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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禁城 ...

  •   亡命之旅理应没有去向和尽头,犹如江海之上摇摆不定的一叶扁舟。

      阔别了小城镇,谢居竹赶路便赶的更快,策马扬鞭。一长一幼睡在马车上,吃的是野菜野味,去的地界越来越偏僻,遇到的麻烦也越来越少,只是要费心躲着沙盗。

      “我可以问我们要去哪个地方吗?”

      坐在青布幔罩着的马车里,陈昼掀开一边帘角,探头看着正把着缰绳驱马的谢居竹。

      少年戴着他熟悉的老旧斗笠,一只手捏着短鞭,另一只手把缰绳半绕在手里环着。毕竟他的力气比不得寻常车夫,想要驱动马照着意愿跑,得用最稳妥的办法。

      “您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谢居竹似乎觉得这是个没必要提起的问题,声音极轻极浅“这件事您其实不用那么担心。”

      空气中夹杂着细碎沙砾从陈昼的脸侧刮过,产生微小的痛感。他稍稍皱了下眉,吧嗒吧嗒两下拍拍手,毫不顾及的往陈昼身边挪去,有些僵硬的扯着嘴角,鹿眸一瞥,满是无语。

      过于尖锐的注视扰的谢居竹难受,他实在是耐不住,暗叹一声,催马用皮鞭被搁在身侧,腾出手,也不看臂弯下那小脑袋,对着陈昼就是一个“爆栗”。

      “哎哟!你干嘛!”

      “请小侯爷进去,前面路陡,怕把小侯爷颠着。”

      谢居竹明显用了不小的力度,陈昼疼痛之余,更觉得气愤,为了行车的安全,又没办法捉弄谢居竹,是最觉得可惜,只能暗暗把这口气憋回去,黑着脸又挪回了青布幔帐里。

      “你给我等着,我早晚会打回去。”犯狠的扔下这句话,陈昼烦躁的甩了甩头。

      这家伙只是想错开这个话题。

      陈昼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谢居竹的意图。

      败落伏地的草木横在被翻起的土壤表层,掀开残雪,枯藤互相攀附着渴求着向上生长。才刚蒙蒙的天已被狂风扬起的沙尘完全盖住,只剩下远处的边界隐隐露出光亮的一角。

      从离开了驻在山脚的小镇,谢居竹一直驱车向最北的荒凉之地,和广阳王驻扎的地方是一个方向。

      那里应该就是旅途的终点,但是谢居竹却只字不提。

      “真是把每一句话都讲的这么云淡风轻啊…”

      陈昼带点倦意地捻着身侧的青布幔,闭眼想要沉入梦境,马蹄声却死死的把他的意识提起来,惹得他清醒,惹得他烦躁。

      快点到就好了。

      他头痛地想着,把呼吸融进风沙里,耳边是模糊的抽鞭声,一下两下,催促着长天和山崖。

      谢居竹把飞霜城定为终点有着独特的理由,说是独特,到底是因为陈断。

      被称作禁城的飞霜城,就是陈断当年在边疆夺的三城里的第一城,在当年城主逝世后,就宣布独立于边疆的孤城。胡部和朝廷出于对城主的尊敬,都不曾对这座城池有任何想法。

      位于陈朝边境的这座城,易攻难守,曾被胡部戏称为半日城,意为不到半日就可攻下。

      是因为陈断,它才有了拥有荣誉的机会。

      现在执掌飞霜城的,是城主夫人,陈断的老熟人,白胭脂。

      胭脂是多么娇艳的名字,陈断曾经调笑,这名字与萧条的飞霜城如何如何不相配,和这名字的主人如何不相配。

      是多久之前的玩笑话呢,时间过的太久,谢居竹已经记不太清了。

      土黄的城墙和铁索悬起的桥,没有高大的冠木荫蔽,因为过于干燥,这里一年少雪,即便是冬日,也只是阴沉寒冷的天,卷着远处的细沙,翻腾着涌来。

      墙头的士兵瞧着谢居竹驾着的小马车从远处来,瞧了好久,长弓稳稳的架好,等着陌生人的解释。

      漫长的时间里,飞霜城一直与世隔绝,没有任何人愿意接触这座孤独之城。

      谢居竹早料想到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到城边前,就提前和陈昼打好招呼,让这位小侯爷什么也不要做,最好也不用听。他觉得自己打算的挺妥当,陈昼觉得他要自己当个小聋瞎。

