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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心魔劫(二) ...

  •   知晓那道气息的方位和行进方向,他便抱起小童,站在原地未动,阵法迅速排列,让出一条道来,几乎是缩地成寸,白玉只觉得耳边有狂风呼啸而过,死死搂住男人的脖子缩在他的怀里,不出片刻,再睁眼,便瞧见了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的娘亲站在他的面前。
      抱着他的男人手臂很稳,坐在那结实强健的臂膀上,自出生起就从未感受过来自男性长辈爱护关怀的小娃娃一时心里产生了一股说不清的依赖,只觉得很是可靠安全。
      可见着娘了,还是毫不犹豫地向她伸手:“娘!”
      温白凛接过孩子,亲了亲他的脸蛋。之前撑着一口气进了剑渊才坚持不住晕倒在山里,醒来发现向来省心的儿子又不见了,虽知凭着他的机灵,又是在剑渊的地界,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何况白玉身上还挂着那人的敛息石,但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磕磕绊绊长这么大,不看着实难安心。
      她看向染居松,这男人脑子本来就不太好使,应是不记得她了:“多谢仙长看顾小儿。我乃中洲温氏之女温白凛,不知仙长尊姓?”
      染居松守礼地垂眸,目光落在地上,并不直视:“在下染居松。”他眉心略微蹙起,眼前人气息驳杂混乱,面目苍白,一看便是不甚康健的模样,初时匆匆一瞥,那面容应是十分漂亮的,但这身子瘦削得仿若一阵风便能冲撞得她四处飘摇。
      温白凛望着他的脸,摸摸白玉的脑袋,平静又镇定地对小孩儿说:“白玉,叫爹。”她看向染居松的方向,“染仙长,这是你儿。”
      “——染白玉。”
      不是什么正经好爹的染居松猛地抬头看去,面前一大一小极为相似的两张狼狈面孔映入眼中,他那一向面不改色的神情就好似突生了裂纹寸寸龟裂。
      渡劫期老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喜当爹确实是头一回。他缓慢皱起了眉,自及冠起,欲同他说亲的倒是数不胜数,只是他一心修炼,不欲与任何人结为道侣,莫说凭空多出个孩子,就是能近他身的女子,怕都是没有。
      是以当白玉用略带疑惑的语气朝着他软声叫爹时,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那一声爹爹在耳边回荡,薄唇不禁渐渐绷成了一条线。
      “姑娘……切莫说笑。”
      见温白凛抱得吃力,染居松默不作声地又把白玉抱了回来,便听身边人声色平和地说道:“五年前,我爹在山里采药,不顾我的反对,把你捡了回来。”
      “你当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本不欲让你留在族内,以免招惹麻烦,是我爹非要留你,不仅如此,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你三个月,才把你唤醒。”
      “你醒后,我欲逐你出门,是你说自己记忆全无,无处可去,那个时候正巧中洲妖魔入侵,你一个浑身半点灵力也无的废人,脑子还不太好使,瞧你着实可怜,我爹又心软,才让你住了下来。”
      温白凛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来突然有一天,你只留下块破石头,便消失不见了。”
      染居松看着白玉的脖颈,那块破石头,现下还挂在白玉的脖子上呢。
      他印象里,五年前修炼出了岔子,是受过一次伤,但他却并不记得她所说之事,苏醒时也是在自己常闭死关的石室之中。
      她叙述的口吻不急不缓,声线也未有如何起伏,听不出是否生气,是否对丈夫未留只言片语便突然消失而心生怨怼。她只是仿似平常,仿似毫不在意地徐徐道来,也不带质问,也不担心对面的男人心生质疑会不承认。
      染居松看不出她的情绪和态度,也看不出她是不是还带着希望,是不是盼能重修旧好,因为他看不出她对他有更多的在乎或者留恋,好像只是为了找到他,便松了一口气,如此罢了。
      他真的是她要找的人?
