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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疗伤 ...

  •   “嘶……”虚弱的喘息声,被疼痛折磨到筋疲力尽。

      因伤势过重失血而晕眩昏沉,不知昏迷了多久,又被身后强烈的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当疼痛来袭的时候,才知不如昏死过去还好过点。夏谦只觉得骨头散架了一般,臀上的伤暂且不提,连腰和腿都抽筋酥麻,他总想试试动一下以证明自己没有残废,可是肌肉稍一用力便疼得一个激灵直冲头顶。不久前还是风光无限,也曾披甲上阵号令群雄,少年意气风发。再比之冰冷的宫地上在一群人眼皮底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惨状,怎能不令人唏嘘。他身上疼,更心里苦,忍不住默默地流泪,但又不敢哭,怕牵动了伤口。

      “醒了?”雪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带着一丝喜悦。见他转醒,总算放心不少。

      耳边听到熟悉的隆隆水声,不是雨滴,而是瀑布,这里是潇湘水云吗?

      清醒后要面对的现实使人畏惧,夏谦轻叹口气,缓缓睁开眼。记忆有些断片,他仔细想了一下,这才想起受完刑罚之后,雨中,有个撑伞的人,说要带他回家。想到此,因失血和高烧而冷得发抖的身子仿佛也没那么冷了。

      又或者……没那么冷是因为有人用鹅羽软被包裹着他,抱得紧紧的,还轻轻拍着他的背,缕着他的发丝。

      夏谦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正拥着软被趴在夏雪宜腿上,还抱着一个整张脸都陷进去的软枕,身上被人换了干净衣服。他顿时脸颊发烫,又动弹不得,只好继续埋头被人搂着,庆幸外伤引致发烧完美地掩饰了脸红。

      “哼!你可真不走运,这么快就疼醒了可要受罪了。”沈季臣备下了热水和外敷的药,取了银针封住他身上穴道,挑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烛火上消毒。“割去腐肉,才能防止感染溃败,但我也不保证你这么重的伤一定能活。刚才伤处敷了好一阵使局部麻痹阵痛的草药,可以让你好受些。最好给我忍着别动,不然受罪的是你自己。”

      夏谦听了要用刀剜肉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却被沈季臣随手抓了一团布塞进嘴里堵上。他没见过沈季臣,只觉得这个大夫太恐怖了,说话没好气还异常粗鲁,心里正又慌又怕,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其实被那句“不保证你能活”吓得不轻,脸上是委屈又恐惧的模样,像是个被抛弃时抓不住任何东西的孩子那样无助。

      雪宜知道他平日里虽然趾高气昂的,但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罢了。在这般狰狞模糊的伤处动刀子得有多痛,这叫他这为人父母的怎么忍心看,只得紧紧搂着谦儿的肩膀用极温柔的语气在他耳边安慰说:“谦儿乖,别动,不会有事的,爹陪你挨着。”

      爹?

      这是第一次,听他当面叫自己谦儿,当面自称父亲。只是先前种种真的可以放下吗?我还有机会再做你的孩子吗?

      颤抖的身子突然安静下来,夏谦抱紧了软枕咬住嘴里的布硬抗。刀片来回割在肉上的感觉那样鲜明,但不知是本来就痛得死去活来还是刚才的麻药起效,至少并没有比挨打的时候更难捱。这个大夫说话虽冷,但想必医术是极好的,并没有折磨他太久,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便给他清洗了伤口,重新敷上伤药。

      夏和扣门进来,看见夏谦身后触目惊心的伤,也不禁皱着眉头心疼他。

      “爹,刚听到的消息,端敬王府世子薨了。据说抬回去时人已经不成了,两三拨大夫看过,都说虽然还有气,但腰骨断了医不好。眼见着儿子痛苦喘息了两三个时辰渐渐断气,王爷王妃都伤心得病倒,府里乱作一团。不过也是,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警告他父王,陛下最后是恩典也给了,堵了老臣的嘴,最后也没让百姓失望。兵符都收了,此刻王府也在陛下暗中监控之中,想必闹不出什么风波,死了儿子再恨,也是吃哑巴亏。”

      雪宜明显感觉到谦儿听了夏和的话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于是嗔怪地看了夏和一眼。

      无视自家爹爹的眼刀,夏和又噘着嘴气鼓鼓地对夏谦说:“这回可别再折腾了!你以为你怎么能没事?还不是陛下看在爹的面子上暗中派人留了手没往死里打!到底是给了爹一个求情的余地。满朝文物面前爹不顾圣命、不顾尊严面子就为了保你,可长点心吧!”