      很讨厌,但是,讨厌以外,很担心。

      陈昼贴着马车侧窗观察着谢居竹的动作。少年手里还握着缰绳,慢慢的,唤着马儿行走,背上是好久没被他拿出来的裹住的长剑。

      “喂,小公子。”城上的人喊。“这里不得过,我劝小公子早些改道,免得遇到沙盗,胡人。”

      “这里得过。”城下的人答。

      “你这小公子净说胡话,再瞎来,便直接把你车抄了去。”守城兵扯着嗓子吼过来,语气带着不满,长弓始终驾着,威慑着城下的谢居竹。那种架势把偷着瞄的陈昼都吓狠了,挤着眼睛压低了嗓唤着谢居竹的名字。

      少年仿佛什么话也听不见,不紧不慢的将背上的长剑取下,粗麻布包住,红绳绕紧的长剑,要解开这层层的“防御”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谢居竹垂眸,一手把着剑柄,一手穿过绳结,勾过绳环,玄铁剑身缓缓的露出,映着阴云间透出的日光,剑柄上是被系好的金丝抿成的墨色剑穗。谢居竹一扭剑柄,把剑斜横在腰侧,仰首,声音带着随意和潇洒。

      “在下没有胡说,只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守卫大哥帮忙传达给你们城主大人,我和——”谢居竹边说边撇过头,侧转着身子,微眯着的琥珀色瞳孔正抓住被吓了一愣的小小的陈昼。

      一下对上了眼,反而是陈昼感到不自在,脸一下就热了,手忙脚乱的推了下侧窗,整个人瘫软了,心里打了上万个难解开的结,总结就是两个字,难受。

      外面的谢居竹倒没有陈昼这么大的反应,只顿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笑了声,便接着言道。

      “我和这柄剑主人的至亲,来赴一个约定。我想你们自然不会相信我,但即便我所言不实,你们呈上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也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引发什么后果,那么,就当帮我们这样一个小忙,如何?”

      谢居竹把城墙上守卫带着狐疑的举动收在眼底,笑更浓了。

      “我们只是两个孩子,没有军队和财力,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吗。”

      琉璃雕瓦,紫檀制檐。酒香绕着祥云纹的柱,浸过镂花的窗飘到半冷的空气里,坠入谢居竹的鼻息。

      守卫半压着谢居竹的肩膀,擒住他的手,领着他从漆红的城门迈进去。

      不若城外那么萧条,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那儿荒山上引了泉水,冻泉上桥,桥边冰湖,湖侧残梅,衬了几分故人的文人韵致,然而不过东施效颦,拼凑在一起,不会看的人赞叹于这精细的摆弄好的山水,会看的人嘲这故作聪明。

      谢居竹没精力嘲,也没兴趣赞,只是耐着性子和手腕传来的酸痛,在长阶外瞧着大殿里的人走出来。

      寒风又起,吹的人心凉。

      莲足伴着金铃的清脆响声一下下踏下长阶,银白的狐裘配着朝阳般红艳的绒纱,随着身姿晃动,落花样曳在地面,拂过残雪。墨发绾起,束以金钗,只有几缕任着散下,贴着脖颈的曲线,和暖玉样白皙的肌肤一起闯进视线。

      冰冷的剑鞘被那修长的手握着,逗趣般的抬着谢居竹的下巴,像是被红梅缀着的薄唇轻轻的张开,带着媚态,周身盈着酒香。

      “看来阿断还是做错了。”

      少年抬眸看着眼前的人,无法说出一句话。

      胭脂是如何娇艳的名字。

      若要强迫自己与这个名字相配,会有多累呢,真的能做到吗。

      谢居竹想起了陈断曾经的话语,和自己悠远的记忆。

      侯爷。

      谢居竹看着面前盈满笑意的白胭脂,疲惫的叹了口气。

      若是您知道大家都这样的过着,会有什么想法呢。

      那个你记忆里的白胭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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