      “我与你?白玉?”老祖不知道从何问起,但就他来说,他是不可能会同凡人女子成婚生子的。
      对修士来说,时间其实没多大意义也没多大概念,有时闭个关,对凡人来说,就已经是沧海桑田,且孽欲情根为修行所累,见得多了,他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可他也说不出决绝的话来。
      望着白玉黑白分明的眼睛,虽无一点阴霾,染居松却能发现那眼底不易察觉的彷徨和小心翼翼,还带着一点迟疑和试探。
      没有父亲扶持爱护的孩子,像蜗牛一样慢腾腾伸出触角来试探这个世界,试探这个可能是他爹爹的男人对他的态度。
      这让染居松一向毫无波澜的心里有点不舒服。是他不曾理解的酸涩和难过。
      眼前的姑娘始终是平和的,就好像任何事情不能使她慌乱,若非满身仆仆风尘,分毫不像带着孩子千辛万苦万里寻夫的不易模样,染居松又听她说:“你从前伤了头,不记得自己是谁,我爹捡到你的时候,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但很是显眼,我觉得可能会有用,就替你收了起来。”
      她顿了一下,自嘲道:“没想到确实有用,竟是靠着一件破衣上的纹饰,将你寻到了。”
      温白凛轻轻握住白玉的小手,都说小孩儿天生火力大,但她的小白玉命中多苦厄,多灾多病,遍体生寒。
      她看着染居松,一字一句都透着认真:“我是来……给白玉找爹的。你若不认,那别怪我给他换个爹了。”
      染居松还未有反应,被他抱着的白玉,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却是一紧。
      便听温白凛道:“仙长高高在上,凡人触之不及,我亦知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白玉毕竟是你的孩儿。”
      未待他答话,她迈前一步,柔软的双臂缠上他脖颈时,明明能避开的,但他没有动。
      等温白凛把头靠过来时,他才蓦然惊醒,结结巴巴道,“姑……姑娘,有话好说。”
      当年十八洲修士共赴天都,他于铸剑场一剑横扫天下修士时,都未有紧张,今日却畏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远远相看,只以为是女子熟练地偎进了男人怀中,但话音未落,染居松便怔了一下,温白凛额头抵过来的一瞬间,那方向分明是枕在白玉软乎乎的小肚子上的。
      他没看见,她的唇角浅浅地勾了一下,可随即又落了下来。
      原著里,这让人操心的父子俩皆是不得善终。好好活着不好吗,一个两个非活活把自己给作死。
      这大的是活在别人故事里的背景板,一出场就是传说,近神第一人的渡劫老祖,陨落在自己的心魔劫里,留下无数遗产在多年后被机缘巧合的主角寻得,开启登天成神之路。
      这小的甚至连背景板都不是,但却是让这个无比强大无数人仰望而望尘莫及的男人沦为背景板,最终步下神坛的最大劫难。
      可心魔亦如何?他若渡不过去,那便不渡。她虽为凡人,却有万钧之力,雷劫亦不敢至。
      温白凛上前一步,靠在他肩上。手搂着他的脖子,声音渐低:“劳烦仙长寻一僻静之处,安顿我与白玉。”
      老祖有点慌。那软软的身子毫无芥蒂地压在他的身上,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染居松手抬了抬,到底是没有扶上她的背。许是有大人在身边,白玉小嘴撇了下来,一手扯着他的耳朵,一手搂着怀里的娘亲的脑袋,带着哭腔喊道:“娘!”
      他哇得一声,吓了染居松一跳。扶住已经站不稳的女人,皱了皱眉头,无处安放的右臂还是揽上了她的腰。
      “莫哭。且坐稳,白玉。”话音刚落,便带着母子俩瞬移回了剑渊学宫。
      最近学宫的弟子们除了练剑,就是在偷偷摸摸地讨论自家那位端庄无趣最是正经守礼的师祖。
      大家都听见有个三尺小儿管他叫爹不说,他的寝殿里还躺了个病秧秧的凡人女子。
      若不是亲眼瞧见,大家都觉得这不可能。
      严肃刻板的师祖可能从天掉个儿子,但怎么可能从天掉个媳妇呢?更何况不说三山六岛,便是单论剑渊,多少仙子对师祖趋之若鹜,师祖怎会偏偏瞧上个灵脉未通的凡人。
      于是闲得蛋疼的学宫弟子便逮着那往玉昆殿跑的三尺小儿,问:“诶,小孩儿,玉昆殿的寝宫里所居的可是你娘?”
      白玉鼓着腮帮子,生气道:“放我下来。”
      那弟子提着他的后领,脚都够不着地,白玉觉得这不是可以平等对话的姿势,更不是被尊重的姿势,可那弟子不听,更是把他往上提了提。
      他原是想着初来乍到,跟他那新鲜出炉的爹也不是很熟,便乖一点,省的娘伤心难做。但来这学宫几天,宫里的弟子虽不曾冒犯,但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和暗地里猜疑不断的言语,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问你话呢,小孩儿,”那弟子更加过分地拎着白玉短短的身子晃了晃:“没想到堂堂剑渊的师祖,竟也喜金屋藏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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