      “和儿!”雪宜又用眼神警告,夏和这才讪讪地不说了,脸上一副生气的样子,却乖乖帮忙端了煮好的汤药,盛在小碗里准备喂给他这个“看不顺眼”的大哥。

      谁知汤匙到了嘴边夏谦却没张嘴,反而强撑着抬起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夏和,又侧过头看了一眼父亲,刹那间一对视他便躲闪着移开了目光。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他其实早在狱中的时候,甚至早在帮雪宜挡剑时就该察觉自己的心意了。他的内心里羡慕夏和,也想得到生父的爱,只是一再压下这个念头不敢承认。

      抽噎着把头埋在软枕里,他无颜以对,有些不知所措。忠心为他办事的人将他弃之如敝履,被他再三伤害的人却仍然愿意在他一无所有时陪在身边。

      其实很想相认,想喊声爹,却说不出口。抽噎了许久,夏谦最终带着哭腔,只是用极微弱的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没人敢开口打破这一刻的氛围,雪宜生怕说错什么的似的,两次张了张口又把一肚子想说的想问的话咽了回去。其实他想问谦儿疼得怎么样了,想问清这次事件的原委,想问为什么你在狱中身中剧毒,更想知道的是,时至今日你可愿意做我的儿子、可愿意认我这个不负责任把你丢在战场上的父亲?想知道他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的一切。然而,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心情,需要一点时间来相处,以及必然还有些遗留的问题要解决。

      千言万语,来日方长。当谦儿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愧疚跟他说对不起的时候,雪宜只是伸出手掌抚在他头上,轻轻缕过他的发丝。

      胜过一切安慰,夏谦紧紧埋在软枕里,无声地流泪,只有肩膀轻微的颤抖。也许是安心,也许是太累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待他睡熟了,雪宜仔细地给他掖了掖被角,来到外间,果然季臣还在亲自为谦儿制外敷草药。他一边翻着闲书,一看看着旁边的蒸馏壶,见雪宜出来也只是抬眼瞟了一下。

      拱手长揖致谢,雪宜知道谦儿伤重,季臣没表露出来是怕他担心,但又怕夜晚高烧危机不敢离开。再嘴硬,这个人也是对他心软的。

      季臣上下打量着眼前人,额头上一块红肿格外刺眼,发丝也散乱了。于是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瞧你这个狼狈的模样!”

      “我想问兄长……”雪宜试探着开口,也不知道沈季臣打不打算理他。

      “有话就说。”

      “想问兄长诊脉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谦儿有什么别的病啊?”

      季臣一愣,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雪宜一脸担忧的样子,“我一身的病,不知可会过了什么弱症给孩子。若他如我一般有什么喘症、肺疾,那可真是害他受罪。”

      “噗”季臣心里啧啧两声,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动不动瞎担心一通。于是翻了个白眼,“传说贺裘世子征战大小部落十数个,月前帝都王公子弟的骑射比赛他还一骑绝尘拔了头筹,好功夫、好身手,像是有病的吗?再说你单看他被打成这样都没死,他能有什么毛病?我看是你才有毛病!杞人忧天!”

      雪宜被数落了一通,想想他说的也对,只是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流离在外的儿子,他都担心自己害他落下病痛。从小到大受了多少折磨,好在身处富贵之家才得以保全,真不敢想像谦儿若被寻常人家捡去,养不到长大该怎么办。虽然现在过了十五年,他还是想要大夫一句准话才安心。

      季臣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坐垫说:“你过来。”

      雪宜本能地缩了一下,然后小心地走过去。季臣笑了,这一瞬间的反应倒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大场面沉稳持重,从未失仪,可私下里自己一叫他,第一反应总是有点怯怯的。其实他跟雪维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潇洒恣意,骨子里有点冷,有点傲,总不会是招小孩子喜欢的类型。可能这个印象从小太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如今都没改。

      嫌他走的慢,季臣直接伸手抓了他手腕把人拉过近前,挑了些新制的药膏抹在剪好的纱布上,对着雪宜脑门拍了上去,这人磕头磕出一块淤伤,就拿清水擦了擦,都没顾得上处理。

      “看来皇帝对你也不怎么样,北方人野蛮,不懂尊师重道,由着你伤成这样。”

      雪宜想伸手摸头上的纱布,被季臣瞪了一眼就没敢碰,腼腆地笑了一下,“法不容情,我这般苦求其实是僭越了,陛下也为难。”

      季臣没再说什么,拿了桌上一张写好的药方递给他,便又开始专心摆弄他的药材。

      雪宜看了一眼方子,本以为是给谦儿的,谁知一看药材,都是治自己的病。于是心领神会地默默拱手谢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谦儿,便又回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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