般孩童没完没了的嚎啕大哭,他很安静,还带着哭音:“我相信爹。”
      抹抹眼泪,有些害羞地把染居松洗好的帕子晾在水潭边的石头上晒着。
      染居松拿下盖在他头顶的布巾,解开他的发绳,葫芦瓢舀了水一点一点细致地打湿,皂角揉出了泡沫耐心地帮白玉通发洗净,小孩儿的发丝很软,软到染居松握剑的手得无比精准地控制力气,才敢小心翼翼不把小孩子细嫩的头皮弄疼。
      白玉闭着眼睛,怕泡沫掉进眼里,吸吸鼻子:“我娘以前也经常这样帮我洗头发。娘亲身体不好后,我也会帮她洗。”
      白玉懂事后,洗漱穿衣很快便自力更生,他没有父亲,但又是个早慧害羞的孩子,自觉是个小大人了,便再也没有让娘亲帮他洗过澡,那个时候也才不到三岁。
      “娘很爱干净,”他又讲到在妖魔域的时候:“但是妖魔域里环境很差,别说把自己打理个人样,经常找不到吃的,还要担心丢了命。”
      “但娘很厉害,只要她没事,怎样都能带着我活下来。”
      染居松沉默。听得出来白玉对他娘有多崇拜。就像是幼崽对力量天然的臣服与依赖,温白凛是为他遮风挡雨的羽翼,也是护他成长翱翔的风,无论是饥饿还是无处不在暗中窥伺的妖魔,只要温白凛没倒下,白玉都不会害怕,不会失去前进的目标和方向。
      而这本该都是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本该是父亲应该带给孩子的力量。
      “有一次为了摘菌子,掉进了魔蛛的洞穴,也是在那个洞穴里,遇见了川伯伯,他被困在茧子里昏睡,还是娘把他剖了出来。”白玉又小声咕哝道:“不过他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厉害,还说就凭他的名号,十八洲无人敢惹。”
      他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一个小孩子?他还说,十八洲见过他的人都死绝了。你们剑渊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吗?”
      染居松对他孩子气的话轻轻笑了笑:“魔头也是会有朋友的。你不能单凭这点就觉得他不过如此。”
      白玉扭过头,睁着一只眼睛看他:“也是。我和娘能从那里出来,也多亏了他。就连爹你的消息,都是他告诉我们的。”
      “他虽然杀人跟砍菜似的,未必是好人但可能也不太坏。”
      白玉轻轻地说。
      染居松拿着布巾压干他头发上的水,拍拍他的小脑袋,“是非功过,坏与不坏,衡量的标准都是相对的。但恩仇因果,需你认真对待,也只能由你自己小心定夺。”
      白玉似懂非懂,手里的丝瓜瓤笨拙地在染居松的身上刷着:“我记着了。”
      片刻又补了一句:“都听爹的。”
      染居松心里软成一片。好像凭空多个儿子也没什么不好。
      洗的差不多了,染居松捞起白玉上岸,白玉挂在他肩上由着他擦干了水份,“我以后也要向爹一样这般的高大强壮。”
      “嗯?”
      “我想保护娘。”白玉盯着染居松后肩上一道长疤:“娘说爹背后有一道疤,当初就是爹救了娘,娘才嫁给你的,这疤也是那时留下的。也能算是咱爷俩认亲的一个标志。”
      染居松沉默,总不能说你娘可能是骗你的吧,他这道疤说实话印象很模糊了,但可以确定不是为了救人留的。其实以他的修为,任何伤害都无法给他留下肉身上的痕迹,但他也没想着把这疤去掉。
      总觉得这疤很重要,去了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白玉的衣物都是他自己收拾的,叠得很整齐,需要的时候可以一整套直接从包裹里翻出来。
      他那从不离身的小包裹禁制很浅显,染居松眼一扫便知道里面有什么。就好像是个杂物箱,什么东西都能掏出来,但乱七八糟的都是些没用的。不过白玉也都舍不得扔,像个抠门又喜欢囤东西的小动物,便是见面时给他的糕点都存在里面,等着他娘醒来吃。
      染居松也知道,这不能怪他,他经历的那些过去造成了他这样的习惯。
      捡起衣裳给白玉套上,拍拍他的小屁股:“我给你准备的衣物不喜欢吗?”白玉穿的还是原先的旧衣。
      白玉摇摇头:“喜欢。”蹍了蹍脚尖:“就是爹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想藏起来。”
      染居松给他拎裤子的手一顿,细心地给他系好腰带,才揉揉他的脑袋:“对不起。”
      白玉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染居松没再多说。他不是个善于情感外露的人,若他真是白玉的爹爹,对于孩子这四五年生命里的缺失,他可能会感到可惜,但从不会觉得抱歉,但面对孩子更加纯粹赤诚的心,他才恍然觉得,自己有多粗心大意,以为把他带回来,给他吃喝给他住所便可以了,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多少。
      白玉缺的不仅仅是父亲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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